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照·登大雷岸與妹書

登大雷岸與妹書

　　吾自發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溯無邊，險徑遊歷，棧石星飯，結荷水宿，旅客貧辛，波路壯闊，始以今日食時，僅及大雷，途登千里，日逾十晨，嚴霜慘節，悲風斷肌，去親為客，如何如何！向因涉頓，憑觀川陸；遨神清渚，流睇方曛。

　　東顧五洲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窺地門之絕景，望天際之孤雲，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南則積山萬狀，急氣負高，含霞飲景，參差代雄，淩跨長隴，前後相屬，帶天有匝，橫地無窮，東則砥原遠隰，亡端靡際，寒蓬夕卷，古樹雲平。旋風四起，思鳥群歸。靜聽無聞，極視不見。北則陂池潛演，「湖脈通連」。（《藝文類聚》作湖澤脈通。）苧蒿攸積，菰蘆所繁。棲波（《藝文類聚》作「棲風」。）之鳥，水化之蟲，以智吞愚，以強捕小，號噪驚聒，紛乎其中。西則回江水指，長波天合。滔滔何窮，漫漫安竭！創古迄今，舳艫相接，思盡波濤，悲滿潭壑，煙歸八表，終為野塵，而是注集，長寫不測，脩靈浩蕩，知其何故哉，西南望廬山，又特驚異。基壓江潮，峰與辰漢連接。上常積霞，雕錦縟。若華夕曜，岩澤氣通，傳明散彩，赫似絳天。左右青靄，表裡紫霄。從嶺而上，氣甚（《藝文類聚》作「盡」。）金光，半山以下，純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鎮控湘漢者也。

　　若潨洞所積，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擊，湧澓之所宕滌，則上窮荻浦，下至狶洲，南薄燕瓜，北極雷澱，削長埤短，可數百里。其中騰波觸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寫泄萬壑。輕煙不流，華鼎振遝。弱草朱靡，洪漣隴蹙。散渙長驚，電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飛嶺覆。回沫冠山，奔濤空穀。折石為之摧碎，碕岸為之齏落。仰視大火，俯聽波聲，愁魄脅息，心驚慄矣。

　　至於繁化殊育，詭質怪章，則有江鵝、海鴨、魚鮫、水虎之類，豚首、象鼻、芒須針尾之族，石蟹、士蚌、燕箕、雀蛤之儔，折甲、曲牙、逆鱗、反舌之屬。掩沙漲，被草渚，浴雨排風，吹澇弄翮。夕景欲沈，曉霧將合，孤鶴寒嘯，遊鴻遠吟，樵蘇一歎，舟子再泣。（《藝文類聚》作「泣」。）誠足悲憂。（《藝文類聚》作「憂悲」。）不可說也。風久雷飆，夜戒前路。

　　下弦內外，望達所屆。寒暑難適，汝專自慎，夙夜戒護，勿我為念。恐欲知之，聊書所睹。臨途草蹙，辭意不周。

　　（本集，又《藝文類聚》二十七，案，照妹字令暉，照答孝武雲：「臣妹才自亞左芬，臣才不及太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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