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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平安街員外重興 胡永兒豆人紙馬(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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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與永兒說道:「孩兒!一個家緣家計,皆出於你。有的是金銀緞疋,不計其數,外面有當值的,裡面有養娘,鋪裡有主管人,來買的緞疋,生疑道只見賣出去,不曾見上行。從今以後,你休在門前來。聽了賣得百十貫錢,值得些什麼。若是露出斧鑿痕跡來,吃人識破,倒是大利害,會把家計都撇了。今後也休變出來了。」 永兒道:「告爹爹,奴家自在裡面,只不出來,門前聽做買賣便了。」員外道:「若恁地,甚好!」叫將飯來,吃罷,女兒自往房裡去了。 自從當晚吩咐女兒以後,鋪中有的緞疋便賣,沒的便交去別家買,先前沒的便變出來。如今女孩兒也不出鋪中來聽了。胡員外甚是放心。隔過一月有餘,胡員外猛省起來:「這幾日只管得門前買賣,不曾管得家中女兒。若納得住定盤星好,倘是胡做胡為,教養娘得知,卻是利害!」 當日胡員外起這念頭來看女兒,來到中堂,尋女兒不見,房裡又尋不見。走到後花園中,也尋不見。往從柴房門前過,見柴房門開著,員外道:「莫不在這裡面麼?」移身挺腳,入得柴房門,只見永兒在那空闊地上坐著一條小凳兒,面前放著一隻水碗兒,手裡拿個朱紅葫蘆兒。員外自道:「一地裡沒尋他處,卻在此做什麼?」又不敢驚動他,立住了腳且看他如何。 只見永兒把那朱紅葫蘆兒拔去了塞口打一傾,傾出二百來顆赤豆,並寸寸剪的稻草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詞,含口水一噴,喝聲道:「疾!」都變做三尺長的人馬。都是紅盔,紅甲,紅袍,紅纓,紅旗,紅號;赤馬在地上團團的轉,擺一個陣勢。員外自道:「那個月的初十邊,被我叮嚀得緊,不敢變物事,卻在這裡舞弄法術。且看他怎地計較?」 只見永兒又把一個白葫蘆兒拔去了塞口的打一傾,傾出二百來顆白豆,並寸寸剪的稻草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詞,含口水一噴,喝聲道:「疾!」都變做三尺長的人馬,都是白盔,白袍,白甲,白纓,白旗,白號。白馬一似銅牆鐵壁一般,也擺一個陣勢。 這柴房能有許多寬轉?卻容了四百多人馬,排下兩個陣勢還空得有戰場,並不覺一分兒狹窄。看得員外眼花撩亂,如在夢中光景。只見永兒頭上拔下一條金篦兒來,喝聲「變!」手中篦兒變成一把寶劍,指著兩邊軍馬,喝聲道:「交戰!」只見兩邊軍馬合將來,喊殺連天。驚得胡員外木呆了,道:「早是我見,若是別人見時,卻是老大的事,終久被這妮子連累。要無事時,不如早下手,顧不得父女之情。」 員外看了十分焦燥,走出柴房門,去廚下尋了一把砍骨的蠻刀,複轉身來。卻說胡永兒執著劍,喝人馬左右旋合,龍門交戰。只見左右混戰,不分勝負。良久,陣勢走開,赤白人馬分做兩下。永兒把劍一揮,喝聲「收!」只見赤白人馬,依先變成赤豆,白豆,寸草。永兒收拾紅白葫蘆兒內了。胡員外在背後,提起刀,看得永兒分明,只一刀,頭隨刀來,屍首在地面上時,有詩為證: 父子天性豈忍戕,只妨妖法惹災殃。 可憐兩隊如雲騎,不救將軍一命亡。 員外看了永兒身首異處,心中又好苦,又好悶,又好慌。便把刀丟在一邊,拖那屍首僻靜處蓋了,出那柴房門把鎖來鎖了。沒精沒彩走出彩帛鋪裡來坐地,心中思忖道:「罪過!我女兒措辦許多家緣家計,適來一時之間,我見他做作不好,把他來壞了,也怪不得我。若顧了他時,我須有分吃官司。寧可把他來壞了,我夫妻兩口兒,倒得安全。他的娘若知時,如何不氣。終不成一日不見,到晚如何不問著什麼道理殺了他?」胡員外坐立不安,走出走入有百十遭。 到晚,收了鋪,主管都去,吩咐養娘:「安排酒來,我與媽媽對飲三杯。」員外與媽媽都不提起女兒,兩個吃了五七杯酒,只見員外歎了一口氣,簌簌地兩行淚下。媽媽道:「沒甚事,如何這等哭?」員外道:「我有一件事,又是我的不是處。你我夫妻兩個方得快活,我看女兒做作不好,一時間見不到,把他來壞了。恐怕你怪,你不要煩惱。」媽媽道:「員外怎的說這話,孩兒又做什麼蹊蹺的事?」 員外把永兒變人馬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媽媽聽得說,捶胸蹾足,哭將起來道:「你忘了三年前在不廝求院子裡住時,忍饑受凍,不是我女兒,如何有今日。你便下得手,把我孩兒來壞了!」員外道:「單是我一時間焦燥,卻也是為著身家所系,萬不得已。你休怨我,且看日常夫妻之面。」媽媽道:「你殺了我女兒,我如何不煩惱!」媽媽又疑道:「适才我見女兒好好地在房裡,如何說是壞了?」乃問道:「你是幾時殺的?」員外道:「是日間殺的。」媽媽道:「既是日間殺,我教你看一個人。」 媽媽入去不多時,膊臂胳膊拖將出來。員外仔細看時,吃了一驚道:「正是我女兒!日間我一刀剁了,如何卻活在這裡?」嚇得員外肚裡慌張,想道:終久被這作怪的妮子連累。不免略施小計,保我夫妻二人的性命。只因員外動了這念頭,有分教:永兒弄得一段奇異姻緣,鬧遍了開封一府。正是: 一味平安方是福,萬般怪異總非祥。 畢竟員外施出什麼計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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