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1 | 上頁 下頁 |
宋玨墓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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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比玉墓表 金陵顧與治來告我曰:「夢游與莆田宋比玉交,夫子之所知也。比玉歿十餘年矣,夢遊將入閩訪其墓,酹而哭焉。比玉無子,墓未有刻文,敢以請于夫子。興化李少文,亦比玉之友也,巡方於閩,屬表其墓而刻焉。夫子其謂何?」嗚呼!比玉之死吳門也,余與程孟陽引延陵嬴博之義,欲窆之虞山,而其家以其喪歸。孟陽期餘往吊,久而未果,與治之為,余與孟陽之志也,其何忍辭? 比玉諱玨,姓宋氏,莆之甲族也。比玉負才藻,踔厲風發。少為諸生,不能俯首帖括,以就舉子尺幅。志意高廣,不屑與鄉里衣冠相隨行,鬥雞走狗,滅沒裡巷間。自其年三十餘,負笈入太學,僑寓於武林,于吳門,于金陵,滯淫不歸,卒以客死。其為人也,以文章為心腑,以朋友為骨肉,以都會為第宅,以山水為園林,以詩酒為職業,以翰墨為娛戲。故其雖窮而老,老而病,病而客死,而浩浩然,落落然,如無有所失也。比玉好為詩,橫從穿穴,信其手腕,出之於心腎,猶無與也。善八分書,規《夏承碑》,蒼老深穆,骨格斬然。畫出入二朱、仲圭、子久,不名一家。泛愛施易,不自以能事,不受促迫,或即席賦詩,或當筵染翰,或伸紙滌硯,從容揮灑,或書窗涴壁,淋漓戲劇。 當其酒闌燈灺,興酣落筆,若風雨之發于畢牘,若鬼神之憑其指掌。或醒而求之,以為不能加也。或旦而視之,忘其誰作也。其神情軒舉,開顏談笑,可使慍者平,悲者喜,仇者釋,蕭閑迤逶,不為崖岸,庸奴賤隸,人人得至其前。意有所不可,雖王公大人,不與易也。嘗從人便面得孟陽《荔枝酒歌》,寤歎慨慕,必求得其人而後已。兄事孟陽,久而益共。其歿也,孟陽撫之瞑而受含。程、宋之交,君子以為有終始也。 嗚呼!京兆之阡,北邙之塚,高墳石闕,巋然九京者多矣。松楸鬱然,碑版相望,樵人牧豎,行歌過之,而士大夫鮮有回車太息者。比玉一老書生,歿無三尺之息,一抔之土,沈埋于陳根墮樵之中,乃有如與治者訪求其墓,乞文以表之。董相之陵,下馬之名猶存;白傅之墳,漬酒之土常濘。以今視昔,豈不然哉?百世而後,風人志士,義與治之為,必有過比玉之墓,回翔而不忍去者,其益以此知比玉已矣。與治往謀于少文,伐石而志之,曰: 是惟莆陽宋比玉之墓。 虞山錢謙益為之表。崇禎十五年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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