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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進策七


  邊防上

  臣嘗以謂方今夷狄之患未有甚於西邊者夫契丹強大幾與中國抗衡黨項遺種假息之地不當漢之數縣而臣以謂夷狄之患未有甚于西邊者何也蓋大遼自景德結好之後雖有餘孽金帛綿絮他物之賂而一歲不過七十余萬西邊自熙寧犯境以來雖絕夏人賜予熙河蘭會轉輸飛挽之費一歲至四百余萬北邊歲賂七十余萬而兵寢士休累世無犬吠之警西邊歲費四百余萬而羌敵數入逆執事如雁行將吏被介胄而臥以此言之北邊之患孰與西邊之患重乎今天下謀臣策士議欲綏西邊之患者多大率不過有二臣請具陳其說而去取之有曰昔漢武以遼陽九百里之地鬥辟難守棄以予胡元帝亦以關東歲饑納賈捐之疏罷朱崖郡蓋王者不以無用弊所恃也狄道抱罕故為吐蕃諸夷之巢穴五泉會寧亦久為夏人所據若以蘭會之地複賜夏人用府州故事擇土酋以為熙河之守則數百萬之費可一朝而省此其說一也有曰狄道抱罕五泉會寧皆中國故地自漢唐以至國初不聞苦其難守者以靈武內屬故也今置靈武扵度外者八十餘年蕃漢地形相錯如繡耕鑿則有蹂踐之患饋運則有鈔奪之虞是以苦其難守也若遂取橫山次複靈武則蘭會熙河自為內地尚安有數百萬之費乎此又一說也以臣觀之以前說可以施于陛下即位之初後說可以施於今日之後何則陛下即位之初羌敵各率種落交臂屈膝請命下吏是若赦其罪戾與之更始假以熙河之節賜以蘭會之區則外足以懷遠方之心內足以寬元元之力今則不然天奪其魄自幹誅夷相為輔車遊魂疆埸邊屯吏士攘袂切齒皆欲犁其庭而掃其閭夫順逆之勢殊則撫禦之術異為今計者獨有取橫山而複靈武耳覉縻不絕之說可複道哉臣故曰前說可施于陛下即位之初後說可以施於今日之後也昔曹公征漢中而弗克乃下教曰雞肋楊修以為雞肋者食之無所得棄之如可惜公將歸矣巳而果然蓋是時成都方為劉氏所據曹公以為雖得漢中之地必有輸將之費禦捍之勤其勢不易久守故不若棄之便也及鄧艾襲取成都而漢中遂為控引輸寫之地豈可謂食之無所得棄之如可惜者乎然則曹公之棄漢中特以未暇取成都耳以此言之則知前二說者去取各有時也且天下之形勢固有不相關而實相待者飛者以翼而縶其足則不能飛走者以足而縛其手則不能走瓶罄則罍恥唇亡則齒寒矣橫山靈武亦蘭會熙河之手足而蘭會熙河亦橫山靈武之罍齒也功成於彼則患紓于此矣杜欽議夜郎以為不毛之地無用之民聖王不以勞中國宜罷郡放棄其民絕其侯王勿複通如以先帝所立之功不可墮壊亦宜因其萌芽絕之嗚呼是今日西邊之勢也

  邊防中

  或謂臣曰咸平中賊繼遷者攻陷靈武進圍麟州朝廷檄召諸鎮兵討之僅能解圍而已逮寶元慶曆之間元昊僣逆兵拏而不解者數年竟亦不能致其頭于北闕下元豐初大舉吊伐之師五道並進輒無功而返未幾永樂陷沒詔使死者二人夫羌之勁悍不可以力屈久矣奈何輕議取橫山複靈武哉臣應之曰不然夫勝有勢敗有時聖人不能生其時時至而不失其勢昔咸平之時海內初離分裂之禍上下厭苦於兵俱欲休息而繼遷之黨以兇悍狡險之姿據平夏之全壌扼瀚海之要衝故其壌清遠而竊靈武也朝廷置之度外而不復問寶元慶曆之間天下承平日久邊防之備大率皆弛將不知兵而兵不習戰彼元昊者雖生於砂磧牛馬之區而計數足以濟其奸勇決足以成其惡料敵合變有古單于之風小羌入事請盟惟恐居後於是盡有河南之地又取河西之境乃歸節旄僣名號卷甲一出其鋒不可當者矣先皇帝自熙甯以來懲累朝之事為萬世之計申嚴武備命將出征戎軒啟行抱罕請命干戈再指五原內屬元豐之初遂決策大舉夏人震懼不知所為然猶未即伏辜者其形勢巳成其支黨具在譬如不肖子守其先人之廬雖終賣鬻而期月之間資用尚饒未可問也今則不然承先皇帝飭勵之後懲艾胡粵之餘將帥之銓擇士卒之搜練器甲之犀利財用之充委皆數倍于寶元慶曆之間而天方厭羌內難屢起權臣擅事蚌鷸相持既狃於永樂之役常以中國為易與耳又謂陛下新即位方務休靖未能外事四夷夫戰而輕驕與夫懈不設備在兵法皆滅亡之道也由是言之彼無敗形我無勝勢者咸平之時是也我之勝勢巳具彼之敗形未成者元豐之初是也我有必勝之勢彼有必敗之形者今日是也且時難得而易失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奈何不議取橫山而複靈武哉昔漢武帝擊匈奴追奔逐北者二十餘年浮河西絕大漠破寘顏襲王庭封狼居胥山禪于姑衍以臨瀚海致名王貴人以百數築單于邸城于長安然竟不能南面而臣之也逮宣帝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漢以威德覆之於是始肯臣服甘露中呼韓邪單于遂來朝于甘泉之宮唐太宗伐高麗至身屬橐鞬鞍結兩服雖拔遼東白崖諸城而駐蹕之後靺鞨犯陣李績等力戰破之軍還悵然思魏征在朕豈有是行邪迨高宗時蓋蘇文死諸子閱狼怨禍構連饑饉頻仍災異並見於是唐遣績等討之遂滅其國以其地置安東都護夫孝武太宗用武之主也宣帝高宗守文之君也然而匈奴之所以叛服高麗之所以存亡者何哉用武之主奮威而擊于前守文之君乘弊而取於後亦其形勢使然無足怪也臣以為陛下觀匈奴高麗之所以破則知夏國之可夷觀宣帝高宗之所以克則知天誅之可致觀武帝文皇之功則先帝之志不可忘也願陛下擇大臣知兵者一人以為統帥盡護諸將之軍使之毋顧小利毋急近功而専以橫山靈武為事不過三年河南之地複歸於中國矣

  邊防下

  臣既言靈武蘭會之形勢因請遂陳攻守之策今夫盡堅悉鋭傅壘而陣八部並進晝夜不息是知攻而已者也増陴浚隍嬰城自固屈指計功以須援兵是知守而已者也知攻而已者可以擒小敵矣而不可以擒大敵知守而已者可以保堅城矣而不可以保危城古之知攻守者不然堅壁不戰自養其鋒則雖大敵而可擒直前逆擊折其盛勢則雖危城而可保是之謂以守為攻以攻為守非天下之奇材何足以知之乎諸葛相蜀歲出師以伐魏魏人患之及亮死師不復出而蜀遂以亡蓋亮以蜀者險阻新造之國而四面皆廹強敵非數出鋭師以挫之則其勢不能自保此則以攻為守者也漢使趙充國擊先零而請罷騎兵留步士萬人屯田以待其敝宣帝從其議遂滅先零蓋充國以先零窮冦急與之角則中國必有饋挽轉輸之勞故罷騎留屯而圖以期月此則以守為攻者也臣以為孔眀所以保蜀之策可以守蘭會而充國所以破先零之計可以取靈武何則今蘭會之地與夏人接界犬牙相入若積粟儲械端坐而守彼必時入而冦我小則掠羊馬大則拔障隧援兵將至羌輒引去既解而歸則又複入如此連年則我數搖動而車甲疲非長久之道也為今之策莫若以秦鳳涇原麟府鄜延環慶五路之兵與蘭會相表裡約以兵萬人歲各一出雖大勝無輕入雖小卻無久留務以撓羌人而已夫以五路之兵歲各一出則是我之兵歲一戰而羌人歲五戰也羌雖魁徤豈有歲五戰而不罷極者也彼既救死扶傷之不給則蘭會之地自然無事此則孔明守蜀之遺意也自靈武陷沒八十餘年其地北距大河南抵環慶瀚海七百里舄鹵無水泉若誠舉大兵徑薄其下則敵將嬰其巢穴竄伏不出而潛以精兵擊吾歸路吾軍糧盡引還則腹背受敵而進退不可得非萬全也為今之策莫若興屯田假以歲月以為必誅之計今屯田自關中以至塞下往往而有然水利不興人力未盡內無良吏為之教督外無遊兵為之捍敵是以雖有其名而未享其利願置使者一人如漢之搜粟都尉之類専領其事凡要害之利盡發吏卒屯之浚溝澮繕亭障頻出騎士以為田者遊兵積粟數百萬斛則靈武在吾掌股中矣此亦充國破先零之遺意也夫羌以數縣之眾乃能與中國之師抗者無他吾軍動以轉輸輜重自隨非饋餉不行彼則各贏鬥升之糧負于馬上而戰耳是中國所長者兵多所短者難餉羌所長者易食所短者兵少也今既大興屯田假以歲月以為必誅之計又分諸路之兵歲各一出以為撓賊之謀則吾之所短者無足慮彼之所長者無所施臣謂不過三年羌必大困然後遣一介之使告之曰能以靈武之地歸中國則罷兵不然並取夏台數州矣彼知我不得靈武兵未息也必自割其地獻於朝廷如有迷愎不從則以數萬人自鄜畤度塞門抵回東阪可唾手而取也傳曰猛虎在深山百獸恐及其在陷穽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夫能以積威約之漸則羌雖勁悍將搖尾而求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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