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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綽傳(2)


  其五,恤獄訟,曰:

  人受陰陽之氣以生,有情有性。性則為善,情則為惡。善惡既分,而賞罰隨焉。賞罰得中,則惡止而善勸;賞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民無所措手足,則怨叛之心生。是以先王重之,特加戒慎。夫戒慎者,欲使治獄之官,精心悉意,推究事源。先之以五聽,參之以證驗,妙睹情狀,窮鑒隱伏,使奸無所容,罪人必得。然後隨事加刑,輕重皆當,赦過矜愚,得情勿喜。又能消息情理,斟酌禮律,無不曲盡人心,遠明大教,使獲罪者如歸。此則善之上也。然宰守非一,不可人人皆有通識,推理求情,時或難盡。唯當率至公之心,去阿枉之志,務求曲直,念盡平當。聽察之理,必窮所見,然後栲訊以法,不苛不暴,有疑則從輕,未審不妄罰,隨事斷理,獄無停滯。此亦其次。若乃不以仁恕而肆其殘暴,同民木石,專任捶楚。巧詐者雖事彰而獲免,辭弱者乃無罪而被罰。有如此者,斯則下矣,非共治所寄。今之宰守,當勤於中科,而慕其上善。如在下條,則刑所不赦。

  又當深思遠大,念存德教。先王之制曰:「與殺無辜,寧赦有罪;與其害善,寧其利淫。」明必不得中,寧濫舍有罪,不謬害善人也。今之從政者則不然。深文巧劾,甯致善人于法,不免有罪于刑。所以然者,非皆好殺人也,但雲為吏寧酷,可免後患。此則情存自便,不念至公,奉法如此,皆奸人也。夫人者,天地之貴物,一死不可複生。然楚毒之下,以痛自誣,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將恐往往而有。是以自古以來,設五聽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獄之典,此皆愛民甚也。凡伐木殺草,田獵不順,尚違時令,而虧帝道;況刑罰不中,濫害善人,甯不傷天心、犯和氣也!天心傷,和氣損,而欲陰陽調適,四時順序,萬物阜安,蒼生悅樂者,不可得也。故語曰,一夫籲嗟,王道為之傾覆,正謂此也。凡百宰守,可無慎乎。

  若有深奸巨猾,傷化敗俗,悖亂人倫,不忠不孝,故為背道者,殺一利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識此二途,則刑政盡矣。

  其六,均賦役,曰:

  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明先王必以財聚人,以仁守位。國而無財,位不可守。是故三五以來,皆有徵稅之法。雖輕重不同,而濟用一也。今逆寇未平,軍用資廣,雖未遑減省,以恤民瘼,然令平均,使下無匱。夫平均者,不舍豪強而征貧弱,不縱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謂均也。故聖人曰:「蓋均無貧。」

  然財貨之生,其功不易。織紝紡績,起於有漸,非旬日之間,所可造次。必須勸課,使預營理。絹鄉先事織紝,麻土早修紡績。先時而備,至時而輸,故王賦獲供,下民無困。如其不預勸戒,臨時迫切,複恐稽緩,以為己過,捶撲交至,取辦目前。富商大賈,緣茲射利,有者從之貴買,無者與之舉息。輸稅之民,於是弊矣。

  租稅之時,雖有大式,至於斟酌貧富,差次先後,皆事起於正長,而系之於守令。若斟酌得所,則政和而民悅;若檢理無方,則吏奸而民怨。又差發徭役,多不存意。致令貧弱者或重徭而遠戍,富強者或輕使而近防。守令用懷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

  太祖甚重之,常置諸座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自有晉之季,文章競為浮華,遂成風俗。太祖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廟,群臣畢至,乃命綽為大誥,奏行之。其詞曰:

  惟中興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會于王庭。柱國泰洎群公列將,罔不來朝。時乃大稽百憲,敷於庶邦,用綏我王度。皇帝曰:「昔堯命羲和,允厘百工。舜命九官,庶績鹹熙。武丁命說,克號高宗。時惟休哉,朕其欽若。格爾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將丕命女以厥官。」

  六月丁巳,皇帝朝格于太廟,凡厥具僚,罔不在位。

  皇帝若曰:「諮我元輔、群公、列將、百辟、卿士、庶尹、禦事,朕惟寅敷祖宗之靈命,稽于先王之典訓,以大誥於爾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創我皇基。烈祖景宗,廓開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誕敷文德,龔惟武考,不隕其舊。自時厥後,陵夷之弊,用興大難於彼東丘,則我黎人,鹹墜塗炭。惟台一人,纘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識攸濟。是用稽於帝典,揆于王廷,拯我民瘼。惟彼哲王,示我通訓,曰天生蒸民,罔克自乂,上帝降鑒睿聖,植元後以乂之。惟時元後弗克獨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官,惟以恤民,弗惟逸念。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體,各勤攸司,茲用克臻於皇極。故其彝訓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今台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後。股肱百辟又服我國家之命,罔不鹹守厥職。嗟夫,後弗艱厥後,臣弗艱厥臣,于政何弗斁,嗚呼艱哉!凡爾在位,其敬聽命。」

  皇帝若曰:「柱國,唯四海之不造,載繇二紀。天未絕我太祖列祖之命,用錫我以元輔。國家將墜,公惟棟樑。皇之弗極,公惟作相。百揆愆度,公惟大錄。公其允文允武,克明克乂,迪七德,敷九功,龕暴除亂,下綏我蒼生,旁施於九土。若伊之在商,周之有呂,說之相丁,用保我無疆之祚。」

  皇帝若曰:「群公、太宰、太尉、司徒、司空。惟公作朕鼎足,以弼乎朕躬。宰惟天官,克諧六職。尉惟司武,武在止戈。徒惟司眾,敬敷五教。空惟司土,利用厚生。惟時三事,若三階之在天;惟茲四輔,若四時之成歲。天工人其代諸。」

  皇帝若曰:「列將,汝惟鷹揚,作朕爪牙,寇賊奸宄,蠻夷猾夏,汝徂征,綏之以惠,董之以威。刑期于無刑,萬邦咸寧。俾八表之內,莫違朕命,時汝功。」

  皇帝若曰:「庶邦列辟,汝惟守土,作民父母。民惟不勝其饑,故先王重農;不勝其寒,故先王貴女功。民之不率於孝慈,則骨肉之恩薄;弗惇於禮讓,則爭奪之萌生。惟茲六物,實為教本。嗚呼!為上在寬,寬則民怠。齊之以禮,不剛不柔,稽極於道。」

  皇帝若曰:「卿士、庶尹、凡百禦事,王者惟歲,卿士惟月,庶尹惟日,禦事惟時。歲月日時,罔易其度,百憲鹹貞,庶績其凝。嗚呼!惟若王官,陶均萬國,若天之有鬥,斟元氣,酌陰陽,弗失其和,蒼生永賴;悖其序,萬物以傷。時惟艱哉!」

  皇帝若曰:「惟天地之道,一陰一陽;禮俗之變,一文一質。爰自三五,以迄於茲,匪惟相革,惟其救弊,匪惟相襲,惟其可久。惟我有魏,承乎周之末流,接秦漢遺弊,襲魏晉之華誕,五代澆風,因而未革,將以穆俗興化,庸可暨乎。嗟我公輔、庶僚、列侯,朕惟否德,其一心力,祗慎厥艱,克遵前王之丕顯休烈,弗敢怠荒。諮爾在位,亦協乎朕心,惇德允元,惟厥難是務。克捐厥華,即厥實,背厥偽,崇厥誠。勿愆勿忘,一乎三代之彝典,歸於道德仁義,用保我祖宗之丕命。荷天之休,克綏我萬方,永康我黎庶。戒之哉!戒之哉!朕言之不再。」

  柱國泰洎庶僚百辟拜手稽首曰:「『亶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惟三五之王,率繇此道,用臻于刑措。自時厥後,曆千載而未聞。惟帝念功,將反叔世,逖致於雍。庸錫降丕命於我群臣。博哉王言,非言之難,行之實難。罔不有初,鮮克有終。《商書》曰:『終始惟一,德乃日新。』惟帝敬厥始,慎厥終,以躋日新之德,則我群臣,敢不夙夜對揚休哉。惟茲大誼,未光於四表,以邁種德,俾九域幽遐,鹹昭奉元後之明訓,率遷於道,永膺無疆之休。」

  帝曰:「欽哉。」

  自是之後,文筆皆依此體。

  綽性儉素,不治產業,家無餘財。以海內未平,常以天下為己任。博求賢俊,共弘治道,凡所薦達,皆至大官。太祖亦推心委任,而無間言。太祖或出遊,常預署空紙以授綽,若須有處分,則隨事施行,及還,啟知而已。綽嘗謂治國之道,當愛民如慈父,訓民如嚴師。每與公卿議論,自晝達夜,事無巨細,若指諸掌。積思勞倦,遂成氣疾。十二年,卒于位,時年四十九。太祖痛惜之,哀動左右。及將葬,乃謂公卿等曰:「蘇尚書平生謙退,敦尚儉約。吾欲全其素志,便恐悠悠之徒,有所未達;如其厚加贈諡,又乖宿昔相知之道。進退惟穀,孤有疑焉。」尚書令史麻瑤越次而進曰:「昔晏子,齊之賢大夫,一狐裘三十年。及其死也,遺車一乘。齊侯不奪其志。綽既操履清白,謙挹自居,愚謂宜從儉約,以彰其美。」太祖稱善,因薦瑤於朝廷。及綽歸葬武功,唯載以布車一乘。太祖與群公,皆步送出同州郭門外。太祖親于車後酹酒而言曰:「尚書平生為事,妻子兄弟不知者,吾皆知之。惟爾知吾心,吾知爾意。方欲共定天下,不幸遂舍我去,奈何!」因舉聲慟哭,不覺失卮於手。至葬日,又遣使祭以太牢,太祖自為其文。

  綽又著《佛性論》、《七經論》,並行於世。明帝二年,以綽配享太祖廟庭。子威嗣。

  威少有父風,襲爵美陽伯。娶晉公護女新興公主,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進爵懷道縣公。建德初,稍遷禦伯下大夫。大象末,開府儀同大將軍。

  隋開皇初,以綽著名前代,乃下詔曰:「昔漢高欽無忌之義,魏武挹子幹之風,前代名賢,後王斯重。魏故度支尚書、美陽伯蘇綽,文雅政事,遺跡可稱。展力前王;垂聲著績。宜開土宇,用旌善人。」於是追封邳國公,邑二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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