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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 任孝子烈性為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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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在樓上,正是:歡來不似今日,喜來更勝當初。正要稱意停眠整宿,只聽得有人敲門。正是:日間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這兩個指望做一夜快活夫妻,誰想有人敲門?春梅在灶前收拾未了,聽得敲門,執燈去開門,見了任珪,驚得呆了,立住腳頭,高聲叫道:「任姐夫來了!」 周得聽叫,連忙穿衣徑走下樓。思量無處躲避,想空地裡有個東廁,且去東廁躲閃。這婦人慢慢下樓道:「你今日如何這等晚來?」任珪道:「便是出城得晚,關了城門。欲去張員外家歇,又夜深了,因此來這裡歇一夜。」婦人道:「吃晚飯了未?」任珪道:「吃了。只要些湯洗腳。」春梅連忙掇腳盆來,教任珪洗了腳。婦人先上樓,任珪卻去東廁裡淨手。時下有人攔住,不與他去便好。只因來上廁,爭些兒死於非命。正是: 恩義廣施,人生何處不相逢? 冤仇莫結,路逢狹處難回避。 任珪剛跨上東廁,被周得劈頭揪住,叫道:「有賊!」梁公、梁婆、婦人、使女,各拿一根柴來亂打。任珪大叫道:「是我,不是賊!」眾人不由分說,將任珪痛打一頓。周得就在鬧裡一徑走了。任珪叫得喉嚨破了,眾人方才放手。點燈來看,見了任珪,各人都呆了。任珪道:「我被這賊揪住,你們顛倒打我,被這賊走了。」眾人假意埋冤道:「你不早說!只道是賊,賊到卻走了。」說罷,各人自去。 任珪忍氣吞聲道:「莫不是藏甚麼人在裡面,被我衝破,到打我這一頓?且不要慌,慢慢地察訪。」聽那更鼓已是三更,去梁公床上睡了。心中胡思亂想,只睡不著。捱到五更,不等天明,起來穿了衣服便走。梁公道:「待天明吃了早飯去。」任珪被打得渾身疼痛,那有好氣?也不應他,開了大門,拽上了,趁星光之下,直望候潮門來,卻忒早了些,城門未開。城邊無數經紀行販,挑著鹽擔,坐在門下等開門,也有唱曲兒的,也有說閒話的,也有做小買賣的。任珪混在人叢中,坐下納悶。 你道事有湊巧,物有偶然。正所謂:吃食少添鹽醋,不是去處休去。要人知重勤學,怕人知事莫做。當時任珪心下鬱鬱不樂,與決不下。內中忽有一人說道:「我那裡有一鄰居梁涼傘家,有一件好笑的事。」這人道:「有什麼事?」那人道:「梁家有一個女兒,小名聖金,年二十餘歲。未曾嫁時,先與對門周待詔之子周得通姦。舊年嫁在城外牛皮街賣生藥的主管,叫做任珪。這周得一向去那裡來往,被瞎阿公識破,去那裡不得了,昨日歸在家裡。昨晚周得買了嗄飯好酒,吃到更盡。兩個正在樓上快活,有這等的巧事!不想那女婿更深夜靜,趕不出城,徑來丈人家投宿。姦夫驚得沒躲避處,走去東廁裡躲了。任珪卻去東廁淨手,你道好笑麼?那周得好手段!走將起來劈頭將任珪揪住,到叫:『有賊!』丈人、丈母、女兒,一齊把任珪爛醬打了一頓,姦夫逃走了。世上有這樣的異事!」 眾人聽說了,一齊拍手笑起來,道:「有這等沒用之人!被姦夫淫婦安排,難道不曉得?」這人道:「若是我,便打一把尖刀,殺做兩段!那人必定不是好漢,必是個煨膿爛板烏龜。」又一個道:「想那人不曉得老婆有奸,以致如此。」說了,又笑一場。正是:情知語是鉤和線,從頭釣出是非來。 當時任珪卻好聽得備細。城門正開,一齊出城,各分路去了。此時任珪不出城,複身來到張員外家裡來,取了三五錢銀子,到鐵鋪裡買了一柄解腕尖刀,和鞘插在腰間。思量錢塘門晏公廟神明最靈,買了一隻白公雞,香燭紙馬,提來廟裡,燒香拜告:「神聖顯靈:任珪妻梁氏,與鄰人周得通姦,夜來如此如此。」 前話一一禱告罷,將刀出鞘,提雞在手,問天買卦:「如若殺得一個人,殺下的雞在地下跳一跳;殺他兩個人,跳兩跳。」說罷,一刀剁下雞頭,那雞在地下一連跳了四跳,重複從地跳起,直從梁上穿過,墜將下來,卻好共是五跳。當時任珪將刀入鞘,再拜:「望神明助力報仇。」化紙出廟,上街東行西走,無計可施。 到晚回張員外家歇了,沒情沒緒,買賣也無心去管。次日早起,將刀插在腰間,沒做理會處。欲要去梁家幹事,又恐撞不著周得,只殺得老婆也無用,又不了事。 轉轉尋思,恨不得咬他一口。徑投一個去處,有分教:任珪小膽番為大膽,善心改作噁心;大鬧了日新橋,鼎沸了臨安府。正是:青龍與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這任珪東撞西撞,徑到美政橋姐姐家裡。見了姐姐,說道:「你兄弟這兩日有些事故,爹在家沒人照管,要寄託姐姐家中住幾時,休得推故。」姐姐道:「老人家多住些時也不妨。」姐姐果然教兒子去接任公,扶著來家。 這日,任珪又在街坊上串了一回。走到姐姐家,見了父親,將從前事一一說過。道:「兒子被這潑淫婦虛言巧語,反說父親如何如何,兒子一時被惑,險些墮他計中。這口氣如何消得?」任公道:「你不要這淫婦便了,何須嘔氣?」任珪道:「有一日撞在我手裡,決無干休!」任公道:「不可造次。從今不要上他門,休了他,別討個賢會的便罷。」任珪道:「兒子自有道理。」辭了父親並姐姐,氣忿忿的入城,恰好是黃昏時候。走到張員外家,將上件事一一告訴:「只有父親在姐姐家,我也放得心下。」張員外道:「你且忍耐,此事須要三思而行。自古道:捉姦見雙,捉賊見贓。倘或不了事,枉受了苦楚。若下在死囚牢中,無人管你。你若依我說話,不強如殺害人性命?冤家只可解,不可結。」 任珪聽得勸他,低了頭,只不言語。員外教養娘安排酒飯相待,教去房裡睡,明日再作計較。任珪謝了。到房中寸心如割,和衣倒在床上,番來複去,延捱到四更盡了,越想越惱,心頭火按捺不住,起來抓紥身體急捷,將刀插在腰間,摸到廚下,輕輕開了門,靠在後牆。那牆苦不甚高,一步爬上牆頭。其時夏末秋初,其夜月色正明如晝。將身望下一跳,跳在地上,道:「好了!」一直望丈人家來。 隔十數家,黑地裡立在屋簷下,思量道:「好卻好了,怎地得他門開?」躊躇不決。只見賣燒餅的王公,挑著燒餅擔兒,手裡敲著小小竹筒過來。忽然丈人家門開,走出春梅,叫住王公,將錢買燒餅。任珪自道:「那廝當死!」三步作一步,奔入門裡,徑投胡梯邊梁公房裡來。掇開房門,拔刀在手,見丈人、丈母俱睡著。心裡想道:「周得那廝必然在樓上了。」按住一刀一個,割下頭來,丟在床前。 正要上樓,卻好春梅關了門,走到胡梯邊,被任珪劈頭揪住,道:「不要高聲;若高聲,便殺了你。你且說,周得在那裡?」那女子認得是任珪聲音,情知不好了。見他手中拿刀,大叫:「任姐夫來了!」任珪氣起,一刀砍下頭來,倒在地下。慌忙大踏步上樓去殺姦夫、淫婦。正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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