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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十一月(3)


  十一月戊寅,起居郎蘇轍、起居舍人曾肇並為中書舍人,肇仍充實錄院修撰。

  侍御史王岩叟言:「臣聞有旨召起居舍人曾肇試中書舍人,士大夫相顧而笑,不以為允。伏以中書政事之本,天下治忽休戚之所系,其得與丞相、侍郎可否國論者,惟二三舍人而已。陛下察其重輕何如,豈當苟循資地,妄以授人也?謹按:肇天資甚陋,人望至卑。早乘其兄布朋附王安石,擅權用事,朝廷美爵,如取於家,故肇因緣得竊館職。素無吏能,而擢領都司;殊昧史材,而委修實錄。每一除改,士論每切非之。文章、學識皆無可稱,何足以代王言而預國論?方陛下極天下之公,簡拔英髦,聳動多士,不可以凡材間退清近,累陛下知人全美。伏望聖慈因其辭免,特賜允從,以厭公議,並諭柄臣別加精擇,庶幾名器增重,不為賢能之羞。」

  又言:「臣伏以謀人之國,要在防微。天下之微,固莫微于君子方盛而潛消,小人正衰而暗長。在剝惟六三無咎,於臨即八月有凶。聖人用心,其于抑陰而佑陽,可謂至矣!臣之愚忠,正在於此。按:曾肇乃奸臣曾布之親弟,布之盜竊名器,蠹國家而誤蒼生,與呂惠卿罪惡無異,當時天下謂之曾、呂。布方怙寵弄權,肆為欺罔之時,肇蓋有助威之力焉。布妄言鄭州可廢為縣,朝廷遣肇覆按可否,肇不以鄭人之情乃歸告於上,而合兄之言,誑主之聽,以為可廢,而遂廢之。由肇一言而使一州之民受弊者幾二十年,賴陛下方複之。則肇之助布欺罔,不為無跡矣。人物凡下,不為士論所與,獨憑藉其兄,玷塵清選,積累僥倖,至於今日。以言觀行,不聞附正之風;以跡論心,未測朋奸之計。安可進居要近,擢掌絲綸?朝雖乏材,何至及此!願陛下味臣之言,察臣之意,區區所憂,蓋亦不在肇也。其中書舍人除命,伏望早賜追寢。」貼黃稱:「前起居郎滿中行、林希皆以公議不與,陛下即行罷黜。今曾肇若比中行,則無場屋聲名;若比林希,則無出人詞藝。豈可反容忝冒,以為公朝升黜之累?伏望聖慈早賜宸斷。」

  又言:「肇進身之初,即不由公道,全是私恩。試教授日,其兄布已在要路,自作試官,定肇為第一,士論莫不譏笑。方布用事,無人敢言。不久又得館職,以至後來升省司,入史局,遷起居,無不出於僥倖。今豈可直令僥倖作侍從也?爵祿,天下公器,雖朝廷苟欲私之,如天下公議何!陛下以天下公議付臣主張,臣敢不極盡愚忠,為陛下言之。陛下初以除張頡為戶部侍郎,言者攻擊至於再三,竟不從之,言者遂默,便為曾肇亦可如此。緣戶部侍郎只是一有司之事,無預國論,但有俗材,皆可為之,不比中書舍人當天下樞機之地,須用賢才,乃允公議。今用非其人,物論不服,臣所以不敢遂已,期於必從而後已也。伏望聖慈深賜省納。」

  又言:「臣敢盡一語以評肇為人。按:肇當群邪用事,既能挾附以貪榮;洎眾正在朝,又解因緣而竊寵。行己不聞於一善,持心可見其兩端。進列近臣,陛下何賴?且恐真賢解體,陰黨動懷,貽患之深,不在今日。伏望陛下察臣微意,省臣累章,一判是非之歸,以明邪正之異。」貼黃稱:「肇自及第,便忝冒作教官,自教官即入為京師官,因緣僥倖,以竊榮進。至於今日,都不曾經歷一日州縣之職,未嘗習知民事,豈可輒為中書舍人,預天下之政?伏望且令出補外官,使習知民事,他日用之,於肇不為無益。」

  又言:「臣以除曾肇試中書舍人不協人望,連上四章,極諫公議,必已蒙陛下省納。臣今訪聞得執政大臣中見有與肇議姻親者,切恐進呈之際,曲有營救,臣今密以奏聞,乞陛下先知。祖宗以來,擢用大臣,須取老練民事之人,未嘗輕進一全不經歷親民者為侍從。今用肇為中書舍人,于肇則榮矣幸矣,然國家何賴?百姓何望?此臣所以區區為朝廷惜也。臣前為監察禦史日,論奏給事中王震不曾曆一日外官,僥倖以至清近,蒙陛下許其外補。今肇生平僥倖與震相似,亦乞且令試郡,以允公議。」

  岩叟又言:「臣竊以中書舍人國家第一等名器,當得賢材以付之。臣為陛下惜名器,不為言一曾肇也。破臣之言者不過曰肇無顯過。臣為陛下論人材,不爭有顯過無顯過也。果其人大體是也,雖有顯過,不害其為賢也;大體非也,雖無顯過,謂之不肖可也。況如肇者,亦不可以為無過。方兄布舞奸攘權,附上罔下,內不聞有一善言規救其兄,外不聞有一所長自表于世,獨見其能苟合詭隨,潛行竊伏,以盜榮利耳。原心定罪,臣不知其何如人也。今議者皆曰肇雖資材鄙下,不能如布之奸凶,而性行陰柔,實亦群邪之黨與。前因蔡確喜愛,擢預史官,後緣張璪主張,進修記注,公議憤鬱,固已甚矣。雖因緣資地,以至於此,然故事、近例,至此益當深觀其人,不必須登掖垣也。一登掖垣,遂預國政,非複從來僥倖之比矣。不獨非才玷累清選,他日乘間伺隙,浸引其類,則將奈何!此臣之所以為深憂,而言之不敢已也。臣當言路久矣,如布之大奸巨蠹,既未能為朝廷極口以言,請與惠卿共投四裔,而複坐視其党進居禁塗,扼天下之勢,若又置而不爭,則負陛下多矣。今執政大臣雖未能為陛下多進君子,且可為朝廷不添小人,天下之望亦足矣。肇之濫進,臣若不言,陛下既不怪臣,執政亦將見說,臣何苦力言而不止,此陛下所當察也。伏望聖慈以重惜名器為心,以採納公議為意,特賜指揮,罷肇新命。」貼黃稱:「肇平生進身皆出僥倖,今既得為中書舍人,則安知不僥倖得為兩府?蓋升此一級,便不可知,此又容之,則天下無公論甚矣。」

  岩叟又言:「臣竊以百官之眾,必皆用材,近臣尤當於百官中選材之高者為之,中書舍人在近臣中又為高選。未行官制以前,謂之知制誥,專行誥詞,不預政事。自改官制,遂為中書屬官,分押制敕,凡國之政令無一不預。故中書舍人不獨取文學兼全,須責政事。臣伏見曾肇既無文學,又無政事,不可以當其任,累具論奏,乞行追寢,未蒙施行。緣此職所系國體甚大,不比其餘職事,臣所以不避煩瀆,區區力言,願陛下開納。按:肇陋于文學而不習政事,皆有實狀,非敢厚誣。昨宗正寺丞王鞏,以人言罷黜為河南府通判,肇權當行告,縱示匿瑕,亦當止用平辭,而乃過為褒語,若特被選掄以寵其行者。其苟於徇情而不知大體如此。及試中書,所試製辭,以『王戎簡要』對『黃霸循良』,搢紳士大夫無不傳以為笑。蓋其窘迫,別無故事可使,遂至於蒙求卷首牽引一句,此陋于文學,不可為中書舍人也。夫天下之至難而不可輕者,民事也。明哲之士,雖累曆郡縣,夙夜究心,猶有不達。況肇凡材,初官未經數月,遽以僥倖不公,遂為教授,教授僅成一考,又以因緣事勢,便作館職。一入國門,不復更出,叨榮冒進,以至於今。郡縣之務、民物之情,何由得知?此不習政事不可為中書舍人也。中書舍人必籍此二者乃可為,今肇皆無之,不知何以稱職。所以公議憤歎,皆謂朝廷不惜名器,妄以假人,臣實為陛下惜之。其人物之高下,黨類之邪正,臣前累章論之詳矣。」(肇行鞏詞雲:「河南別郡,朕既以耆老大臣司其管鑰,又擇其貳,往裨政理。以爾名相之後,敏于藝文,將觀汝能,出試民事,務安爾止,無怠厥官。」)

  岩叟又言:「近臣舉動,固自有體,大要必崇謙退,事敬畏也。一聞有言,則引咎自避,蓋未嘗有如肇方台諫交攻不已,而敢昂然出而受非常之寵命者也。肇之不知廉恥,不恤議論而無忌憚乃如此,陛下欲辯君子小人,于此可見。至於肇除起居舍人,亦是五月四日張璪獨在中書乘間進之,以為今日之地,非出至公也。」

  岩叟凡八上章,皆不聽,因乞罷言責,亦不聽。及劉邠除中書舍人,岩叟又言:「近除劉邠為中書舍人,命下之日,無賢不肖莫不稱為得人,言責之臣固亦自喜,雖欲有言,不可得也。今既有中書舍人兩員,則肇之非才,自可汰去,以允公議。」明年春,岩叟上章乞罷肇,卒不聽。(劉邠除中書舍人,在十二月十六日。)

  殿中侍御史呂陶言:「臣聞邪正必辨則國體尊,用舍至當則士論定。百直而一枉,則枉可以害直;百真而一偽,則偽可以亂真。方肅紀綱,宜重名器。臣伏見起居舍人曾肇操履偏詖,藝文淺浮。當呂惠卿用事時,肇兄布亦任要路,表裡專縱,公為私徇,臣僚承迎風旨,薦肇充學官。既進所業,中書考為第一,緣此朋比,遂除館職。晚因張璪汲引,備位左司,會史職有闕,乃以次補。且仕宦不曆民政而領都司,學問不知本統而遷右司,固已不厭公議,無補盛朝,今乃擢居西掖,尤駭群聽。夫中書舍人之任,職清地峻,非他官可擬。外則典司誥命,以文章議論潤色帝猷;內則分押諸房,以智識才慮參決幾政。前世推重,謂之宰相判官,豈可因其序遷,輒爾虛授。況小人之進,亦以匯征,肇既忝冒此選,涉歷貴權,則必援舉其徒,布列要地,消長之變,安得不慮。此時進用,疑邪徑之忽開;他日朋奸,恐橫流之難遏。伏願陛下深防事始,早罷詔除,上以清侍從之塗,下以慰搢紳之望。」

  又言:「陛下除中書舍人二員,而言路獨彈奏曾肇,則當與不當,自可見矣。伏望聖明裁察。」

  又言:「臣再三為陛下忖度,此事極有未安。蓋任人當否,實系治亂,正臣進則足以寧邦,邪士用則遂能害政,古今可監,理勢必然。自陛下繼統以來,拔擢端良,用舍之際務合至公,而小人餘黨尚在朝廷,既未能盡力屏除,豈可使開端幸進!防微杜漸,正在此時。且肇之奸回出於天稟,兩端難信,其跡甚明。當呂惠卿用事之時,則朋比阿諛,競為非義;至司馬光當國之日,則矯偽修飾,欲作善人。推此而行,何所不至。陛下可保其不徇私乎?執政可信其不行險乎?既保而信之,則臣言殊不足取,罪在譴斥;若猶未也,則中書舍人之職,參議大政,不可輒委肇矣。況肇之兄布長於變詐,濟以強悍,冒據要地,僅二十年,蠹國戕民,毒流天下。今雖出領藩鎮,其心常有不平。肇于其兄豈能忘愛?一旦攀援而至,則必攄發素蘊,引類結徒,兇焰複熾,此不可不慮也。然議者謂肇粗有浮文,素無顯過,進升西掖,資地宜然。臣愚竊謂此言出於苟偷之意,非為國深慮之說也。夫中材之士,牽於世利,而過有隱顯,害有淺深。或一事之誤,一節之闕,如邢恕之乖檢審,滿中行之附舒亶,林希之結張璪,則人皆得而知之,指為顯過。若乃肇之包藏緣飾,善持兩端,原始要終,大概邪險,人皆不可得而知,非若一事一節之誤闕而可指名者。其過雖不顯,而為害則不可不察也。伏願陛下以陰長陽消為戒,以舉直錯枉為心,博采公言,收還新命,使小人無匯征之漸,則明主有極治之功。」

  又言:「今之中書舍人,非若往年以他官知制誥者,蓋分押中書諸房,與宰相共議政事,權任不輕,固宜謹擇。今年五月中,肇自都司遷起居舍人,人皆以為僥倖太甚。臣是時奉使入蜀,不能力爭而罷,遂使今日有此忝冒。朝廷既已失之于前,安可不救之於後也?」(范祖禹亦有言,乃六年七月九日事。)

  端明殿學士、光祿大夫、新提舉中太一宮兼集禧觀公事、兼侍讀範鎮提舉崇福宮,以鎮力辭新命故也。(新命在十月十六日庚子,併入二十二日乙巳。)

  先是,鎮會葬永裕陵下,蔡京謂鎮曰:「朝廷將起公矣。」鎮變色曰:「鎮以論新法不合得罪,先帝一旦棄天下,其可因以為利乎!」(蔡京問答,據邵伯溫聞見錄第十三卷。)及降詔令赴闕,鎮辭。又降詔曰:「西伯善養,二老來歸;漢室卑詞,四臣入侍。為我強起,無或憚勞。」鎮卒辭之。朝廷起鎮,蓋欲授以門下侍郎,鎮固不欲起,又移書問其從孫祖禹,祖禹亦勸止之。鎮大喜曰:「是吾心也。凡吾所欲為者,司馬君實已為之,何用複出也。」(詔詞據墓銘,欲授以門下侍郎據范祖禹家傳。紹興初,蜀人楊大中者記鎮遺事雲:「元祐初公再致仕,宇文邦彥謁公,問公不起之由,公愀然不樂,曰:『事有太甚者,恐他日為朋黨之禍。予先使人語君實、寬夫,不吾信也。』此語公戒邦彥勿言。未幾,公薨,其後天下事果如所料。」此蓋邦彥飾說,今不取。鎮所以不起,祖禹家傳得之矣。邵伯溫雲:「章惇、蔡卞欲追貶鎮,蔡京勸止。」亦恐無是事,今不取,但附見。裕陵下之語,更須考詳。)

  正議大夫、知汝州章惇提舉洞霄宮,從所乞也。(十月十八日,依舊知汝。三年二月十六日,複資政、越州。政目「章惇洞霄宮」下有「邢恕汝州」四字,當考。呂公著言:「惇父老,居蘇州,今惇留汝州,上方以孝治天下,豈可使大臣失晨昏之養。」遂從惇請。此據丁未錄。)

  朝奉郎、直龍圖閣範育為太常少卿。朝散大夫、校書郎吳安詩為禮部員外郎。(二人合附章惇下正文,又恐於例未合,更詳之。)

  詔立賞捉殺新州賊岑探。

  又詔諸道監司互分州縣,每年巡遍。

  又詔會聖宮應天禪院修奉神宗皇帝禦容,令知河南府孫固提舉,仍令京西轉運司應副用度,禮部檢舉典禮。

  開封府言:「自來京內藏匿竊盜及指引資給,除一犯杖依舊令眾外,如再犯杖或一犯徒,並令眾十日;三犯杖,鄰州編管。」從之。(新無。)

  樞密院言:「夏國遣使、副詣闕賀興龍節,請依例賜銀、絹、茶,回日降詔。」從之。

  又言:「穆衍等申,差充祭奠吊慰夏國使,其將來過界,系兩殿賜物排祭,未審如何排設。」詔:「候到延州依例施行,若無舊例,即作兩祭排設。」詔:「同日祭吊,仍將太皇太后所賜祭吊在先。」(穆衍十月十六日差。)

  權陝西轉運副使、朝奉大夫葉康直為直龍圖閣、權知秦州。權中書舍人曾肇繳還詞頭,曰:「臣竊以謀帥之難,古今所重,用人失當,誤國非輕。況今羌戎雖屢入貢,而求地之請未已,款塞之約未堅。正當懷徠禦備之時,一失其宜,貽患在後,守帥之任,尤當謹擇。如康直者,素不聞有可用之材,就令小有材能,不過便佞捷給,欺誕傅會,至於應變將略,必非所長。平居應接,猶恐失其機會,一旦緩急,豈免敗事?竊聞昨者兵興,康直為轉運使,調發芻糧,一路騷然,至今瘡痍未複,則康直之材略可見矣。先帝以其措置無狀,又隨軍入界,失亡為多,嘗命械系,意欲誅之,而康直諂事李憲,卒賴以免,則其人又可知矣。考其已試,正當黜退,以彰先帝之明,豈可更加奨擢!方今內外文武之臣,資地材能,豈無一人在康直上者,而不次任使,實駭物聽。況直閣美名,儒學高選,台省侍從多出於此,如康直常材,豈宜超授?竊恐命下之日,更致人言,上累國體。所有誥辭,未敢修撰。」(十二月六日,蘇轍等繳。)

  是日,禦史中丞傅堯俞初視事,與侍御史王岩叟同入對,上諭堯俞曰:「用卿作中丞,不由執政,以卿公正不避權貴。如朝政闕失,卿等但安心言事,太皇太后主張。」

  三省奏立經義、詞賦兩科,下群臣議,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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