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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蕩公宇文護傳(1)


  晉蕩公護,字薩保,太祖之兄邵惠公顥之少子也。幼方正有志度,特為德皇帝所愛,異于諸兄。年十二,惠公薨,隨諸父在葛榮軍中。榮敗,遷晉陽。太祖之入關也,護以年小不從。普泰初,自晉陽至平涼,時年十九。太祖諸子並幼,遂委護以家務,內外不嚴而肅。太祖嘗歎曰:「此兒志度類我。」

  及出臨夏州,留護事賀拔嶽。岳之被害,太祖至平涼,以護為都督。從征侯莫陳悅,破之。後以迎魏帝功,封水池縣伯,邑五百戶。大統初,加通直散騎常侍、征虜將軍。以預定樂勳,進爵為公,增邑通前一千戶。從太祖擒竇泰,複弘農,破沙苑,戰河橋,並有功。遷鎮東將軍、大都督。八年,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邙山之役,護率眾先鋒,為敵人所圍,都督侯伏侯龍恩挺身捍禦,方得免。是時,趙貴等軍亦退,太祖遂班師。護坐免官。尋複本位。

  十二年,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封中山公,增邑四百戶。十五年,出鎮河東,遷大將軍。與於謹征江陵,護率輕騎為先鋒,晝夜兼行,乃遣裨將攻梁臨邊城鎮,並拔之。並擒其候騎,進兵徑至江陵城下。城中不意兵至,惶窘失圖。護又遣騎二千斷江津,收舟艦以待大軍之至,圍而克之。以功封子會為江陵公。初,襄陽蠻帥向天保等萬有餘落,恃險作梗。及師還,護率軍討平之。初行六官,拜小司空。太祖西巡至牽屯山,遇疾,馳驛召護。護至涇州見太祖,而太祖疾已綿篤。謂護曰:「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濟。諸子幼小,寇賊未寧。天下之事,屬之於汝。宜勉力以成吾志。」護涕泣奉命。行至雲陽而太祖崩。護秘之,至長安乃發喪。時嗣子沖弱,強寇在近,人情不安。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於是眾心乃定。先是,太祖常雲「我得胡力」。當時莫曉其旨,至是,人以護字當之。尋拜柱國。太祖山陵畢,護以天命有歸,遣人諷魏帝,遂行禪代之事。

  孝閔帝踐阼,拜大司馬,封晉國公,邑一萬戶。趙貴、獨孤信等謀襲護。護因貴入朝,遂執之,黨與皆伏誅。拜大塚宰。時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恒等,在太祖之朝,久居權要。見護執政,恐不見容。乃密要宮伯乙弗鳳、張光洛、賀拔提、元進等為腹心,說帝曰:「護誅趙貴以來,威權日盛,謀臣宿將,爭往附之。大小政事,皆決於護。以臣觀之,將不守臣節。恐其滋蔓,願早圖之。」帝然其言。鳳等又曰:「以先王之聖明,猶委植、恒以朝政,今若左提右挈,何向不成。且晉公常雲:『我今夾輔陛下,欲行周公之事。』臣聞周公攝政七年,然後複子明辟,陛下今日,豈能七年若此乎。深願不疑。」帝愈信之。數將武士于後園講習,為執縛之勢。

  護微知之,乃出植為梁州刺史,恒為潼州刺史,欲遏其謀。後帝思植等,每欲召之。護諫曰:「天下至親,不過兄弟。若兄弟自構嫌隙,他人何易可親。太祖以陛下富於春秋,顧命托臣以後事。臣既情兼家國,實願竭其股肱。若使陛下親覽萬機,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猶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後,奸回得逞其欲,非唯不利陛下,亦恐社稷危亡。臣所以勤勤懇懇,幹觸天威者,但不負太祖之顧托,保安國家之鼎祚耳。不意陛下不照愚臣款誠,忽生疑阻。且臣既為天子兄,複為國家宰輔,知更何求而懷冀望?伏願陛下有以明臣,無惑讒人之口。」因泣涕,久之乃止。帝猶猜之。

  鳳等益懼,密謀滋甚。遂克日將召群公入宴,執護誅之。光洛具以其前後謀告護,護乃召柱國賀蘭祥、小司馬尉遲綱等,以鳳謀告之。祥等並勸護廢帝。時綱總領禁兵,護乃遣綱入宮,召鳳等議事。及出,以次執送護第。因罷散宿衛兵,遣祥逼帝,幽于舊邸。於是召諸公卿畢集,護流涕謂曰:「先王起自布衣,躬親行陣,勤勞王業,三十餘年。寇賊未平,奄棄萬國。寡人地則猶子,親受顧命。以略陽公既居正嫡,與公等立而奉之,革魏興周,為四海主。自即位以來,荒淫無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大臣重將,鹹欲誅夷。若此謀遂行,社稷必致傾覆。寡人若死,將何面目以見先王。今日甯負略陽,不負社稷爾。寧都公年德兼茂,仁孝聖慈,四海歸心,萬方注意。今欲廢昏立明,公等以為如何?」群臣鹹曰:「此公之家事,敢不惟命是聽。」於是斬鳳等於門外,並誅植、恒等。尋亦弑帝。迎世宗於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師,賜輅車冕服。封子至為崇業郡公。初改雍州刺史為牧,以護為之,並賜金石之樂。武成元年,護上表歸政,帝許之。軍國大事尚委於護。帝性聰睿,有識量,護深憚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寵於護,稍被升擢,位至膳部下大夫。至是,護乃密令安因進食於帝,加以毒藥。帝遂寢疾而崩。護立高祖,百官總己以聽於護。

  自太祖為丞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崩後,皆受護處分,凡所徵發,非護書不行。護第屯兵禁衛,盛於宮闕。事無巨細,皆先斷後聞。保定元年,以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令五府總於天官。或有希護旨,雲周公德重,魯立文王之廟,以護功比周公,宜用此禮。於是詔于同州晉國第,立德皇帝別廟,使護祭焉。三年,詔曰:「大塚宰晉國公,智周萬物,道濟天下,所以克成我帝業,安養我蒼生。況親則懿昆,任當元輔,而可同班群品,齊位眾臣!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並不得稱公名,以彰殊禮。」護抗表固讓。

  初,太祖創業,即與突厥和親,謀為掎角,共圖高氏。是年,乃遣柱國楊忠與突厥東伐。破齊長城,至並州而還。期後年更舉,南北相應。齊主大懼。先是,護母閻姬與皇第四姑及諸戚屬,並沒在齊,皆被幽縶。護居宰相之後,每遣間使尋求,莫知音息。至是,並許還朝,且請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齊主以護既當權重,乃留其母,以為後圖。仍令人為閻作書報護曰:

  天地隔塞,子母異所,三十餘年,存亡斷絕,肝腸之痛,不能自勝。想汝悲思之懷,複何可處。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既逢喪亂,備嘗艱阻。恒冀汝等長成,得見一日安樂。何期罪釁深重,存沒分離。吾凡生汝輩三男三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興言及此,悲纏肌骨。賴皇齊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楊氏姑及汝叔母紇幹、汝嫂劉新婦等同居,頗亦自適。但為微有耳疾,大語方聞,行動飲食,幸無多恙。今大齊聖德遠被,特降鴻慈,既許歸吾於汝,又聽先致音耗。積稔長悲,豁然獲展。此乃仁侔造化,將何報德!

  汝與吾別之時,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鎮生汝兄弟,大者屬鼠,次者屬兔,汝身屬蛇。鮮于修禮起日,吾之闔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將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軍打敗。汝祖及二叔,時俱戰亡。汝叔母賀拔及兒元寶,汝叔母紇幹及兒菩提,並吾與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未幾間,將吾及汝送與元寶掌。賀拔、紇幹,各別分散。寶掌見汝雲:「我識其祖翁,形狀相似。」時寶掌營在唐城內。經停三日,寶掌所掠得男夫、婦女,可六七十人,悉送向京。吾時與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鄉人姬庫根家。茹茹奴望見鮮于修禮營火,語吾雲「我今走向本軍。」既至營,遂告吾輩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將兵邀截,吾及汝等,還得向營。汝時年十三,共吾並乘馬隨軍,可不記此事緣由也?於後,吾共汝在受陽住。時元寶、菩提及汝姑兒賀蘭盛洛,並汝身四人同學。博士姓成,為人嚴惡,汝等四人謀欲加害。吾共汝叔母等聞之,各捉其兒打之。唯盛洛無母,獨不被打。其後爾朱天柱亡歲,賀拔阿斗泥在關西,遣人迎家累。時汝叔亦遣奴來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時著緋綾袍、銀裝帶,盛洛著紫織成纈通身袍、黃綾裡,並乘騾同去。盛洛小於汝,汝等三人並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當分明記之耳。今又寄汝小時所著錦袍表一領,至宜檢看,知吾含悲戚多歷年祀。

  屬千載之運,逢大齊之德,矜老開恩,許得相見。一聞此言,死猶不朽,況如今者,勢必聚集。禽獸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與汝分離,今複何福,還望見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蘇。世間所有,求皆可得,母子異國,何處可求。假汝貴極王公,富過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飄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暫見,不得一日同處,寒不得汝衣,饑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極盛,光耀世間,汝何用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養,事往何論。今日以後,吾之殘命,唯系於汝,爾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雲冥昧而可欺負。

  汝楊氏姑,今雖炎暑,猶能先發。關河阻遠,隔絕多年,書依常體,慮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質,兼亦載吾姓名。當識此理,不以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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