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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四十五 唐紀六十一


  起閼逢攝提格(甲寅),盡強圉大荒落(丁巳),凡四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中

  太和八年(甲寅、八三四)

  §1 春,正月,上疾小廖;丁巳,禦太和殿〈按閣本《大明宮圖》,入左銀台門稍北即太和殿,又西即清思殿。〉見近臣,然神識耗減,不能複故。

  §2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3 夏,六月,丙戌,莒王紓薨。〈紓,順宗子。紓,山於翻。〉

  §4 上以久旱,詔求致雨之方。司門員外郎李中敏上表,以為:「仍歲大旱,非聖德不至,直以宋申錫之冤濫,〈宋申錫事見上卷五年。〉鄭注之奸邪。今致雨之方,莫若斬注而雪申錫。」表留中;中敏謝病歸東都。〈《考異》曰:《新》、《舊·中敏傳》皆雲六年夏上此疏。今據《開成紀事》、《太和摧凶記》,皆雲八年六月。又,中敏疏言申錫臨終。按申錫去年七月卒,若六年則申錫尚在。今從《開成紀事》。〉

  §5 郯王經薨。〈經亦順宗子。〉

  §6 初,李仲言流象州,〈事見二百四十三卷敬宗寶曆元年。〉遇赦,還東都。會留守李逢吉思複入相,〈複,扶又翻。〉仲言自言與鄭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賂之。注引仲言見王守澄,守澄薦於上,雲仲言善《易》;上召見之。時仲言有母服,難入禁中,乃使衣民服,〈衣,於既翻。〉號王山人。仲言儀狀秀偉,倜儻尚氣,〈倜,他曆翻;倜儻,不羈也;史照曰:卓異貌。〉頗工文辭,有口辯,多權數。上見之,大悅,以為奇士,待遇日隆。〈《考異》曰:《舊傳》:「李訓初名仲言,居洛中。李逢吉為留守,思入相。訓揣知其意,即以奇計動之,自言與鄭注善。逢吉遺訓金帛珍寶數百萬,令持入長安以賂注。」又曰:「初,注構宋申錫事,帝深惡之,欲令京兆尹杖殺。至是,以藥稍效,始善遇之。」《獻替記》曰:「先是,上惡鄭注極甚,嘗謂樞密使曰:『卿知有善和端公,無歎京兆尹懦弱,不能斃於枯木!』」《開成紀事》曰:「訓除名,流象州,會恩歸於東洛。投謁諸處困乏,逢吉叱之不顧。會鄭注賓副上党,路經東都,於道投之,廣以古今義烈披述衷款。注本凶邪,趨而附之,自此豁然相然諾,情契稠迭。及注征赴闕,訓隨而到京,別第安置。注因陳奏,言訓文學優盛無比,上納之。太和八年三月,以布衣在翰林,注之援也。」《甘露記》曰:「訓為人長大美貌,口辯無前,常以英雄自任。會鄭注介上黨,出洛陽。訓慨然太息曰:『當世操權力者齷齪苛細,無足與言。吾聞鄭注為人好義而求奇士,且通於內官,易為因緣。』乃往說之。注見訓大驚,如舊相識,遂結為死交。及注赴闕,請訓行京師,為卜居供給,日夕往來,乘間奏於上。」按《實錄》,去年九月李款彈鄭注,雲「前邠州行軍司馬」,今年九月庚申,王守澄宣召鄭注對於浴堂門。《獻替記》:「八年春暮,上對宰臣歎天下無名醫,便及鄭注精於服食。或欲置於伎術,或欲令為神策判官,注皆不願此職。守澄遂托從諫奏為行軍司馬。」又雲:「去歲春夏李仲言猶喪母,已潛入城,稱王山人,兩度對於含元殿。今年八月十三日,欲與諫官。至九月三日,鄭注自絳州至,便於宣徽對。」然則訓自去年已因注謁守澄,得見上。注今年暮春後方從昭義辟。然則訓舊與注善,去春已入長安見上,非注赴昭義時始定交,亦非去年十一月征注於潞州,又非訓隨注到京也。今從《實錄》、《獻替記》。〉

  仲言既除服,秋,八月,辛卯,上欲以仲言為諫官,置之翰林。李德裕曰:「仲言向所為,計陛下必盡知之,豈宜置之近侍?」〈兩省官,皆近侍也。〉上曰:「然豈不容其改過?」對曰:「臣聞惟顏回能不貳過。彼聖賢之過,但思慮不至,或失中道耳。至於仲言之惡,著於心本,安能悛改邪!」〈著,直略翻。悛,醜緣翻。心本,猶言心根也。〉上曰:「李逢吉薦之,朕不欲食言。」對曰:「逢吉身為宰相,乃薦奸邪以誤國,亦罪人也。」上曰:「然則別除一官。」對曰:「亦不可。」上顧王涯,涯對曰:「可。」德裕揮手止之,上回顧適見,色殊不懌而罷。始,涯聞上欲用仲言,草諫疏極憤激;既而見上意堅,且畏其党盛,遂中變。

  尋以仲言為四門助敎,〈四門助敎,從八品。〉給事中鄭肅、韓佽封還敕書。〈佽,七四翻。〉德裕將出中書,謂涯曰:「且喜給事中封敕!」涯即召肅、佽謂曰:「李公適留語,令二閣老不用封敕。」〈留語,謂將出之時所留下言語也。兩省官相呼曰閣老。〉二人即行下,〈書讀而行下之也。下,戶稼翻。〉明日,以白德裕,德裕驚曰:「德裕不欲封還,當面聞,何必使人傳言!且有司封駁,〈駁,北角翻。〉豈複稟宰相意邪!」〈複,扶又翻。〉二人悵恨而去。

  九月,辛亥,征昭義節度副使鄭注至京師。〈去年鄭注出佐昭義軍,事見上卷。〉王守澄、李仲言、鄭注皆惡李德裕,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宗閔與德裕不相悅,引宗閔以敵之。壬戌,詔征宗閔於興元。〈惡,烏路翻。李宗閔出帥興元,見上卷元年。興元府至京師一千二百二十三裡。〉

  §7 冬,十月,辛巳,幽州軍亂,逐節度使楊志誠及監軍李懷仵,〈仵,疑古翻。〉推兵馬使史元忠主留務。

  §8 庚寅,以李宗閔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甲午,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是日,以李仲言為翰林侍講學士。給事中高銖、鄭肅、韓佽、諫議大夫郭承嘏、中書舍人權璩等爭之,不能得。承嘏,晞之孫;〈晞,郭子儀之子。〉璩,德輿之子也。〈權德輿,元和初為相。璩,求於翻。〉

  §9 乙巳,貢院奏進士複試詩賦,從之。〈唐尚書省在朱雀門北正街之東,自占一坊,六部附麗其旁。省前一坊別有禮部南院,即貢院也。罷詩賦見上卷上年。李德裕罷相,故複之。〉

  §10 李德裕見上自陳,請留京師。丙午,以德裕為兵部尚書。

  §11 楊志誠過太原,李載義自毆擊,欲殺之,〈楊志誠逐載義見上卷五年。毆,烏口翻。〉幕僚諫救得免,殺其妻子及從行將卒;朝廷以載義有功,不問。〈李載義有平滄景之功。將,即亮翻。〉載義母兄【張:「兄」作「死」。】葬幽州,志誠發取其財。載義奏乞取志誠心以祭母,不許。

  §12 十一月,成德節度使王庭湊薨,軍中奉其子都知兵馬使元逵知留後。元逵改父所為,事朝廷禮甚謹。

  §13 史元忠獻楊志誠所造袞衣及諸僭物。丁卯,流志誠於嶺南,道殺之。

  §14 李宗閔言李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以德裕自請留京師也。〉乙亥,複以德裕為鎮海節度使,不復兼平章事。〈複,扶又翻。〉時德裕、宗閔各有朋黨,互相擠援。〈非其黨則相擠,同黨則相援。擠,子西翻,又子細翻。援,於元翻,又於眷翻。〉上患之,每歎曰:「去河北賊易,去朝廷朋黨難!」〈去,羌呂翻;下同。〉

  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猶冰炭之不可同器而處也。故君子得位則斥小人,小人得勢則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進賢退不肖,其處心也公,其指事也實;小人譽其所好,毀其所惡,〈處,昌呂翻。譽,音餘。好,呼到翻。惡,烏路翻。〉其處心也私,其指事也誣。公且實者謂之正直,私且誣者謂之朋黨,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敘位,量能而授官;〈荀卿子之言。度,徒洛翻。量,音良。〉有功者賞,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則朋黨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則不然。明不能燭,強不能斷;〈斷,丁亂翻。〉邪正並進,毀譽交至;取捨不在於己,威福潛移於人。於是讒慝得志而朋黨之議興矣。夫木腐而蠹生,醯酸而蜹集,〈蜹,而銳翻。〉故朝廷有朋黨,則人主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群臣也。文宗苟患群臣之朋黨,何不察其所毀譽者為實,為誣,〈譽,音餘。〉所進退者為賢,為不肖,其心為公,為私,其人為君子,為小人!苟實也,賢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當進之;誣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棄其言,又當刑之。如是,雖驅之使為朋黨,孰敢哉!釋是不為,乃怨群臣之難治,〈治,直之翻。〉是猶不種不芸而怨田之蕪也。朝中之黨且不能去,況河北賊乎!〈溫公此論為熙、豐發也。〉

  §15 丙子,李仲言請改名訓。

  §16 幽州奏莫州軍亂,刺史張元泛不知所在。

  §17 十二月,己卯,以昭義節度副使鄭注為太僕卿。郭承嘏累上疏言其不可,上不聽。於是注詐上表固辭,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賜之,不受。〈史極言鄭注之奸狀。〉

  §18 癸未,以史元忠為盧龍留後。〈《考異》曰:《實錄》:十一月,鎮州奏幽州留後史元忠為瀛莫三軍逐出,不知所在。後不言元忠複歸幽州,而至此有新命,蓋因莫州軍亂,鎮州承傳聞之誤而奏之耳。〉

  §19 初,宋申錫與禦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詔誅鄭注,使京兆尹王璠掩捕之。璠密以堂帖示王守澄,〈帖由政事堂出,故謂之堂帖。璠,孚袁翻。〉注由是得免,深德璠。璠又與李訓善,於是訓、注共薦之,自浙西觀察使征為尚書左丞。〈王璠之險躁自可以得禍,史言其預甘露之難亦有所自來。〉

  九年(乙卯、八三五)

  §1 春,正月,乙卯,以王元逵為成德節度使。

  §2 巢公湊薨,追贈齊王。〈漳王湊貶巢公,事見上卷五年。〉

  §3 鄭注上言秦地有災,宜興役以禳之。辛卯,發左、右神策千五百人浚曲江及昆明池。〈《雍錄》:唐曲江本秦隑州,至漢為樂游苑,基地最高,四望寬敞。隋營京城,宇文愷以其地在京城東南隅,地高不便,故闕此地不為居人坊巷,而鑿為池以厭勝之。又會黃渠水自城外南來,故隋世遂從城外包之,入城為芙蓉池,且為芙蓉園也。漢武帝時,池周回六裡余,唐周七裡,占地三十頃,又加展拓矣。其地在城東南升道坊龍華寺之南。昆明池,漢武帝所鑿,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裡。《三輔故事》曰:池週三百二十頃。《長安志》曰:今為民田。夫既可以為民田,則非有水之地矣。然則漢於何取水也?《長安志》引《水經》曰:交水西至石碣,武帝穿昆明池所造。有石闥堰,在縣西南三十二裡。則昆明之週三百餘頃者,用此堰之水也。昆明基高,故其下流尚可壅激以為都城之用。於是並城疏別三派,城內外皆賴之。此池仍在。《括地志》曰:豐、鎬二水皆已堰入昆明池,無複流派。《括地志》作于太宗之世,則唐初仍自壅堰不廢,至文宗而猶嘗加浚也。然則《圖經》之作當在文宗後,故竭而為田也。〉

  §4 三月,冀王絿薨。〈絿,順宗子。〉

  §5 丙辰,以史元忠為盧龍節度使。

  §6 初,李德裕為浙西觀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陽坐宋申錫事放歸金陵,詔德裕存處之。會德裕已離浙西,〈傅母,女師也。處,昌呂翻。離,力智翻。〉牒留後李蟾使如詔旨。〈德裕自浙西征見上卷三年,鎮蜀見四年,宋申錫事見五年。系年差殊,當考。〉至是,左丞王璠、戶部侍郎李漢奏德裕厚賂仲陽,陰結漳王,圖為不軌。上怒甚,召宰相及璠、漢、鄭注等面質之。璠、漢等極口誣之,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果如所言,臣亦應得罪!」言者稍息。夏,四月,以德裕為賓客分司。

  §7 癸巳,以鄭注守太僕卿,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舉倉部員外郎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雖於理而無辜;在款之誠,乃事君而盡節。」〈款奏注見上卷上年。《考異》:《甘露記》曰:「時論或雲款外沽直名而陰事注。」按款彈注之文皆訐其隱慝,豈有於人如此而能陰與之合乎!此皆當時庸人見注舉款自代,遂有此疑耳。今不取。〉時人皆哂之。〈笑不壞顏為哂。〉

  §8 丙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章:十二行本「隋」下有「同平章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充鎮海節度使,趣之赴鎮,〈趣,讀曰促。〉不得面辭;坐救李德裕故也。〈《考異》曰:《舊·隋傳》曰:「德裕貶袁州長史,隋不署奏狀,始為鄭注所忌,出鎮浙西。」按《實錄》,隋出鎮在德裕貶前四日。今不取。〉

  §9 初,京兆尹河南賈餗,〈餗,蘇穀翻。〉性褊躁輕率,與李德裕有隙,而善於李宗閔、鄭注。上巳,賜百官宴於曲江,〈古者上巳,正用三月之上巳日;自魏以後但用三月三日,不復用巳。唐貞元間置三令節,使百官選勝行樂,三月三日其一也。〉故事,尹于外門下馬,揖禦史。餗恃其貴勢,乘馬直入,殿中侍御史楊儉、蘇特與之爭,餗罵曰:「黃面兒敢爾!」坐罰俸。餗恥之,求出,詔以為浙西觀察使;尚未行,戊戌,以餗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0 庚子,制以向日上初得疾,〈謂七年冬也。〉王涯呼李德裕奔問起居,德裕竟不至;又在西蜀征逋懸錢三十萬緡,百姓愁困;貶德裕袁州長史。

  §11 初,宋申錫獲罪,〈事見上卷五年。〉宦官益橫;〈橫,戶孟翻。〉上外雖包容,內不能堪。李訓、鄭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訓因進講,數以微言動上。〈揣,初委翻。數,所角翻。〉上見其才辨,意訓可與謀大事;且以訓、注皆因王守澄以進,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誠告之。訓、注遂以誅宦官為己任,〈《考異》曰:《舊傳》以為上出《易義》以示群臣之時,已與訓有誅宦官之謀。按《補國史》雲:「許康佐進《新注春秋列國經傳》六十卷,上問閽弒吳子餘祭事,康佐托以《春秋》義奧,臣窮究未精,不敢容易解陳。後上以問李仲言,仲言乃精為上言之。上曰:『朕左右刑臣多矣,餘祭之禍安得不慮?』仲言曰:『陛下留意于未萌,臣願遵聖謀。』」《實錄》,「今年四月癸亥,許康佐進《纂集左氏傳》三十卷。五月,乙巳朔,以《禦集左氏列國經傳》三十卷宣付史館。」然則上與訓謀誅宦官必在此際矣。然文宗與訓語時,宦官必盈左右,恐亦未敢班班顯言,如《補國史》所雲也。〉二人相挾,朝夕計議,所言於上無不從,聲勢炟赫。〈炟,當割翻。一作「烜」,況遠翻。〉【章:乙十一行本正作「烜」;孔本同;張校同。】注多在禁中,或時休沐,賓客塡門,賂遺山積。〈遺,唯季翻。〉外人但知訓、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與上有密謀也。

  上之立也,右領軍將軍興甯仇士良有功;〈興甯,漢龍川縣地,江左置興甯縣,唐屬循州。〉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訓、注為上謀,〈為,於偽翻。〉進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權。五月,乙丑,以士良為左神策中尉,〈出韋元素,以士良代之。〉守澄不悅。

  §12 戊辰,以左丞王璠為戶部尚書,判度支。

  §13 京城訛言鄭注為上合金丹,〈合,音合。〉須小兒心肝,民間驚懼,上聞而惡之。〈惡,烏路翻;下同。〉鄭注素惡京兆尹楊虞卿,與李訓共構之,雲此語出於虞卿家人。上怒,六月,下虞卿禦史獄。〈下,戶稼翻。〉注求為兩省官,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閔不許,注毀之於上。會宗閔救楊虞卿,上怒,叱出之;壬寅,貶明州刺史。〈明州,後漢鄮縣地,唐開元二十六年置明州,京師東南四千三百里。〉

  §14 左神策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居中用事,與王守澄爭權不葉,李訓、鄭注因之出承和於西川,元素於淮南,踐言於河東,皆為監軍。

  §15 秋,七月,甲辰朔,貶楊虞卿虔州司馬。〈虔州,漢贛縣,晉置南康郡,隋為虔州,京師東南四千一十七裡。〉

  §16 庚戌,作紫雲樓於曲江。〈紫雲樓在曲江之南,洊經喪亂,頹圮不修,今再作之。〉

  §17 辛亥,以御史大夫李固言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訓、鄭注為上畫太平之策,〈為,於偽翻。〉以為當先除宦官,次複河、湟,次清河北,開陳方略,如指諸掌。上以為信然,寵任日隆。

  初,李宗閔為吏部侍郎,因駙馬都尉沈儀結女學士宋若憲、知樞密楊承和得為相。〈儀,宜奇翻。宋若憲姊妹皆善屬文,德宗召入宮,不以妾侍命之,呼學士。〉及貶明州,鄭注發其事,壬子,再貶處州長史。〈代宗大曆十四年,改括州為處州,京師東南四千二百七十八裡。〉

  著作郎、分司舒元輿與李訓善,訓用事,召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鞫楊虞卿獄;〈唐制,侍御史六人,以久次者一人知雜事,謂之知雜。〉癸醜,擢為禦史中丞。元輿,元褒之兄也。〈舒元褒,見上卷五年。〉

  貶吏部侍郎李漢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蕭澣為遂州刺史,〈汾州,漢文帝封代王,都中都,即其地,去京師一千二百六裡。遂州,本漢德陽縣之舊壘,東晉置遂寧郡,後周置遂州,去京師二千三百二十九裡。〉皆坐李宗閔之黨。

  是時李訓、鄭注連逐三相,〈三相,李德裕、路隋、李宗閔。〉威震天下,於是平生絲恩發怨無不報者。

  §18 李訓奏僧尼猥多,耗蠹公私。丁巳,詔所在試僧尼誦經不中格者,皆勒歸俗;〈中,竹仲翻。〉禁置寺及私度人。

  §19 時人皆言鄭注朝夕且為相,侍御史李甘揚言於朝曰:「白麻出,我必壞之於庭!」〈壞,音怪。〉癸亥,貶甘封州司馬。〈《考異》曰:《舊傳》曰:「鄭注入翰林侍講,舒元輿既作相,注亦求入中書。甘昌言於朝云云,貶封州。」按是時元輿未作相,《舊傳》誤也。〉然李訓亦忌注,不欲使為相,事竟寢。

  §20 甲子,以國子博士李訓為兵部郎中、知制誥,依前侍講學士。

  §21 貶左金吾大將軍沈儀為邵州刺史。八月,丙子,又貶李宗閔潮州司戶。賜宋若憲死。

  §22 丁醜,以太僕卿鄭注為工部尚書,充翰林侍講學士。注好服鹿裘,以隱淪自處,〈處,昌呂翻。〉上以師友待之。注之初得幸,上嘗問翰林學士、戶部侍郎李玨曰:「卿知有鄭注乎?亦嘗與之言乎?」對曰:「臣豈特知其姓名,兼深知其為人。其人奸邪,陛下寵之,恐無益聖德。臣忝在近密,安敢與此人交通!」戊寅,貶玨江州刺史。再貶沈儀柳州司戶。〈江州,京師東南二千九百四十八裡。〉

  §23 丙申,詔以楊承和庇護宋申錫,韋元素、王踐言與李宗閔、李德裕中外連結,受其賂遺。〈遺,唯季翻。〉承和可驩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踐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錮送。〈錮送者,枷錮而防送之。象州至京師四千九百八十九裡,恩州至京師六千五百里。〉楊虞卿、李漢、蕭澣為朋黨之首,貶虞卿虔州司戶,漢汾州司馬,澣遂州司馬。尋遣使追賜承和、元素、踐言死。〈韋元素卒如李弘楚之言。〉時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屍。

  己亥,以前廬州刺史羅立言為司農少卿。立言贓吏,以賂結鄭注而得之。

  鄭注之入翰林也,中書舍人高元裕草制,言以醫藥奉君親,注銜之;奏元裕嘗出郊送李宗閔,壬寅,貶元裕閬州刺史。〈閬州,古巴子國,秦為閬中縣,西魏為隆州,唐先天中避諱改閬州,至京師一千九百一十五裡。〉元裕,士廉之六世孫也。〈高士廉,長孫無忌之舅,事高祖、太宗。〉

  時注與李訓所惡朝士,皆指目為二李之黨,〈惡,烏路翻。二李,謂德裕、宗閔。〉貶逐無虛日,班列殆空,廷中恟恟,上亦知之。訓、注恐為人所搖,九月,癸卯朔,勸上下詔:「應與德裕、宗閔親舊及門生故吏,今日以前貶黜之外,餘皆不問。」人情稍安。

  §24 鹽鐵使王涯奏改江淮、嶺南茶法,增其稅。〈德宗貞元九年,初稅茶,於出茶州縣及茶山外商人要路,委所由定三等時估,每十稅一。長慶元年,鹽鐵使王播奏茶稅一百增之五十。今又改法而增其稅愈重矣。〉

  §25 庚申,以鳳翔節度使李聽為忠武節度使,代杜悰。

  §26 憲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陳弘志所為。〈見二百四十一卷元和十五年。〉時弘志為山南東道監軍,李訓為上謀召之,至青泥驛,〈訓為,於偽翻。青泥驛在嶢關南。〉癸亥,封杖殺之。〈《考異》曰:《舊傳》曰:「李訓既秉權衡,即謀誅內豎。陳弘慶自元和末負弒逆之名,遣人封杖決殺。」按此時李訓未為相。今從《實錄》。〉

  §27 鄭注求為鳳翔節度使,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可。丁卯,以固言為山南西道節度使,〈《考異》曰:宋敏求《宣宗實錄》曰:「固言性狷急,無重望。時訓、注用事,雖相之,中實惡與宗閔為黨,乃出為興元節度。」按固言鍛煉楊虞卿獄,宗閔由是罷相而固言代之,豈得為宗閔黨也!今從《開成紀事》。〉注為鳳翔節度使。〈《考異》曰:《開成紀事》:「注引舒元輿、李訓俱擢相庭。注自詣宰臣李固言求鳳翔節度使,固言剛勁不許,惟王涯、賈餗贊從其事。」九月二十五日,《紀事》誤,今從《實錄》。〉李訓雖因注得進,及勢位俱盛,心頗忌注。謀欲中外協勢以誅宦官,故出注於鳳翔。其實俟既誅宦官,並圖注也。

  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為參佐,請禮部員外郎韋溫為副使,〈節度副使也。〉溫不可。或曰:「拒之必為患。」溫曰:「擇禍莫若輕。拒之止於遠貶,從之有不測之禍。」卒辭之。〈卒,子恤翻。〉

  §28 戊辰,以右神策中尉、行右衛上將軍、知內侍省事王守澄為左、右神策觀軍容使,兼十二衛統軍。〈唐因隋制,置十六衛,以十二衛統諸府之兵,曰左、右衛,曰左、右驍騎衛,曰左、右武衛,曰左、右威衛,曰左、右領軍衛,曰左、右候衛。至開元間,府兵之法寖壞,乃募彍騎十二萬,分隸十二衛,每衛萬人。其後洊更喪亂,十二衛之軍無複承平之舊。〉李訓、鄭注為上謀,以虛名尊守澄,實奪之權也。〈為,於偽翻;下同。〉

  §29 己巳,以禦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輿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誥、充翰林侍講學士李訓為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仍命訓三二日一入翰林講《易》。元輿為中丞,凡訓、注所惡者,則為之彈擊,〈惡,烏路翻。〉由是得為相。又上懲李宗閔、李德裕多朋黨,以賈餗及元輿皆孤寒新進,〈餗少孤,客江、淮間。元輿地寒,不與士齒。〉故擢為相,庶其無黨耳。

  訓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期,讀曰朞。〉天子傾意任之。訓或在中書,或在翰林,天下事皆決於訓。王涯輩承順其風指,惟恐不逮;自中尉、樞密、禁衛諸將,見訓皆震懾,迎拜叩首。〈懾,之涉翻。〉

  壬申,以刑部郎中兼禦史知雜李孝本權知禦史中丞。孝本,宗室之子,依訓、注得進。

  §30 李聽自恃勳舊,不禮于鄭注。注代聽鎮鳳翔,先遣牙將丹駿至軍中慰勞,〈丹,姓;駿,名。《姓譜》:丹姓,丹朱之後。勞,力到翻。〉誣奏聽在鎮貪虐。冬,十月,乙亥,以聽為太子太保、分司,複以杜悰為忠武節度使。

  鄭注每自負經濟之略,上問以富人之術,注無以對,乃請榷茶。於是以王涯兼榷茶使,〈搉,古嶽翻。〉涯知不可而不敢違,人甚苦之。

  §31 鄭注欲收僧尼之譽,固請罷沙汰,從之。〈是年七月,李訓乞沙汰僧尼。〉

  §32 李訓、鄭注密言於上,請除王守澄。辛巳,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賜酖,殺之,〈好,呼到翻。〉贈揚州大都督。訓、注本因守澄進,〈注事見二百二十三卷穆宗長慶三年,訓事見上八年。〉卒謀而殺之,〈卒,子恤翻。〉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訓、注之陰狡,於是元和之逆黨略盡矣。

  乙酉,鄭注赴鎮。

  §33 庚子,以東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書令,余如故。李訓所獎拔,率皆狂險之士,然亦時取天下重望以順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鄭覃皆累朝耆俊,久為當路所軋,〈朝,直遙翻。軋,乙轄翻。〉置之散地,〈散,悉但翻。〉訓皆引居崇秩。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然識者見其橫甚,〈橫,戶孟翻。〉知將敗矣。

  §34 十一月,丙午,以大理卿郭行余為邠甯節度使。癸醜,以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李載義兼侍中。丁巳,以戶部尚書、判度支王璠為河東節度使。戊午,以京兆尹李石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以京兆少尹羅立言權知府事。石,神符之五世孫也。〈襄邑王神符,淮安王神通之弟。〉己未,以太府卿韓約為左金吾衛大將軍。

  始,鄭注與李訓謀,至鎮,選壯士數百,皆持白棓,懷其斧,以為親兵。〈棓,蒲項翻。白棓,猶言白梃也。〉是月,戊辰,王守澄葬于滻水,〈《雍錄》:滻水源出藍田縣境之西,稍北行至白鹿原西,即趨京城。王守澄蓋葬于白鹿原西南。〉注奏請入護葬事,因以親兵自隨。仍奏令內臣中尉以下盡集滻水送葬,注因闔門,令親兵斧之,使無遺類。約既定,訓與其黨謀:「如此事成,則注專有其功,不若使行餘、璠以赴鎮為名,多募壯士為部曲,並用金吾、台府吏卒,先期誅宦者者,〈先,悉薦翻。〉已而並注去之。」〈去,羌呂翻。〉行余、璠、立言、約及中丞李孝本,皆訓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獨與是數人及舒元輿謀之,他人皆莫之知也。

  壬戌,上禦紫宸殿。百官班定,韓約不報平安,〈唐制,凡朝,皇帝既升御座,金吾將軍奏:「左右廂內外平安。」〉奏稱:「左金吾聽事後石榴夜有甘露,臣遞門奏訖。」〈言夜中聞奏,禁門已扃,於隔門遞入以奏也。〉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帥百官稱賀。〈帥,讀曰率;下同。〉訓、元輿勸上親往觀之,以承天貺,上許之。百官退,班於含元殿。〈紫宸,內殿也;含元,前殿也。上欲往觀甘露,故百官自紫宸退而出,立班於含元殿,以左、右金吾仗在含元殿前左右也。〉日加辰,上乘軟輿出紫宸門,〈軟輿,蓋以裀褥積而為之,下施棢,令人舉之。〉升含元殿。先命宰相及兩省官詣左仗視之,良久而還。〈還,音旋,又如字。〉訓奏:「臣與眾人驗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佈,〈《考異》曰:按訓與韓約共謀,詐為甘露,而自言恐非真瑞者,蓋欲使宦官盡往金吾覆視,因伏兵誅之耳。故二十二日令狐楚所草制書亦雲「凶渠仍請其覆視」。今從《實錄》。〉恐天下稱賀。」上曰:「豈有是邪!」顧左、右中尉仇士良、魚志弘帥諸宦者往視之。〈帥,讀曰率。〉宦者既去,訓遽召郭行余、王璠曰:「來受敕旨!」璠股栗不敢前,獨行余拜殿下。時二人部曲數百,皆執兵立丹鳳門外,訓已先使人召之,令入受敕。獨東兵入,〈河東兵也,「東」上逸「河」字。〉【章:孔本正有「河」字。】邠寧兵竟不至。

  仇士良等至左仗視甘露,韓約變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將軍何為如是?」俄風吹幕起,見執兵者甚眾,又聞兵仗聲。士良等驚駭走出,門者欲閉之,士良叱之,關不得上。〈關,門牡也。上,時掌翻;下來上同。〉士良等奔詣上告變。訓見之,遽呼金吾衛士曰:「來上殿衛乘輿者,人賞錢百緡!」宦者曰:「事急矣,請陛下還宮!」即舉軟輿,迎上扶升輿,決殿后罘罳,疾趨北出。〈唐宮殿中罘罳,以絲為之,狀如網,以捍燕雀,非如漢宮闕之罘罳也。今諸宦者能決之而出,則可知矣。程大昌曰:罘罳者,鏤木為之,其中疏通,可以透明。或為方空,或為連鎖,其狀扶疏,故曰罘罳,讀如浮思,猶曰䯱髵也。因其形似而想其本狀,自可見矣。罘罳之名既立,於是隨其所施而附著以為之名,其在宮闕則為闕上罘罳,臣朝於君,至闕下複思所奏是也。在陵垣則為陵上罘罳,王莽斫去陵上罘罳,而曰使人無複思漢者是也。卻而求之上古,則《禮記》疏屛亦其物也。疏者,刻為雲氣而中空玲瓏也。又有網戶,刻為連文,遞為綴屬,其形如網也。宋玉曰「網戶朱綴刻方連」是也。既曰刻,則是雕木為之,其狀如網耳。後人因此遂有直織絲網而張之簷窗以護禽雀者。文宗甘露之變,出殿北門,裂斷罘罳而去,是真網也。此又沿放《楚辭》而施網焉者也。元微之為承旨時詩曰:「蘂珠深處少人知,網索西臨太液池,浴殿曉聞天語後,步廊騎馬笑相隨。」自注雲:「網索在太液池上,學士候對歇於此。」予按網索,乃是無壁或有窗處,以索掛網,遮護飛雀,故雲網索,猶掛鈴之索為鈴索也。宋元獻《喜子京召還為學士詩》曰:「網索軒窗邃,鑾坡羽衛重。」用微之句也。若並今世俗語求之,則門屛鏤明格子是也。其制與青瑣同類,顧所施之地不同而名亦隨異耳。〉訓攀輿呼曰:〈呼,火故翻。〉「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宮!」金吾兵已登殿;羅立言帥京兆邏卒三百餘自東來,〈邏,郎佐翻。〉李孝本帥禦史台從人二百餘自西來,〈從,才用翻。〉皆登殿縱擊,宦官流血呼冤,死傷者十餘人。乘輿迤邐入宣政門,〈迤,移爾翻。邐,力爾翻。宣政門,宣政殿門也。〉訓攀輿呼益急,上叱之,宦者郗志榮奮拳毆其胸,偃於地。〈郗,醜之翻。毆,烏口翻。偃者,偃仰而僕也。〉乘輿既入,門隨闔,宦者皆呼萬歲,百官駭愕散出。訓知事不濟,脫從吏綠衫衣之,〈衣,於既翻。〉走馬而出,揚言於道曰:「我何罪而竄謫!」人不之疑。王涯、賈餗、舒元輿還中書,相謂曰:「上且開延英,召吾屬議之。」兩省官詣宰相請其故,皆曰:「不知何事,諸公各自便!」士良等知上豫其謀,怨憤,出不遜語,上慚懼不復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副使劉泰倫、魏仲卿等各帥禁兵五百人,露刃出合門討賊。〈複,扶又翻。帥,讀曰率。〉王涯等將會食,〈諸宰相每日會食於政事堂。〉吏白:「有兵自內出,逢人輒殺!」涯等狼狽步走,兩省及金吾吏卒千餘人塡門爭出;門尋闔,其不得出者六百餘人皆死。士良等分兵閉宮門,索諸司,捕賊黨。〈索,下客翻;下同。〉諸司吏卒及民酤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余人,橫屍流血,狼藉塗地,諸司印及圖籍、帷幕、器皿俱盡。又遣騎各千餘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舒元輿易服單騎出安化門,〈安化門,長安南面西頭第一門。〉禁兵追擒之。王涯徒步至永昌裡茶肆,禁兵擒入左軍。涯時年七十餘,被以桎梏,掠治不勝苦,〈被,皮義翻。桎,職日翻。梏,古沃翻。掠,音亮。治,直之翻。勝,音升。〉自誣服,稱與李訓謀行大逆,尊立鄭注。王璠歸長興裡私第,【章:十二行本「裡」作「坊」;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閉門,以其兵自防。〈河東節度之兵也。〉神策將至門,呼曰:「王涯等謀反,欲起尚書為相,魚護軍令致意!」〈魚弘志時為右神策護軍中尉。將,即亮翻。〉璠喜,出見之。將趨賀再三,〈將,即亮翻。〉璠知見紿,涕泣而行;至左軍,見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為見引?」涯曰:「五弟昔為京兆尹,不漏言于王守澄,〈王涯第二十,王璠第五。漏言事見上卷五年。〉豈有今日邪!」璠俛首不言。又收羅立言于太平裡,及涯等親屬奴婢,皆入兩軍系之。戶部員外郎李元皋,訓之再從弟也,訓實與之無恩,亦執而殺之。故嶺南節度使胡證,家巨富,〈證,音正。〉禁兵利其財,托以搜賈餗入其家,執其子溵,殺之。〈溵,音殷。〉又入左常侍羅讓、詹事渾鐬、翰林學士黎埴等家,〈左常侍,左散騎常侍也。鐬,火外翻。〉掠其貲財,掃地無遺。鐬,瑊之子也。坊市惡少年因之報私仇,殺人,剽掠百貨,〈剽,匹妙翻。〉互相攻劫,塵埃蔽天。

  癸亥,百官入朝,〈朝,直遙翻。〉日出,始開建福門,〈建福門在大明宮丹鳳門之右。〉惟聽以從者一人自隨,〈從,才用翻。〉禁兵露刃夾道。至宣政門,尚未開。時無宰相禦史知班,百官無複班列。〈《新書·儀衛志》曰:朝日,殿上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御史大夫領屬官至殿西廡,從官朱衣傳呼,促百官就列。文武班於兩觀,監察禦史二人立於東西朝堂磚道以蒞之。平明,傳點畢,內門開,監察禦史領百官入。夾階監門校尉二人執門籍,曰唱籍,既視籍,曰「在」,入畢而止。次門亦如之。序班於通幹、觀象門南,武班居文班之次。入宣政門,文班自東門而入,武班自西門而入,至合門亦如之。夾階校尉十人同唱,入畢而止。宰相、兩省官對班於香案前,百官班於殿庭,左右巡使二人分蒞於鼓鐘樓下。先一品班,次二品班,次三品班,次四品班,次五品班;每班尚書省官為首。武班供奉者立於橫街之北,次千牛中郎將,次千牛將軍,次過狀中郎將一人,次接狀中郎將一人,次押柱中郎將一人,次排階中郎將一人,次押散手仗中郎將一人,次左右金吾衛大將軍。凡殿中省監、少監、尚衣、尚舍、尚輦、奉禦分左右,隨傘扇而立。東宮官居上臺之次,王府官又次之。唯三太、三少、賓客、庶子、王傅隨本品。侍中奏外辦,皇帝步出西序門,索扇,扇合;皇帝升御座,扇開,左右留扇各三。左右金吾將軍一人奏「左右廂內外平安。」通事舍人贊,宰相、兩省官再拜升殿。朝罷,皇帝步入東序門。觀此,可以知甘露之亂,蕩無朝儀矣。〉上禦紫宸殿,問:「宰相何為不來?」仇士良曰:「王涯等謀反系獄。」因以涯手狀呈上,召左僕射令狐楚、右僕射鄭覃等升殿示之。上悲憤不自勝,〈勝,音升。〉謂楚等曰:「是涯手書乎?」對曰:「是也!」「誠如此,罪不容誅!」因命楚、覃留宿中書,參決機務。使楚草制宣告中外。楚敘王涯、賈餗反事浮泛,〈其敘事浮泛,蓋以王涯等非實反也。〉仇士良等不悅,由是不得為相。

  時坊市剽掠者猶未止,命左、右神策將楊鎮、靳遂良等各將五百人分屯通衢,〈靳,居焮翻。〉擊鼓以警之,斬十餘人,然後定。

  甲子,以右僕射鄭覃同平章事。

  賈餗變服潛民間經宿,自知無所逃,素服乘驢詣興安門,自言:「我宰相賈餗也,為奸人所汙,〈興安門,大明宮南面西來第一門。汙,烏故翻。〉可送我詣兩軍!」門者執送西軍。〈西軍,右神策軍也,在大明宮西西內苑中。〉李孝本改衣綠,〈衣,於既翻。〉猶服金帶,以帽障面,單騎奔鳳翔,〈欲依鄭注也。〉至咸陽西,追擒之。

  甲子,以右僕射鄭覃同平章事。

  李訓素與終南僧宗密善,往投之。宗密欲剃其發而匿之,其徒不可。訓出山,〈剃,他計翻。山即謂終南山。〉將奔鳳翔,為盩厔鎮遏使宋楚所擒,〈盩厔,音舟窒。〉械送京師。至昆明池,訓恐至軍中更受酷辱,謂送者曰:「得我則富貴矣!聞禁兵所在搜捕,汝必為所奪,不若取我首送之!」送者從之,斬其首以來。

  乙丑,以戶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支。前河東節度使李載義復舊任。〈王璠得罪,故載義復舊任。〉

  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訓首引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擁賈餗、舒元輿、李孝本獻於廟社,徇於兩市。〈唐太廟在朱雀街東第一街之東北來第二坊。太社在街西第一街之西北來第二坊。兩市,長安城中東市、西市也。〉命百官臨視,腰斬于獨柳之下,梟其首于興安門外。親屬無問親疏皆死,孩穉無遺,〈穉,直利翻。〉妻女不死者沒為官婢。百姓觀者怨王涯榷茶,或詬詈,或投瓦礫擊之。〈詬,許候翻,又古候翻。詈,力智翻。礫,郎狄翻。〉

  臣光曰:論者皆謂涯、餗有文學名聲,初不知訓、注之謀,橫罹覆族之禍。【章:十二行本「禍」下有「憤歎其冤」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雲無注本亦無。】〈橫,戶孟翻。〉臣獨以為不然。夫顛危不扶,焉用彼相!〈《論語》載孔子之言。焉,於虔翻。〉涯、餗安高位,飽重祿;訓、注小人,窮奸究險,〈究,極也。〉力取將相。涯、餗與之比肩,不以為恥;國家危殆,不以為憂。偷合苟容,日復一日,〈複,扶又翻。〉自謂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若使人人如此而無禍,則奸臣孰不願之哉!一旦禍生不虞,足折刑剭,〈《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刑剭,凶。剭,音屋。剭者,誅殺不於市。周制,誅大臣適甸師謂之剭。折,而設翻。〉蓋天誅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35 王涯有再從弟沐,〈從,才用翻。〉家於江南,老且貧。聞涯為相,跨驢詣之,欲求一簿、尉。留長安二歲餘,始得一見,涯待之殊落莫。〈落,冷落也。莫,薄也。落莫,唐人常語。〉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嬖,卑義翻,又博計翻。〉涯許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門以俟命;〈造,七到翻。〉及涯家被收,〈被,皮義翻。〉沐適在其第,與涯俱腰斬。

  舒元輿有族子守謙,願而敏,元輿愛之,從元輿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譴責,奴婢輩亦薄之。守謙不自安,求歸江南,元輿亦不留,守謙悲歎而去。夕,至昭應,聞元輿收族,守謙獨免。〈王沐之並命,躁之禍也。舒守謙之倖免,願之餘福也。禍福之應,天豈爽哉!〉

  是日,以令狐楚為鹽鐵轉運使,左散騎常侍張仲方權知京兆尹。〈《考異》曰:《實錄》,乙丑,合門使馬元贄已宣授仲方京兆尹,至此又言者,蓋當時止是口宣,至此乃降敕耳。〉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決于兩中尉,〈《考異》曰:皮光業《見聞錄》曰:「崔慎由以元和元年登第,至開成,已入翰林。因寓直之夕,二更以來,有中使宣召,引入數重門。至一處,堂宇華煥,簾幕俱垂。見左右二廣燃蠟而坐,謂慎由曰:『上不豫來已數日,兼自登極後聖政多虧。今奉太后中旨,命學士草廢立令。』慎由大驚曰:『某有中外親族數千口,列在搢紳,長行、兄弟、甥侄僅三百人,一旦聞此覆族之言,寧死不敢承命!況聖上高明之德,覆於八荒,豈可輕議!』二廣默然無以為對。良久,啟後戶,引慎由至一小殿。見文宗坐於殿上,二廣徑登階而疏文宗過惡,上唯俛首。又曰:『不為此拗木枕措大,不合更在此坐矣!』街談以好拗為『拗木枕』。仍戒慎由曰:『事泄即是此措大也!』於是二廣自執炬,送慎由出邃殿門,複令中使送至本院。慎由尋以疾出翰林,遂金縢其事付胤,故胤切於剿絕北司者由此也。誅北司後,胤方彰其事。」《新傳》曰:「慎由記其事,藏箱枕間。將沒,以授其子胤,故胤惡中官,終討除之。」按《舊傳》,崔慎由大中初始入朝為右拾遺、員外郎、知制誥,文宗時未為翰林學士。蓋崔胤欲重宦官之罪而誣之,《新傳》承皮《錄》之誤也。〉上不豫知。

  初,王守澄惡宦者田全操、劉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義逸、劉英誗等,〈惡,烏路翻。似先,姓;義逸,名。誗,直嚴翻。〉李訓、鄭注因之遣分詣鹽州、靈武、涇原、夏州、振武、鳳翔巡邊,〈夏,戶雅翻。〉命翰林學士顧師邕為詔書賜六道,使殺之。會訓敗,六道得詔,皆廢不行。〈六道即謂鹽、靈、夏、涇原、振武、鳳翔也。〉丙寅,以師邕為矯詔,下禦史獄。〈下,遐稼翻。〉

  先是,鄭注將親兵五百,已發鳳翔,至扶風。〈宋白曰:扶風縣本漢美陽縣地,今京兆府武功縣北美陽故城是也。隋開皇十六年,於今岐陽縣置岐山縣,武德三年分岐山縣於圍川城,置圍川縣,貞觀八年改扶風縣。《九域志》:鳳翔府東至扶風八十裡。先,悉薦翻。〉扶風令韓遼知其謀,不供具,攜印及吏卒奔武功。注知訓已敗,複還鳳翔。仇士良等使人齎密敕授鳳翔監軍張仲清令取注,仲清惶惑,不知所為。押牙李叔和說仲清曰:「叔和為公以好召注,〈說,式芮翻。為,於偽翻。好,如字。以好召之,言示之以無惡意也。〉屛其從兵,於坐取之,〈屛,必郢翻,又卑正翻。從,才用翻。坐,徂臥翻。〉事立定矣!」仲清從之,伏甲以待注。注恃其兵衛,遂詣仲清。叔和稍引其從兵,享之於外,注獨與數人入。既啜茶,〈啜,樞悅翻,飲也。〉叔和抽刀斬注,因閉外門,悉誅其親兵。乃出密敕,宣示將士,遂滅注家,並殺副使錢可複、節度判官盧簡能、觀察判官蕭傑、掌書記盧弘茂等及其枝党,死者千余人。可複,徽之子;〈錢徽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簡能,綸之子;〈盧綸與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耿緯、夏侯審、李端皆以詩齊名,號大曆十才子。〉傑,俛之弟也。〈蕭俛事憲、穆,位至宰相。史言錢可複等皆名家子,以托身非人並命。〉朝廷未知注死,丁卯,詔削奪注官爵,令鄰道按兵觀變。以左神策大將軍陳君奕為鳳翔節度使。戊辰夜,張仲清遣李叔和等以注首入獻,〈《考異》曰:據《實錄》,甲子已傳注首,而《開成紀事》二十六日方下詔削官爵,雲鄭注初誅,京師尚未知。李潛用《乙卯記》亦雲丁卯張仲清誘注而殺之,與《開成紀事》同。但《開成紀事·注傳》雲二十六日奏朝覲,恐誤。《乙卯記》,注庚申入覲,十九日也。至扶風,聞訓敗,乃還。似近之。《實錄》恐太在前。《新本紀》雲戊辰張仲清殺注。今不書日以傳疑。〉梟于興安門,人情稍安,京師諸軍始各還營。

  詔將士討賊有功及娖隊者,官爵賜賚各有差。〈娖,則角翻。〉右神策軍獲韓約於崇義坊,己巳,斬之。仇士良等各進階遷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決于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每延英議事,士良等動引訓、注折宰相。〈折,之舌翻。〉鄭覃、李石曰:「訓、注誠為亂首,但不知訓、注始因何人得進?」宦者稍屈,搢紳賴之。

  時中書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闕。江西、湖南獻衣糧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從人。〈分,扶問翻。從,才用翻;下導從同。〉辛未,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無邪,神靈所佑,縱遇盜賊,亦不能傷。若內懷奸罔,雖兵衛甚設,鬼得而誅之。臣願竭赤心以報國,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導從足矣;〈從,才用翻。〉其兩道所獻衣糧,並乞停寢。」從之。

  十二月,壬申朔,顧師邕流儋州,至商山,賜死。〈儋,都甘翻。儋州,漢儋耳郡,至京師七千四百四十二裡。商山即商嶺也,所謂「繞溜七盤」是也。貞元七年,刺史李西華患此路之險,自藍田至內鄉開新道七百餘裡,回山取塗,人不病涉,謂之偏路,行旅便之。〉

  §36 榷茶使令狐楚奏罷榷茶,從之。〈王涯誅,乃罷榷茶。〉

  §37 度支奏籍鄭注家貲,得絹百余萬匹,他物稱是。〈稱,尺證翻。〉

  庚辰,上問宰相:「坊市安未?」李石對曰:「漸安。然比日寒冽特甚,〈比,毗至翻。〉蓋刑殺太過所致。」鄭覃曰:「罪人周親前已皆死,〈周親,孔安國曰:周,至也。〉其餘殆不足問。」時宦官深怨李訓等,凡與之有瓜葛親,〈瓜葛有所附麗。言非至親,或群從中表相附麗以敘親好,若瓜葛然。〉或蹔蒙獎引者,誅貶不已,故二相言之。

  李訓、鄭注既誅,召六道巡邊使。田全操追忿訓、注之謀,在道揚言:「我入城,凡儒服者,無貴賤當盡殺之!」癸未,全操等乘驛疾驅入金光門,〈金光門,長安城西面北來第二門。〉京城訛言有寇至,士民驚噪縱橫走,〈縱,子容翻。〉塵埃四起。兩省諸司官聞之,皆奔散,有不及束帶韈而乘馬者。〈韈,勿發翻。〉

  鄭覃、李石在中書,顧吏卒稍稍逃去。覃謂石曰:「耳目頗異,宜且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屬,〈屬,之欲翻。〉不可輕也!今事虛實未可知,堅坐鎮之,庶幾可定。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且果有禍亂,避亦不免!」覃然之。石坐視文案,沛然自若。

  敕使相繼傳呼:「閉皇城諸司門!」〈《六典》:唐都城三重:外一重名京城,內一重名皇城,又內一重名宮城,亦名子城。〉左金吾大將軍陳君賞帥其眾立望仙門下,〈大明宮城南面五門,望仙門在丹鳳門之左。帥,讀曰率。〉謂敕使曰:「賊至,閉門未晚,請徐觀其變,不宜示弱!」至晡後乃定。是日,坊市惡少年皆衣緋皁,〈衣,於既翻。皁,在早翻。〉持弓刀北望,見皇城門閉,即欲剽掠,非石與君賞鎮之,京城幾再亂矣。〈剽,匹妙翻。幾,居衣翻。〉時兩省官應入直者,皆與其家人辭訣。

  §38 甲申,敕罷修曲江亭館。〈以鄭注之言而修之,注誅乃罷。〉

  §39 丁亥,詔:「逆人親黨,自非前已就戮及指名收捕者,餘一切不問。諸司官【章:十二行本「官」下有「吏」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雖為所脅從,涉於詿誤,〈詿,古賣翻,又戶卦翻。〉皆赦之。他人無得相告言及相恐愒。見亡匿者,勿複追捕,〈愒,許葛翻。見,賢遍翻。複,扶又翻。〉三日內各聽自歸本司。」

  時禁軍暴橫,〈橫,戶孟翻。〉京兆尹張仲方不敢詰,宰相以其不勝任,〈勝,音升。〉出為華州刺史,〈華,戶化翻。〉以司農卿薛元賞代之。元賞常詣李石第,聞石方坐聽事與一人爭辯甚喧,元賞使覘之,〈覘,醜廉翻。〉雲有神策軍將訴事。元賞趨入,責石曰:「相公輔佐天子,紀綱四海。今近不能制一軍將,使無禮如此,何以鎮服四夷!」即趨出上馬,命左右擒軍將,俟於下馬橋,〈閣本《大明宮圖》:下馬橋在建福門北。〉元賞至,則已解衣跽之矣。〈跽,其幾翻。〉其党訴于仇士良,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元賞曰:「屬有公事,〈屬,之欲翻。〉行當繼至。」遂杖殺之。〈《考異》曰:《開成紀事》以秘書少監王會為京兆尹。按薛元賞已為京兆尹,《紀事》誤。〉乃白服見士良,〈白服,即待罪之素服。〉士良曰:「癡書生何敢杖殺禁軍大將!」元賞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無禮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無禮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與國同體,當為國惜法,〈為,於偽翻。〉元賞已囚服而來,惟中尉死生之!」士良知軍將已死,無可如何,乃呼酒與元賞歡飲而罷。

  初,武元衡之死,詔出內庫弓矢、陌刀給金吾仗,使衛從宰相,〈事見二百三十九卷憲宗元和十年。從,才用翻。〉至建福門而退。至是,悉罷之。

  開成元年(丙辰、八三六)

  §1 春,正月,辛醜朔,上禦宣政殿,赦天下,改元。仇士良請以神策使衛殿門,諫議大夫馮定言其不可,〈南牙十六衛之兵,至此雖名存實亡,然以北軍衛南牙,則外朝亦將聽命于北司,既紊太宗之紀綱,又增宦官之勢焰,故馮定言其不可。〉乃止。定,宿之弟也。〈馮宿,穆宗長慶初知制誥。〉

  §2 二月,癸未,上與宰相語,患四方表奏華而不典,李石對曰:「古人因事為文,今人以文害事。」

  §3 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表請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生,荷國榮寵,〈荷,下可翻。〉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構逆!訓等實欲討除內臣,兩中尉自為救死之謀,遂致相殺;誣以反逆,誠恐非辜。設若宰相實有異圖,當委之有司,正其刑典,豈有內臣擅領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橫被殺傷!〈剽,匹妙翻。橫,戶孟翻。〉流血千門,〈漢武帝起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後世遂謂宮門為千門。〉僵屍萬計,搜羅枝蔓,中外恫疑。〈恫,音通,痛也,又敕動翻。〉臣欲身詣闕庭,面陳臧否,恐並陷孥戮,〈否,音鄙。孥,音奴,子也。孥戮,戮及子也。〉事亦無成。謹當修飾封疆,訓練士卒,內為陛下心腹,外為陛下藩垣。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丙申,加從諫檢校司徒。

  §4 天德軍奏吐谷渾三千帳詣豐州降。

  §5 三月,壬寅,以袁州長史李德裕為滁州刺史。〈袁州,漢宜春縣地,隋置袁州,京師東南三千五百八十裡。滁州,二千五百六十四裡。〉

  §6 左僕射令狐楚從容奏:「王涯等既伏辜,〈從,千容翻。〉其家夷滅,遺骸棄捐。請官為收瘞,以順陽和之氣。」〈為,於偽翻。瘞,于計翻。《月令》:孟春掩骼埋胔,以死氣逆生也。〉上慘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於城西,各賜一【章:十二行本「一」上有「衣」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襲。〈《考異》曰:《開成紀事》雲:「京兆尹薛元賞于城西張村葬涯等七人。」今從《新傳》。〉仇士良潛使人發之,棄骨于渭水。

  §7 丁未,皇城留守郭皎〈按舊制,車駕行幸,則京城置留守。今天子在上京而皇城置留守,當考。觀下奏,則知置皇城留守,宦官之意也。〉奏:「諸司儀仗有鋒刃者,請皆輸軍器使,〈軍器使即軍器庫使,內諸司使之一也。〉遇立仗別給儀刀!」從之。〈儀刀以木為之,以銀裝之,具刀之儀而已。〉

  §8 劉從諫複遣牙將焦楚長上表讓官,〈讓檢校司徒。複,扶又翻。〉稱:「臣之所陳,系國大體。可聽則涯等宜蒙湔洗,〈湔,則前翻。〉不可聽則賞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祿!」〈荷,下可翻。〉因暴揚仇士良等罪惡。辛酉,上召見楚長,慰諭遣之。時士良等恣橫,〈橫,戶孟翻。〉朝臣日憂破家。及從諫表至,士良等憚之。由是鄭覃、李石粗能秉政,〈粗,坐伍翻。〉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強。

  §9 夏,四月,乙卯,以潮州司戶李宗閔為衡州司馬。凡李訓指為李德裕、宗閔黨者,稍收復之。

  §10 淄王協薨。〈協,憲宗子。〉

  §11 甲午,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固言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左僕射令狐楚代之。

  §12 戊戌,上與宰相從容論詩之工拙,〈從,千容翻。〉鄭覃曰:「詩之工者,無若三百篇,皆國人作之以刺美時政,王者采之以觀風俗耳,不聞王者為詩也。後代辭人之詩,華而不實,無補於事。陳後主、隋煬帝皆工於詩,不免亡國,陛下何取焉!」〈史言鄭覃能守經學以輔其君。〉覃篤於經術,上甚重之。

  §13 己酉,上禦紫宸殿,宰相因奏事拜謝,外間因訛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由是中外複有猜阻,〈複,扶又翻。〉人情忷忷,士民不敢解衣寢者數日。乙丑,李石奏請召仇士良等面釋其疑。上為召士良等出,〈為,於偽翻。〉上及石等共諭釋之,使毋疑懼,然後事解。

  §14 閏月,乙酉,以太子太保、分司李聽為河中節度使。上嘗歎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散,蘇旱翻。〉惟聽為可以然。」

  §15 乙未,李固言薦崔球為起居舍人,鄭覃再三以為不可,上曰:「公事勿相違!」覃曰:「若宰相盡同,則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16 李孝本二女配沒右軍,〈右軍,右神策軍。〉上取之入宮。秋,七月,右拾遺魏謩上疏,以為:「陛下不邇聲色,屢出宮女以配鰥夫。竊聞數月以來,敎坊選試以百數,莊宅收市猶未已;〈唐內諸司有敎坊使、莊宅使,皆宦者為之。〉又召李孝本女入宮,不避宗姓,大興物論,臣竊惜之。昔漢光武一顧列女屛風,宋弘猶正色抗言,光武即撤之。〈光武時,宋弘為大司空,嘗燕見,御座新屛風圖畫列女,帝數顧視之。弘正容言曰:「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帝即為撤之,笑謂弘曰:「聞義則服,可乎?」對曰:「陛下進德,臣不勝其喜!」〉陛下豈可不思宋弘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上即出孝本女。〈《考異》曰:《實錄》上雲「取孝本女二人入內」,下魏謩疏雲「取孝本次女一人入內」。所以如此不同者,蓋孝本二女皆籍沒布右軍,先取長女入內,謩不之知;又取次女,謩乃知之上疏故也。〉擢謩為補闕,曰:「朕選市女子,以賜諸王耳。憐孝本女【章:十二行本「女」下有「宗枝」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髫齓孤露,〈髫,於聊翻,小兒垂發也。齓,初覲翻,小兒毀齒也。〉故收養宮中。謩於疑似之間皆能盡言,可謂愛我,不忝厥祖矣!」命中書優為制辭以賞之。謩,征之五世孫也。〈魏征以直事太宗。〉

  §17 鄜坊節度使蕭洪詐稱太后弟,〈事始二百四十三卷大和二年。〉事覺;八月,甲辰,流驩州,於道賜死。趙縝、呂璋等皆流嶺南。〈縝,止忍翻。〉

  初,李訓知洪之詐,洪懼,辟訓兄仲京置幕府。先是,自神策軍出為節度使者,軍中皆資其行裝,至鎮,三倍償之。有自左軍出鎮鄜坊〈左軍,左神策軍。〉未償而死者,軍中征之于洪,洪恃訓之勢,不與;又征于死者之子,洪敎其子遮宰相自言,訓判絕之。仇士良由是恨洪。

  太后有異母弟在閩中,孱弱不能自達。〈孱,鉏山翻。〉有閩人蕭本從之得其內外族諱,因士良進達於上,且發洪之詐,洪由是得罪。上以本為真太后弟,戊申,擢為右贊善大夫。

  §18 九月,丁醜,李石為上言宋申錫忠直,〈為,於偽翻。〉為讒人所誣,竄死遐荒,未蒙昭雪,上俛首久之,既而流涕泫然〈俛,美辨翻,俯也。泫,胡犬翻。〉曰:「茲事朕久知其誤,奸人逼我,以社稷大計,兄弟幾不能保,〈謂漳王湊也。幾,居衣翻。〉況申錫,僅全腰領耳。非獨內臣,外廷亦有助之者。皆由朕之不明,向使遇漢昭帝,必無此冤矣!」〈謂漢昭帝知燕、蓋、上官之詐也。〉鄭覃、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慚色。庚辰,詔悉複申錫官爵,以其子慎微為成固尉。〈成固縣屬興元府。〉

  §19 李石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桉,〈桉,與案同,文案也。句斷。〉益坐贓三千餘緡,系獄;石曰:「臣始以益頗曉錢谷,故用之,不知其貪乃如是!」上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如此則人易得。〈易,以豉翻。〉卿所用人不掩其惡,可謂至公。從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過,不欲人彈劾,此大病也!」冬,十一月,丁巳,貶益梧州司戶。〈梧州,因蒼梧郡而名,至京師五千五百里。好,呼到翻。劾,戶槪翻,又戶得翻。〉

  §20 上自甘露之變,意忽忽不樂,兩軍球鞠之會什減六七,〈樂,音洛。史照曰:鞠以皮為之,今通謂之球。〉雖宴享音伎雜遝盈庭,〈遝,達合翻。〉未嘗解顏;閒居或徘徊眺望,〈眺,他吊翻。〉或獨語歎息。壬午,上于延英謂宰相曰:「朕每與卿等論天下事,則不免愁。」對曰:「為理者不可以速成。」〈為理,猶言為治也。〉上曰:「朕每讀書,恥為凡主。」李石曰:「方今內外之臣,其間小人尚多疑阻,願陛下更以寬禦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劉弘逸、薛季棱者,陛下亦宜褒賞以勸為善。」甲申,上複謂宰相曰:〈複,扶又翻。〉「我與卿等論天下事,有勢未得行者,退但飲醇酒求醉耳!」對曰:「此皆臣等之罪也。」

  §21 有司以左藏積弊日久,〈藏,徂浪翻。〉請行檢勘,且言官典罪在赦前者,請宥之,上許之。既而果得繒帛妄稱漬汙者,〈漬,疾智翻。汙,烏故翻。〉敕赦之,給事中狄兼謩封還敕書曰:「官典犯贓,理不可赦!」上諭之曰:「有司請檢之初,朕既許之矣。與其失信,甯失罪人。卿能奉職,朕甚嘉之!」

  §22 十二月,庚戌,以華州刺史盧鈞為嶺南節度使。李石言於上曰:「盧鈞除嶺南,朝士皆相賀。以為嶺南富饒之地,近歲皆厚賂北司而得之;今北司不撓朝權,〈撓,奴巧翻,又奴敎翻。〉陛下亦宜有以褒之。庶幾內外奉法,此致理之本也。」上從之。鈞至鎮,以清惠著名。

  §23 己未,淑王縱薨。〈縱,順宗子。〉

  二年(丁巳、八三七)

  §1 春,二月,己未,上謂宰相:「薦人勿問親疏。朕聞竇易直為相,〈竇易直為相于長慶、寶曆。〉未嘗用親故。若親故果才,避嫌而棄之,是亦不為至公也。」

  §2 均王緯薨。〈緯,順宗子。〉

  §3 三月,有彗星出於張,〈彗,祥歲翻,又旋芮翻,又徐醉翻。〉長八丈餘。〈長,直亮翻。〉任申,詔撤樂減膳,以一日之膳分充十日。

  §4 夏,四月,甲辰,上對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兼侍書柳公權於便殿,〈柳公權先除翰林侍書學士,今以翰林學士兼侍書。〉上舉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澣矣!」〈澣,戶管翻。〉眾皆美上之儉德;公權獨無言,上問其故,對曰:「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當進賢退不肖,納諫諍,明賞罰,乃可以致雍熙。服澣濯之衣,乃末節耳。」上曰:「朕知舍人不應複為諫議,〈杜佑《通典》曰:中書舍人,文士之極任,朝廷之盛選,諸官莫得比。〉以卿有諍臣風采,須屈卿為之。」乙巳,以公權為諫議大夫,余如故。

  §5 戊戌,以翰林學士、工部侍郎陳夷行同平章事。

  §6 六月,河陽軍亂,節度使李泳奔懷州;軍士焚府署,殺泳二子,大掠數日方止。泳,長安市人,寓籍禁軍,以賂得方鎮,所至恃所交結,貪殘不法,其下不堪命,故作亂。丁未,貶泳澧州長史。〈澧州,京師東南一千八百九十三裡。澧,音禮。〉戊申,以左金吾將軍李執方為河陽節度使。

  §7 秋,七月,癸亥,振武奏黨項三百餘帳剽掠逃去。〈剽,匹妙翻;下同。〉

  §8 給事中韋溫為太子侍讀,晨詣東宮,日中乃得見,溫諫曰:「太子當雞鳴而起,問安視膳,〈《記》:文王之為世子,雞初鳴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內豎之禦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內豎曰:「安。」文王乃喜。其有不安節,則內豎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至於複初,然後亦複初。食上必在視寒暖之節。史照曰:熟食曰饔,具食曰膳。膳之為言善也。〉不宜專事宴安!」太子不能用其言,〈為太子不令終張本。〉溫乃辭侍讀;辛未,罷守本官。〈《考異》曰:《舊傳》曰:「兼太子侍讀,每晨至少陽院,午見太子。溫云云,太子不能行其言。溫稱疾,上不悅,改太常少卿。未幾,拜給事中。」按溫已為給事中,乃兼太子侍讀。《舊傳》誤。今從《新傳》。〉

  §9 振武突厥百五十帳叛,剽掠營田;戊寅,節度使劉沔擊破之。

  §10 八月,庚戌,以昭儀王氏為德妃,昭容楊氏為賢妃。〈唐因隋制,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各一人,為夫人,正一品。〉立敬宗之子休複為梁王,執中為襄王,言楊為杞王,成美為陳王。癸醜,立皇子宗儉為蔣王。〈蔣,古國名。《左傳》:凡、蔣、邢、茅、胙、祭。〉

  §11 河陽軍士既逐李泳,日相扇,欲為亂。九月,李執方索得首亂者七十餘人,〈索,山客翻。〉悉斬之,餘黨分隸外鎮,然後定。

  §12 冬,十月,國子監《石經》成。〈劉昫曰:時上好文,鄭覃以宰臣判國子祭酒,依後漢蔡邕刊碑列于太學,創立石壁《九經》,諸儒校正訛謬。上又令翰林勒字官校字體,又乖師法。故《石經》立後數十年,名儒皆不窺之,以為蕪累。〉

  §13 福建奏晉江百姓蕭弘稱太后族人,〈晉江,故晉安郡晉安縣地。吳置東安縣,晉改曰晉安,隋改曰南安,開元八年分南安置晉江縣,帶泉州。〉詔禦史台按之。

  §14 戊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15 甲寅,禦史台奏蕭弘詐妄;詔遞歸鄉里,〈令所過給食而遞歸也。〉不之罪,冀得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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