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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 旌陽宮鐵樹鎮妖(11)


  孽龍問道:「這杵是那一代鑄的?」太子道:「這杵是乾坤開闢之時,有一個盤古王,鑿了那昆侖山幾片棱層石,架了一座的紅爐;砍了廣寒宮一株娑婆樹,燒了許多的黑炭;取了須彌山幾萬斤的生鐵;用了太陽宮三味的真火;叫了那煉石的女媧,煉了七七四十九個日頭。卻命著雨師灑雨,風伯煽風,太乙護爐,祝融看火,因此上煉得這個杵兒。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長就長,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處,拋在半空之中,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更會變化哩!」孽龍問曰:「如今那鐵杵放在那裡?」太子即從耳朵中拿將出來,向風中幌一幌,就有屋桷般大;幌兩幌,就有竹竿般長。孽龍大喜曰:「這樣東西,要長就長,要大則大,那許遜有些法力,尚可當抵一二。

  徒弟們皆是後學之輩,禁得幾杵?」夜叉見太子欲與孽龍報仇,乃諫曰:「爺爺沒有鈞旨,太子怎敢擅用軍器?恐爺爺知道,不當穩便。」太子曰:「吾主意已定,你肯輔我,便同去;如不肯輔我,任你先轉南海去罷!」夜叉不肯相助自去了。那太子殺奔豫章,要拿許遜,與孽龍報仇。卻怎生打扮,則見:重疊疊「鱉甲」堅固,整齊齊「海帶」飛斜。身騎著「海馬」號三花,好一似「天門冬」將軍披掛。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飛將來溟溟漠漠「辰砂」。索兒絞的是「天麻」,要把「威靈仙」拿下。

  卻說真君同著弟子甘戰、施岑等各仗寶劍,正要去尋捉孽龍,忽見龍王三太子叫曰:「許遜,許遜!你怎麼這等狠心,把孽龍家千百餘人一概誅戮!你敢小覷我龍宮麼?我今日與你賭賽一陣,才曉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認得是南海龍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親掌管南海,素稱本分,今日怎的出你們不肖兒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後悔!」太子道:「你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孽龍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豈肯容你這等欺負!」於是舉起鋼刀,就望真君一砍。

  真君亦舉起寶劍來迎,兩個大殺一場。則見:一個是九天中神仙領袖,一個是四海內龍子班頭。一個的道法精通,卻會吞雲吸霧;一個的武藝慣熟,偏能掣電驅雷。一個呼諶母為了師傅,最大神通,一個叫龍王做了父親,盡高聲價。一個飛寶劍,前挑後剔,光光閃閃,就如那大寒陸地凜嚴霜;一個拋鐵杵,直撞橫沖,璣璣璫璫,就如那除夜人家燒爆竹。真個是棋逢敵手,終朝勝負難分;卻原來陣遇對頭,兩下高低未辨。

  真君與那太子刀抵劍,劍對刀,自巳牌時分,戰至午時,不分勝敗。施岑謂眾道友曰:「此龍子本事盡高,恐師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齊掩殺!」那太子見真君弟子一齊助戰,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鐵杵來,幌了兩三幌,望空拋起,好一個鐵杵!一變作十,十變作百,百變作千,千變作萬,半天之中,就如那紛紛柳絮顛狂舞,滾滾蜻蜓上下飛。滿空撞得砅梆響,恰是潘丞相公子打擂槌。

  你看那真君的弟子們,才把那腦上的杵兒撇開,忽一杵在腦後一打;才把那腦後的杵兒架住,忽一杵在心窩一篤;才把心窩的杵兒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錐。

  那些弟子們怕了那杵,都敗陣而走。好一個真君,果有法術,果有神通,將寶劍望東一指,杵從東落;望西一指,杵從西開;望南一指,杵從南墜;望北一指,杵從北散。真君雖有這等法力,爭奈千千萬萬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來,卻未能取勝。忽觀世音菩薩空中聞得此事,乃曰:「敖欽龍王十分仁厚,生出這個不肖兒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寶貝,許遜縱有法力,無如之何。」

  於是駕起祥雲,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羅帶,做成一個圈套兒丟將起來,把那千千萬萬之杵盡皆套去。那太子見有人套去他的寶貝,心下慌張,敗陣而走。孽龍接見,問曰:「太子與許遜征戰得大勝否?」太子曰:「我戰許遜正在取勝之際,不想有一婦人使一個圈套,把我那寶貝套去了。我今沒處討得!」孽龍曰:「套寶貝者,非是別人,乃是觀世音菩薩……」言未畢,真君趕至,孽龍望見,即化一陣黑風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著手中鋼刀,再來交戰。此是敗兵之將,英勇不加,兩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劍架開鋼刀,卻將右手一劍來斬太子。忽有人背後叫曰:「不可,不可!」真君舉眼一看,見是觀音,遂停住寶劍。觀音曰:「此子是敖欽龍王的第三子,今無故輔助孽龍,本該死罪。奈他父親素是仁厚,今我在此,若斬了此子,龍王又說我不救他,體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罷手。

  卻說那巡江夜叉回轉龍宮,將太子助孽龍之事,一一稟知龍王。龍王頓足罵曰:「這畜生恁的不肖!」彼時東海龍王龍順、西海龍王敖廣、北海龍王敖潤同聚彼處。亦曰:「這畜生今日去戰許遜,就如那葛伯與湯為仇;輔助孽龍就如那崇侯助紂為虐,容不得他!」敖欽曰:「這樣兒子要他則甚!」遂取過一口利劍,敕旨一道,令夜叉將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領了敕旨,齎了寶劍,徑來見著三太子。

  太子聞知其故,唬得魂不著體,遂跪下觀音叫道:「善菩薩!沒奈何,到我父王處保過這次!」觀音道:「只怕你父親難饒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盤穀中鷹愁澗躲避,三百年後,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經,罰你變做個騾子,徑往天竺國馱經過來,那時將功贖罪,我對你父親說過,或可留你。」太子眼淚汪汪,拜辭觀世音,往鷹愁澗而去。觀音複將所收鐵杵付與夜叉,教夜叉交付與龍王去訖。真君亦辭了觀音回轉豫章,不在話下。

  卻說觀音菩薩,別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龍在途中投拜,欲求與真君講和,後當改過前非,不敢為害,言辭甚哀。觀音見其言語懇切,乃轉豫章,來見真君。真君問曰:「大聖到此,複有何見諭?」觀音曰:「吾此一來,別無甚事,孽龍欲與君講和,今後改惡遷善,不知君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講和,限他一夜滾百條河,以雞鳴為止;若有一條不成,吾亦不許!」觀音辭真君而去。弟子吳猛諫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許之。」真君曰:「吾豈不知,但江西每逢春雨之時,動輒淹浸,吾欲其開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實心與之和也。吾今分付社伯,阻撓其功,勿使足百條之數,則其罪難免,亦不失信於觀音矣!」

  卻說孽龍接見觀音,問其所以。觀音將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說與。孽龍大喜,是夜用盡神通,連滾連滾,恰至四更,社伯扣計其數,已滾九十九條。社伯心荒,乃假作雞鳴,引動眾雞皆鳴,孽龍聞得大驚,自知不能免罪,乃化為一少年,未及天明,即遁往湖廣躲避去訖。真君至天明,查記河數,止欠一條,雞聲盡鳴,乃知是社伯所假也。遂令弟子計功受賞。真君急尋孽龍之時,已不知其所在。後來遂於河口立縣,即今之南康湖口縣是焉。

  卻說孽龍遁在黃州府黃岡縣地方,變作個少年的先生求館。時有一老者姓史,名仁,家頗饒裕,有孫子十余人,正欲延師開館。孽龍至其家,自稱:「豫章曾良,聞君家有館,特來領教。」史老見其人品清高,禮貌恭敬,心竊喜之,不知其學問何如,遂謂曰:「敝鄉舊俗,但先生初來者,或考之以文,或試之以對,然後啟帳。卑老有一對,欲領尊教何如?」孽龍曰:「願聞。」

  史老曰:「曾先生腰間加四點,魯邦賢士。」孽龍曰:「我就把令孫為對。」遂答曰:「史小子頭上著一橫,吏部天官。」史老見先生對得好,不勝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養,奈寒舍學俸微少,未可輕屈。」孽龍道:「小子借寓讀書,何必計利。」史老遂擇日啟館,叫諸孫具贄見之儀,行了拜禮,遂就門下受業。孽龍教授那些生徒,辨疑解惑,讀書說經,明明白白,諸生大有進益,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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