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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元年八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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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甲寅,(案此處原本脫落日干。)詔自今大卿監未嘗任大兩省以上官,因體量老病乃乞致仕者,恩澤減舊之半。 丙辰,宣政使、入內都知、安靜軍留後任守忠為保信節度副使,蘄州安置。初,上為皇子,令守忠宣召,守忠避不肯行,及上即位不豫,遂交鬥兩宮間。於是又擅取奉宸庫金珠數萬兩以獻皇后,因受賞賜,司馬光、呂誨交章劾之。 誨言: 陛下即位之初,內臣反側,謂聖斷罔測,中外憂之。臣嘗進言,乞聖度容覆,處置宜緩。蓋欲威令之行,得其至當,此區區之心也。不意今日大奸尚存,眾怨未平,謗議益甚,敢不以聞,上達天聽。所謂大奸者,任守忠是也。自昔遭遇先帝,以俳優畜之,天聖中勾當禦藥院,坐教坊使田敏公事,配嶽州。章獻太后令內供奉全克隆就福昌寺杖守忠二十,監送配所。後因父文慶陳乞放逐便,只於街市鬻販規利,深結禦藥江德明,遂援引再授高品,旁緣致身於此。昨嘉祐中,臣僚請立皇子,先帝與太后屬意陛下日久,守忠百端沮議,幸在幼君,以邀後福。賴天意不移,宰臣韓琦等力贊成之。先是誣毀宗懿不孝,乃其本謀也。逮先帝晏駕,太后主持神器,大臣盡忠,守忠何力之有?陛下服藥經年,守忠構造語言,交鬥兩宮,唯幸慈孝有所不至。暨迎先帝木主,下禮院定太后出入儀式,守忠堅欲用乾興之例,非聖後賢明,幾為守忠所誤。今春揣知太后有罷同聽政之意,因陳還辟之說,掠功於己,以奉陛下。外臣自去冬以來,但聞陛下孝養之缺;今夏以後,只聞太后慈愛之失。騰謗之由,又可明也。然反復語言離間宮禁者非一,亦不出守忠朋黨,眾所共知。原其用情,誠國之賊。 自先帝棄世,守忠於宮禁公取財貨,其數不貲,近又取奉宸庫金珠數萬兩,獻于中宮。不唯自邀厚賜,以固恩寵,其實窺伺陛下,將以諛言狡計,乘間而入矣。今內臣皆雲,本省差遣膏潤優便,守忠專有,餘及親舊,孤寒者非貨賂交結,無由得之。仍雲宮禁事無巨細,皆出守忠,不復知有君父之命。外臣聞之,莫不痛心憤惋,其惡萬狀,不可勝陳。竊恐養患日深,勢轉難制,伏望聖斷,速正典刑,並其朋黨擯斥,則中外皆得安矣。「即位之初」恐當作「親政之初」,更考詳之。 光又數其十罪曰:「竊見守忠早以小臣獲事先帝,幸蒙獎拔,榮祿俱極。日侍左右,不能以忠言正道補益萬分,專以詼諧諂諛苟求悅媚。其罪一也。總領近侍,委之差遣,而陵忽同列,予奪自恣。附己則愛悅,逆意則憎疾,援引親黨,排抑孤寒,任情徇私,略無顧避。其罪二也。從來所受俸祿賞賜,亦不為少,而資性貪惏,老而滋甚。竊盜官物,受納貨賂,金帛珍玩溢於私家,第宅產業甲于京師,聚斂之心,曾無紀極。其罪三也。交結朋援,專權據勢,縱逞胸臆,妄行威福。所愛者雖有大罪,掩蓋不言;所惡者小有瑕疵,糾摘成事。使宮禁之內側足屏息,畏憚守忠無以為比。其罪四也。濮王之薨,守忠監護葬事,賣弄國恩,輕蔑皇族,乘其有喪,刼奪財物,所得甚多。終不滿意,遂誣長子宗懿以為不孝,使被譴謫,感憤成疾,以至沒身,不能自雪。其罪五也。先帝以春秋寖高,未有繼嗣,深思宗廟生靈之重,屬意聖明,固非一日,而守忠陰蓄奸心,沮壞大策。忌國家立長立賢,自欲於倉猝之際居中建議,擁幼弱昏懦之君,以邀大利,如有唐之季『定策國老』、『門生天子』。賴先帝聰明,卓然遠覽,斷志不疑,不然則太平之業幾墮於地。其罪六也。及陛下既為皇子,守忠內懷憂懼,日於先帝之前離間百端,隔絕內外,進對甚稀。使先帝為陛下之父,不得施為父之恩;陛下為先帝之子,不得展為子之親。其罪七也。及先帝晏駕,陛下纘繼,不幸遇疾。皇太后權聽政,守忠乘此際大逞奸謀,窺伺語言,撰造事蹟,往來革面,進退異辭。使皇太后以文母之慈,不免投杼之疑;陛下以曾、閔之孝,立有負恩之謗。交鬥兩宮,遂成深隙。計其陰謀,無所不至,賴皇太后聰明,確然執義,不可傾移,不然,禍變之興豈可具道。其罪八也。及聖體既安,皇太后恭還大政,守忠不勸導陛下以勤修子道,承順顏意,報答盛德,恢廣令譽,而相時隨勢,計異炎涼,欲詐輸新忠以巧遮舊惡,用昔時讒陛下之計,為今日讒皇太后之辭。雖陛下未必聽受,而使皇太后聞之不能不以介意,終日涕泣,悒怏成疾。守忠但欲左右反復,自為身謀,並不顧天下之人議陛下之善惡。其罪九也。皇后正位尚新,天下聳觀令德,守忠輒敢為皇后畫策,並不稟聞皇太后,矯傳教旨開祖宗寶藏,擅取金珠數萬兩以獻皇后,既取悅一時,又坐享厚賜。逆婦姑之禮,開驕奢之源,使皇后受其惡名,而己身收其重利。為臣奸邪,孰甚於此!其罪十也。守忠有大罪十,皆陛下所親見,眾人所共知。其餘欺慢為奸、恣橫不法事類繁多,不可勝言,誠國之大賊,人之巨蠹。伏望陛下盡發守忠之罪,明示四方,斬於都市,以懲奸慝。」帝納其言,翌日,遂黜守忠。文潞公私記:治平元年八月,諫官司馬光、呂誨言入內都知任守忠交鬥宮闈。光又數其十罪,乞斬之。時富弼為樞相,乞行諫官之言,英宗命竄逐之。弼與中書同奏事殿上,宰相韓琦進曰:「陛下登極之時,守忠亦預有勞,願少寬之。」弼奮而前曰:「先帝親授陛下以大器,皇太后協贊有功,陛下宜追先帝顧複之恩,報太后擁佑之力,而此輩乃自雲某人有功,某人有勞,臣不知此何等語,且將置先帝與太后於何地耶!」上韙弼之言,於是琦悚然失色,卻立數步。邵氏聞見錄:治平初,英宗即位,有疾,宰執請光獻太后垂簾同聽政。有入內都知任守忠者,奸邪反復,謀間兩宮。時司馬溫公知諫院,呂諫議為侍御史,凡十數章請誅之。英宗雖悟,未施行,宰相韓魏公一日出空頭敕一道,參政歐陽公已簽,參政趙槩難之,問歐陽公曰:「何如?」歐陽公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魏公坐政事堂,以頭子勾任守忠者立廷下,數之曰:「汝罪當死。」責蘄州團練使、蘄州安置,取空頭敕填之,差使臣即日押行,其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嗚呼!魏公真宰相也。歐陽公言:「吾為魏公作晝錦堂記雲『垂紳正笏,不動聲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者,蓋以此。」按二書所載不同,私記毀琦特甚,聞見錄譽琦又過,今並不取。案:守忠之竄,由於司馬氏之疏,而琦實贊成之。宋史於光及守忠傳互有抵牾,此書盡歸美于司馬氏,亦未可以盡信也。 丁巳,以上供米三萬石賑宿、亳州水災饑民。 司馬光言:「臣昨上殿,陛下宣諭,以內臣差遣並一切委之都知司,臣即奏陳以為非便。今入內都知任守忠恃此權勢,背公立私,奉之者坐獲進擢,忤之者立致排擯,威福之柄盡在其手,使宮禁之中,畏憚其人過於人主,罪盈惡積。幸賴陛下神斷,已斥而去之,然儻不收還威福之柄,則是去一守忠,生一守忠,終無益也。伏望陛下自今日已後,除內臣常程差遣依舊令都知司定差外,其勾當禦藥院、內東門、龍圖天章閣、後苑、化成殿、延福宮等處,及非時差管勾裡外要切公事之人,並乞陛下親加選擢,試之以事,觀其為人忠勤有功者則加賞拔,奸邪不職者,則加貶退,不必一一勘會資序,檢尋體例。如此,則誰不懷德畏威,輸忠竭力?豈獨內臣而已,雖外朝之臣亦可用此道而治也。見闕藥院四人,亦乞陛下遵舊例,於內供奉官以下,自以聖意選擇忠信謹重,可托腹心之人,使之勾當。」光行狀亦言與呂誨同論,誨無此疏,今從光集掇附見。 司馬光言:「陛下即位之初,奉事皇太后虔恭欵至,皇太后撫愛陛下恩渥周備。數日之間,慈孝之譽達於中外,播于遠近,聞者無不相慶。自聖體不安,旬月之間,道路之人漸有異議,皆雲因任守忠等本不樂陛下為嗣,故于皇太后則言陛下、中宮之短,于陛下與中宮則言皇太后之失,遂使兩宮之心互相猜貳,間隙一開,猝難複合。今陛下奮發英斷,屏黜讒邪,守忠等皆降逐出外,中外之人不勝忭悅。然臣愚竊恐皇太后尚未能盡知奸人之情,與陛下所以斥去之意。伏望陛下與中宮親詣皇太后合頓首陳謝,具述從來為守忠等所誤,致屢有違忤太后之意,今守忠等既去,願與皇太后母子之恩一如舊日。然後朝夕與中宮侍養左右,膳羞藥餌躬親進獻,承順顏色皆如臣庶之家母子婦姑之禮,若左右之人尚有敢相離間者,願陛下立行誅竄,勿複有疑。如此,則讒慝黜遠,內外雍睦,善氣興行,災沴消亡,宗廟永安,令聞長世。失此之際,兩宮之歡不能復舊,則恐長無可複之期,豈惟當今天下之人以陛下為非,將傳于史策,取譏萬世矣。此皆聖明所自知,而臣複區區進言者,欲陛下深更留意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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