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王淑抃歸關中|錢謙益

送王淑抃歸關中

　　送座主王文肅公之子故戶部郎中淑抃歸關中，敘舊述懷一百韻

　　盜賊南山裡，干戈左輔邊。
　　黔黎成狗鼠，沃野變烽煙。
　　長吏嬰城免，將軍棄甲遄。
　　流離踰四塞，侵略過三川。
　　力拒君何勇，潛攻寇頗獧。
　　兒能張兩翼，身即領中堅。
　　據險乘牆屋，飛機㩧㼾磚。
　　蒼頭鹹用命，赤手或當先。
　　浴血捫創面，樁喉數斷咽。
　　長安舒羽檄，余賊返戈鋋⑴。
　　國有孤臣哭，家亡坐客氈。
　　所欣文未墜，敢歎室如懸。
　　秦市難增減，金陵好契鐫。
　　提攜書數十，跋涉路三千。
　　汳水秋風急，淮河落日玄。
　　虺隤荒店馬，眩運下江船。
　　握手翻疑夢，沉吟卻問年。
　　酒巡街鼓緩，語熱燭花圓。
　　撩眼風塵色，經心香火緣。
　　可堪今契闊，還記昔駢闐⑵。
　　萬曆丁中葉，三秦甲大賢。
　　舉朝推柱地，寰海望回天。
　　子又登高第，師將秉化權。
　　槐堂紆紫綬，杏苑簇紅箋。
　　座主龍門峻，諸生雁塔聯。
　　愚蒙慚造士，流俗豔登仙。
　　衣缽援垂手，宮牆企及肩。
　　斷金容冶鑄，攻玉荷陶甄。
　　擬議綸扉筆，追陪浴殿員。
　　風從徵翕習，雨散遘迍邅⑶。
　　世豫私門孽，朝清國論偏。
　　部魁南北署，黨禁紹熙沿。
　　杓直星依指，芒寒宿避躔。
　　清流常皎皎，丑類正騫騫。
　　伏莽興戎壯，高墉射隼便。
　　鐘原因物扣，鏡不為人妍。
　　肯待三年報，都將一網褰。
　　搆兵彌浙楚，餘燼合昆宣。
　　枉狀波翻覆，飛章矢屬連。
　　門蘭嗟並艾，釜豆泣相煎⑷。
　　自解蓬池直，歸耕漆水田。
　　人知馬融草，孰贈繞朝鞭⑸。
　　斂手臨空局，摳衣任老拳。
　　城南瞻氣象，渭北釣清泉。
　　雒下居仍介，關西望益專。
　　窗𣠄題障塞，草野畫征廛。
　　虎觀敷陳邈，龍樓羽翼捐。
　　儲宮商老慮，國步𣏌人憐。
　　紛濁登樓外，憂危攬鏡前。
　　龍胡銜主恤，狼尾望公還（天啟初以先帝舊學起公田閒旋罷）。
　　山鬥看崔巋，滄桑又改遷（此已下並言奄寺鉤黨考系削籍之事）。
　　少陽蒙出震，雌霓比連卷。
　　簸扇僉壬巧，馮依婦寺癲。
　　決藩笞萬燝，鉤党考楊漣。
　　削籍空三事，刊章沸八埏。
　　拖腸難仰藥，折骨羨沉淵。
　　媼子繁螟蟘，閹兒長蟻蝝。
　　咸甯（王紹徽）新乳虎，猗氏（喬應甲）老饑鳶。
　　日日驚追捕，家家庀橐饘。
　　檻車拌並載，牢戶盡平填（已下敘公憂憤沒身之事）。
　　祈死身如贅，憂生骨亦㾓。
　　鬼神猶助虐，夫子遂長眠。
　　拉折靈胡掌，崩隤玉女蓮。
　　關河悲黯憺，魑魅喜蹁躚。
　　高塚侯芭土，修門宋玉篇。
　　百身籲可贖，七尺愧猶全⑹。
　　暫許茅連茹，俄看草蔓延。
　　孤蹤何樸遫，群刺總翩翾。
　　封印藤麻格，堆盤火齊鮮。
　　覆金供鼠赫，點玉聚蠅膻。
　　共歎詹來魯，空招隗至燕。
　　食寧留碩果，飲遽散初筵。
　　霾曀箕風暗，飛流鬥域殷。
　　觚棱朝戀闕，襆被夜乘艑（此已下自敘歸田屏居之事）。
　　藿食還初服，衡門省宿愆。
　　折鐺煨粥飯，禿筆弄丹鉛。
　　幸得懸車軸，知誰任屋椽。
　　解嘲真懶作，罵鬼托殘編。
　　小築西湖畔，巾車拂水巔。
　　山窗雲淰淰，澗戶竹娟娟。
　　石罅泉奔射，林皋月漏穿。
　　拈花迎夏蝶，選樹蔭秋蟬。
　　割肉歸神社，挑燈送佛錢。
　　經行尋北澗，譚宴度南阡。
　　蟹舍長腰米，漁莊縮項鯿。
　　不材羞擁腫，為用憚犠牷（已下敘余與郎中贈處之意）。
　　舊雨來人少，寒風送客旋。
　　含言心悄悄，分手淚潺潺。
　　弟子吾衰甚，恩門或忘焉。
　　逢迎誰倒庋，宴會罕加籩。
　　陸氏莊荒矣，廉公市寂然。
　　世塗同鳥鼠，薄俗異夔蚿。
　　底事防人面，何妨坐馬韉⑺。
　　弛張求省括，燥濕學安弦。
　　物論將昭雪，郎君定洗湔。
　　還期溫比玉，莫倚直如弦。
　　離別中年惡，涼溫昔夢牽。
　　驪歌聲慘愴，雞酒恨纏綿。
　　下馬陵終拜，金鑾集早傳。
　　賦詩當贈處，餐飯勉加旃。

　　⑴ 部捍禦流賊，身自搏戰，賊退，攜家集入吳。此後並述其事。
　　⑵ 此後並言文肅長翰典試，及餘登第及門之事。
　　⑶ 此後並言文肅領袖清流，党人披猖，避位去國之事。
　　⑷ 保定公為公元兄，党人借名齮齕，郎中為寶坻令，亦罷歸。
　　⑸ 門人為台諫起草劾公，故有馬融飛章之喻。
　　⑹ 崇禎元年，予自廢籍召入京，旋搆閣訟，再遭謗鑠。
　　⑺ 文肅門生滿吳下，郎中遠來，不為具賓主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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