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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二年(1087)正月(3)


  甲戌,複衛州新鄉鎮為縣。

  殿中侍御史孫升奏:(編類章疏系二年正月二十一日。)

  臣聞古人有言曰:「武王諤諤而昌,桀、紂默默而亡。」夫以一士之謇諤,豈足以致成周之昌?一人之循默,安能速夏、商之亡?積累然也。何故?以謇諤之言達,則壅蔽之患除。壅蔽之患除,則忠言日聞,忠言日聞,則變止于未然,禍消於未兆。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則其昌也,不亦宜乎?循默之風長,則壅蔽之患成。壅蔽之患成,則忠言不聞。忠言不聞,則變生於不測,禍至於已然。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已傾。」則其亡也,不亦宜乎?壅蔽之傷國,其患如此,是以秦之盛強,金城千里,子孫萬世帝王之業,而趙高咫尺,以鹿為馬,則四海九州之遠,以亂為治,以安為危,以白為黑,以賢為愚,固無足怪。是以民窮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亂而政不修,此壅蔽之極,而秦之所以亡也。

  夫世之治亂,系乎君子小人消長內外而已。天下君子寡而小人眾,君子常患乎在外,而小人常患乎在內,是以自古及今,治世少而亂世多也。然則朝廷之有君子,可不貴哉!

  恭惟二聖臨禦以來,首開言路,登用正人,天下所謂忠信端良之士、豪傑俊偉之材,俱收並用,無有棄遺。近世得人之盛,未有如今日者也。君子日進而小人日退,正道日長而邪慝日消,在朝廷濟濟有成周之風,此首開言路之效也。臣愚不肖,遭遇明時,獲在言職,嘗蒙賜對,奉承德音,使盡言無間,雖有過差,聖慈為之主張。臣佩服訓辭,以謂自古聖帝明王欲治求言之意,不過如此。

  伏惟皇帝陛下恭默不言,太皇太后陛下簾聽庶政。一日萬機之繁,四海九州之遠,深居房闥,所以共事者,當國元老、執政大臣爾。令此數人者皆至公無私,處事無一不當於理,猶當廣達耳目,杜漸防微,況未能皆至公而無私,處事無一不當於理,而陛下乃于耳目之臣議論之際,置黨附之疑,開小人之隙。疑間一開,讒巧必作,則君子不可勝誅,而言者不安其職矣。言者不安其職,則朋黨比周之說勝,賣直掠美之言入,則雖聖聽不能無惑。聖聽惑,則其蔽必至於厭言。厭言則循默之風作,壅蔽之患生,忠言不復聞矣。臣竊恐非朝廷之福也。

  臣不勝大懼,願陛下深思往古之明戒,無替前日之訓辭,除黨附之疑心,待端良之君子,無使循默之風作,壅蔽之患生,則天下幸甚。伏望聖慈少留聽焉。臣不勝惓惓披瀝肝膽,激切待罪之至。

  貼黃:「禦史中丞傅堯俞曆事四朝,白首一節,端方重厚,中外共知,必不黨諫官,以負陛下,自汙平生操履也。侍御史王岩叟剛勁不回,超擢進用,皆出聖知,必不黨諫官,以負陛下,自取棄絕也。」

  乙亥,承議郎、秘閣校理張舜民為監察禦史。從禦史府舉也。

  國子監丞張繢為正字。

  宣德郎陳烈落致仕,充福州州學教授。本路監司言烈雖老猶少,請加任使,故有是詔。

  廣南東路經略安撫、都鈐轄司言:「西染院使、本路鈐轄楊從先躬率召募兵,獲賊首岑探並其徒。」詔:「親獲岑探人與西頭供奉官,仍賜錢二百萬,令經略安撫司以名聞;余官吏等捕賊功賞,速具來上,當視輕重推恩。其新州、南恩州、新會縣民元因焚香祈福,入山避賊被殺及中毒死者,其元祐元年未輸租稅及凡逋負悉除之,仍以常平錢米賑其家。余因捕盜踐蹂田宅,與追呼妨廢生業者,亦除其半,皆賑給之。凡詔旨有未盡事,令比類施行訖以聞。」(蔣之奇傳云云,已見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刑部言,請以南京,鄆、兗、曹、徐、齊、濮、濟、單、沂、滑、澶、博、滄、亳、壽、濠、泗、宿、南劍、汀、建州,淮陽、廣濟、邵武軍,開封府東明、考城、長垣縣,邢州巨鹿、平鄉縣,洺州雞澤、平恩、肥鄉縣為重法地方。從之。

  是日乙亥,三省進呈傅堯俞、王岩叟論蘇軾劄子,執政有欲降旨明言軾非者,太皇太后不聽,因曰:「軾與堯俞、岩叟、光庭皆逐。」執政爭以為不可。

  丙子,詔:「蘇軾所譔策題,本無譏諷祖宗之意,又緣自來官司試人,亦無將祖宗治體評議者,蓋學士院失於檢會。劄子與學士院共知,令蘇軾、傅堯俞、王岩叟、朱光庭各疾速依舊供職。」蓋從右僕射呂公著之議也。

  同知樞密院範純仁亦言:「蘇軾止是臨文偶失周慮,本非有罪。聞言者未已,深慮煩瀆聖聰,恐致陛下別有行遣。臣以受恩深厚,雖非職事,而不避僭易之罪,輒敢奏陳。蓋此事或聞因小有言,恐致交相攻訐,流弊漸大,伏望聖慈深察。召來宣諭之意,只乞以朝廷本置諫官,蓋為補朝廷闕失及奸邪害政,今人臣小過,本無邪心,言官不須深論。若其引咎求去,則雲朝廷不欲以小事輕去言者,爾等當共成朝廷之美,則必不敢更有他說。以陛下聖明,思之必熟,而臣敢妄有所陳,亦愚誠有所慮,不能自止。」

  是日丙子,殿中侍御史孫升奏:(編類章疏二年正月二十三日。)

  臣竊觀堯、舜極治之時,忠厚之至,則曰「宥過無大」,而孟子以謂「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君子不幸而有所過,小人則無所往而不為惡。過雖大,無害為君子;惡雖小,終歸於小人。過改而不吝,則成有德;惡積而不掩,則為大奸。過可宥而惡不可容也。

  伏見翰林學士蘇軾昨譔試館職策題,而其詞以謂「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而或至於偷」,雖患在百官有司,而下文稱「孝文寬厚長者,至於朝廷之間恥言人過,而不聞有怠墮不舉之病」,則是仁祖之政有病矣。其詞以謂「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而流入於刻」,雖患在監司守令,而下文稱「孝宣綜核名實,至於文理之士鹹精其能,而不聞有督察過甚之失」,則是神考之政有失矣。且方欲師法祖宗,而盛稱孝文、孝宣之政無病與失,蓋言彼之無病,則此必有病,稱彼之無失,則此必有失,則軾之命詞豈得謂之無過矣乎?

  軾嘗應方正直言科,文詞俊敏,下筆如流,不避嫌疑,遂涉痕跡。若謂軾有意於譏諷,則軾非喪心病狂,何至於此哉?臣竊謂蘇軾以命詞之失而自當之,是乃君子改過不吝,則師法成湯之德矣。陛下以蘇軾命詞之過,而降放罪指揮,則是忠厚之至,而宥過無大,躬行堯、舜之仁矣。君臣之德,豈不美哉!朝廷之體,豈不正哉!臣比聞蘇軾居家不出,懇求去位,至於四五。又自辯飾其非,而不自以為過,則乖改過不吝之德矣。陛下慈仁愛敬,追還放罪指揮,以明軾之無過,苟以含容于一時則可矣,安能逃天下異時之公議乎?臣愚深為朝廷惜之。

  臣愚不肖,待罪言職,為陛下耳目之臣,居朝廷紀綱之地。方是非紛起之時,獨無一言者,非為循默苟容之計也。臣以為文詞之過,君子所有,不必深辯,而是非之理明如黑白。陛下至明至聖,洞照物情,而當國元老、執政大臣,皆天下以為公忠正直之人,必無彼我愛憎之論,以惑聖聽。而蘇軾以俊敏之過,受言詞之失,亦何害為君子,則臣複何言哉。今則不然。禦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王岩叟因奏論放罪指揮,而陛下疑以為黨附諫官,而以蘇軾為無過。堯俞、岩叟居家待罪,而元老、大臣曾無骨鯁之論,以別是非,而止降劄子令堯俞、岩叟供職。二人去就,實系國體,苟放罪指揮留而未下,則二人者何顏以出?而朝廷之體何從而正?臣於此時,豈可默默坐觀,以負陛下耳目紀綱之寄乎?伏望聖慈詳漢文、漢宣彼此輕重之詞,察堯、舜、成湯宥過改過之德,早出先降放罪指揮,以全君臣之美,以正朝廷之體,則天下幸甚!(升雖有此奏,堯俞、岩叟既承詔即出就職,至二十七日乃入謝,今附此,不別書。)

  丁醜,朝散大夫、知徐州楊繪複天章閣待制。繪自翰林學士坐罪責降,至是以赦敘也。

  兵部郎中杜常為光祿少卿。太常丞賈易為兵部員外郎。

  詔以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呂公著為景靈宮奉安神宗皇帝禦容禮儀使,入內內侍省都知張茂則都大管勾。

  龍圖閣直學士、正議大夫張詵卒。

  戊寅,端明殿學士、吏部尚書孫永為資政殿學士兼侍讀、提舉中太一宮兼集禧觀公事,立班佩魚視資政殿大學士韓維例。後三日,永卒,贈銀青光祿大夫,諡康簡。(永卒以二十八日,今附見。舊錄孫永傳雲:「時司馬光變更免役等法,永預有力。先是,謝景初為成都府路提點刑獄,坐與娼淫免官。元祐置訴理所,而永以景初之罪出於誣構,為雪其事,遷吏部尚書。元豐銓法,以薦者多寡為差。至是,永請改不以薦者多寡,而以到選先後為次,士論不平。」新錄辨曰:「按:永魳曆中外,其為吏部尚書,蓋以次選,非因雪正景初罪也。銓法以薦者多寡則長奔競之風,故永請改法。」今刪去「時司馬光」以下至「士論不平。」)

  刑部尚書蘇頌為吏部尚書。

  己卯,左諫議大夫兼權給事中鮮於侁言:「蔡河撥發催綱司督京西、淮南糧運,以供畿內,半歲不能週一運。請令催綱司統按縣道立賞罰之法,使人自為功。」從之。

  工部侍郎王克臣提舉萬壽觀,克臣請老故也。

  宣德郎楊國寶為太常博士。(劉摯云云。)

  辛巳,詔中書舍人蘇轍、劉攽編次神宗皇帝禦制。

  殿中侍御史孫升言:(升言不得其時,斟酌附此。元年九月十八日指揮,並近有建議鄉村出役錢者,二事當考。)

  臣昨奉元祐元年二月六日朝旨,司馬光劄子奏論免役為害於天下有五,言詞激切,聖意感悟,實時施行,應天下免役悉罷,並依熙甯元年以前差役條貫施行。令下之日,四方之人莫不鼓舞,而又放逐呂惠卿於閩,告之以首建青苗,次行助役。是則免役為害于天下,陛下知之詳矣,詔令宣之信矣,因民之倦而變更之,豈得已乎?臣嘗奏陳,以謂陛下此因耆德正論,複行祖宗百年差役舊法,慰安元元,蘇息疲瘵,中外歡欣,幽明慶快。臣又言:今民力困極,非十五年前之比,要在委曲隨宜,斟酌施行,則人無異論。

  臣竊以祖宗百有餘年德澤深厚,浹于民心者,無他,知為國富藏於民之術而已。民非財不可以生,國非財不足以富,而錢為圓法,流通貨財於上下,且非地之所生,非民之可為也。貨殖百物產于山澤田野,售之於城郭,而聚於倉庫,而流通之以錢,不可以飽人之饑,暖人之寒也。為國者不取民之力,而取民以錢,則貨殖百物無以售,而民至於困極也。城郭、鄉村之民交相生養,城郭財有餘則百貨有所售,鄉村力有餘則百貨無所乏,城郭富則國富矣。錢流通於下,則可以相生養;錢蓄積於上,則終無所蕃滋。為國者不藏於民,而聚之於府庫,此財力所以耗竭,上下所以怨也。

  祖宗百有餘年,聖賢經綸用度,資國、贍軍、備邊,政術詳矣,而差役之法,行於鄉村而不及於城郭,非不知城郭之人優逸而鄉村之民勞苦也。夫平居無事之時,使城郭之人日夜經營不息,流通財貨,以售百物,以養鄉村,由之而不知,樂之而不倦。然尺地莫非所有也,一民莫非朝廷之臣也。朝廷之于民,猶父之于子,父子之財宜無異籍,故古語謂未聞子富而父貧也。朝廷一旦緩急,則計費之多寡,隨所蓄之厚薄而均取之。天下之民皆知用之不為私,取之非無名也,歡然樂輸而無憾矣。此祖宗藏於民之術也。昔人雲:「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蓋盜取於人,猶有止息,而容或倖免,聚斂則無時而已,必至於窮竭而後止也。今准元祐元年九月十八日朝旨,諸路城郭五等以上,及單丁、女戶、寺觀第三等以上,舊法納免役錢五分,自今年正月為始,其收到錢,如逐處坊場、河渡錢,支酬衙前重難及綱運公人接送食錢,委是不足,方許將上項錢貼支,其餘並封樁以備緩急支用。臣自奉上項指揮,日夜罄竭愚慮,不敢輕議。臣比聞四方之人,自降上項指揮,巙巙不安,以謂朝廷命令更改不定,而刻剝聚斂之徒假息竊視,幸其有間,複肆毒螫,此臣所以不敢默默也。臣竊以陛下始因司馬光之言感悟聖意,複行祖宗差役舊法,罷去出錢免役,而放逐首議之臣,佈告四方,鼓舞天下矣,而複令城郭減半出錢免役,城郭之民,祖宗以來,無役而有科率,科率有名而無常數。今歲令城郭免役,則是其取無名矣。貼支有餘,封樁以備緩急,則是有襲聚斂矣。無名聚斂之跡猶踵襲乎前,則建議放逐之臣必譏訕於後,臣愚深為朝廷惜之。臣以為與其無名而取于民,封樁於府庫以備緩急,曷若藏蓄在民,使之交相生養,待緩急而後取也?伏望聖慈詳察臣所奏,宣示重事元老、執政大臣熟議得失,早賜裁決,以慰四方人心,則天下幸甚!

  貼黃稱:「良醫之治病,必去其根本,則無後患。朝廷既知免役之病民而除之,又複踵襲其故而使之出錢,則是餘毒猶在。餘毒未除,其病必作。故近有建議者,令鄉村元出役錢三百貫以上不令充役,依舊減半出錢。均為鄉村之民,何獨有錢可出?若以為物產高大,人力強壯,則或令頻並充役,或令增添充役年限,以寬下戶可也。自免役出錢以來,鄉村極力人戶破蕩殆盡,所存無幾。今又踵襲出錢之跡,以為誅剝,則更數年之後,物業優厚者破蕩盡矣,是豈仁人之用心哉?臣近詢問福建路提刑喻陟,言福建一路八州,見有寬剩錢猶可支雇役十年之費。而殿中侍御史呂陶自成都府路回,言西川每歲坊場錢可足一年所用。或諸路例皆如此。則何忍重困斯民,使之出錢以封樁也?今東南民間所用無完錢,皆烏舊缺邊,而鄉村所出穀帛,賤無人售。城郭人戶比十五年前破家者十七八,皆因納錢免役之患,此上下共知,非臣一人之私言也。或謂近年開邊之役,所費非昔時之比,則乞每歲計邊用所闕多少,于諸路城郭人戶等第科率應副,不為定制,則取之有名,不為聚斂之患也。」(二月末,升有章論買田募役,與此相重,故兩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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