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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二年六月


  六月丁巳,宰臣、監修國史李沆等上重修太祖實錄五十卷。上覽之稱善,謂沆等曰:「向來史臣不能勤盡,聞張洎修國史止成一卷,今茲可謂備矣。」仍降詔嘉奨,賜襲衣、金犀帶、銀、帛各有差。錢若水而下,又加散館、食邑。沆獨懇辭,詔許之。

  戊午,樞密使、兼侍中、贈中書令、濟陽武惠王曹彬卒。上臨其喪,哭之慟,言必流涕。錄親族、門客、親校,拜官者十餘人。彬性仁恕清謹,遜言恭色,在朝廷未嘗抗辭忤旨。博覽強記,善談論,被服雅同儒者。尤疏財,未嘗聚蓄,伐二國,秋毫無所取。位兼將相,不以等威自異,造其門者皆為揖客。不名下吏,每白事,不冠不見。其為藩帥,遇朝士於途,必引避,過市則戒騶禦,不令傳呼。北征之失律也,趙昌言表請行軍法;昌言知延州還,因事被劾,未得入見,彬在近密,遽為上請,乃許朝謁。彬歸休閉合,門無雜賓。保功名,守法度,近代良將,稱為第一。

  秘書丞何亮,初通判永興軍,詔與轉運使陳緯同往靈州經度屯田。及還,乞召對,因上安邊書曰:

  臣竊料今之議邊事者,不出三途:以靈武居絕塞之外,宜廢之以休中國飛挽之費,一也;輕議興師,深入窮追,二也;厚之以恩,守之以信,姑息而信縻之,三也。而臣以為靈武入絕塞,有飛挽之勞,無毛髮之利,然地方千里,表裡山河,水深土厚,草木茂盛,真牧放耕戰之地,一旦舍之以資戎狄,則戎狄之地廣且饒矣。以貪狼之心,據廣饒之地,以梗中國,此戎狄之患,未可量者一也。自環慶至靈武僅千里,西域、北庭剖分為二,故其地隘,其勢弱,而不能為中國之大患。如舍靈武,則西域、北庭合而為一,此戎狄之患未可量者二也。冀之北土,馬之所生,自匈奴猖狂之後,無匹馬南來,備征帶甲之騎,取足於西域。西狄既剖分為二,其右乃西戎之東偏,為夏賊之境,其左乃西戎之西偏,秦、涇、儀、渭之西北諸戎是也。夏賊之眾,未嘗以匹馬貨易於邊郡,是則中國備征帶甲之騎,獨取於西戎之西偏,如舍靈武,複使西戎合而為一,夏賊桀黠,服從諸戎,俾秦、涇、儀、渭之西,戎人複不得貨馬于邊郡,則未知中國戰馬從何而來?此舍靈武而戎狄之患未可量者三也。

  若夫深入窮追,則夏賊度勢不能抵,必奔遁絕漠,王師食盡不能久留,師退而賊複擾邊,所謂有大費而無成功,深寇絢而速邊患,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一也。師進則無功,師退則寇至,寇至而不戰,則邊郡被其害,寇至而戰,則邊郡之兵不足以當戎狄之眾,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二也。清遠西北曰旱海,蓋靈武要害之路,而白、馬二將奔敗之地也。如王師薄伐,無功而還,則夏賊必據要害之路,以阻絕河西糧道,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三也。自國家有事於西戎已來,關右之民,疲極困苦,未能息肩,而一旦薄伐無功,河西路阻賊,必幹運飛挽,大興征討以通糧道,疲民重困,盜賊多有,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四也。

  若示恩信,姑息而信縻之,則又戎狄之性貪惏無厭,雖存臣事之名,終多反復之志。或當道牧放,以阻吾軍民,或征虜族帳,以益其部落。如國家止以恩信信縻之,必將服從諸戎,然後為中國大患,此不可一也。自白、馬二將奔敗之後,夏賊得志,擇靈武山川之險而分據之,侵河外膏腴之地而辟之,逼近城池,意在吞噬,譬猶伏虎,見便則動。如國家止以恩信信縻之,則一朝之患,卒然而作,此不可二也。

  夫以三患、四不利、二不可為防邊畫,既未見其可,則在臣愚慮,不出二策。自清遠至靈武,有溥樂,有耀德,蓋水草之地,為河西之糧道,而悉有古城之跡存焉。夏寇西掠諸戎,則此其要害之路也,故每揚言曰:「朝廷如修溥樂城,我必力爭。」其言不恭之甚,其實懼朝廷之城溥樂以通糧道而扼其往還要害之路也。如朝廷以修護清遠為名,而時納修城創宇之具,延、環、清遠多積軍儲,且以數歲漸計之,使民無所傷而賊不能知。一旦興師數萬以城溥樂,朝發清遠,日未中至焉。其師也,戰士三居其一,以備寇也;役卒三居其二,以荷器具而齎軍儲也。凡戰士萬人,使役卒萬人齎糧六鬥而行,凡戰馬千匹,使役卒七千五百人自齎糧三鬥,馬粟一鬥,草一束。士馬皆有半月之食備,計城之功不過十日,而使戰士自齎三十日糧,則城畢功而食有餘矣。自清遠輸粟亦如之。賊知修城而敢悉眾來寇,是謂中吾上策者也。何則?夏賊為梗有年,國家未能翦滅者,非兵力不足而然,誠以深入窮追,則賊奔絕漠,師久則民不堪役,師退則賊複擾,頻征討則關右耗竭故也。如使賊來犯邊,而敢與王師拒戰,則其殄滅也久矣。

  且國家之城溥樂也,必潛師於延、環、清遠以觀賊之變,宜分環州、清遠為二道,一道傍山而北,軍於賊之後,一道過長嶺直趨溥樂,軍於賊之前,而使城溥樂之兵軍其中。賊以溥樂孤軍,故悉眾來寇,而卒然三軍鼎峙,則其心駭矣。又令延州之師入其境,驅其畜產,俘其老弱,而害其巢穴;靈武之眾收河外之地,複賀蘭之境,杜三山之口,以斷其奔路。則其眾雖堅鐵石之心,必起攜貳之志,其將雖有孫、吳之術,必無制勝之方。而獨使保吉桀黠,志在決戰,能無敗乎?破而擒之,此萬世之功也。

  國家之城溥樂也,必使一介使于夏,諭以明詔曰:「溥樂、耀德悉有古城之基,蓋靈武往還之路也,今城堞闕壞,而輸粟之際,暴露在野,軍民愁苦,朕甚不忍。今少發士卒,修其郛郭。諸山取材,慮蕃部不察事宜,互相驚擾。汝顯荷國恩,克紹祖烈,茅土節鉞,盡萃汝躬,宜以朕此意安撫之。」誠知動無所利,仰怖天威,恭而聽命,則中吾下策者也。

  雖存靈武,而使阻隔旱海,居絕塞之外,不城溥樂、耀德為之唇齒,則戎狄之患,亦未可量,與舍靈武無異。而加之有連年供給之厚費,無防邊尺寸之微功,但兀然孤城,以困極關右者也。今特城二城,而賊不敢動,則可建溥樂為軍,耀德為寨,嚴其刁鬥,堅其守備,募天都之貧民,營田於塞下以益軍儲,然後謹擇將帥,謹守邊防,而以恩信撫臨之,則數十世之利也。

  議者必曰:「國家贍靈武猶曰困匱,而更供給二城,其費益大。」此不練事之深也。夫有清遠而無二城,則靈武無援,一日西北服從,合而為一,有不測之患焉。當是之時,國家雖累千百二城之費,遽能剖而分之以弱其勢,使賊斂跡夏境而不為邊患乎?其靈武至清遠不滿三百里,而穀價絕殊於清遠者,以度越旱海,無舍宿之地,有賊寇之憂故也。如建此二城,則軍兵之趨靈武也,有舍宿之地,少賊寇之憂,輸糴日益,穀能無賤乎?以減穀之價,供二城之費,足矣,又何疑焉。

  二策之外,複有一說。烏、白鹽池,夏賊洎諸戎視之猶司命也。如夏賊來寇溥樂,而令延、環之師入其境,先據烏、白之地,而號令諸戎曰:「有得夏賊首者,分封某地,而以烏、白與之。」則諸戎願擒保吉者眾矣。至於前徒倒戈,亦未可量,為王師之助,不亦多乎?但不知國家所命上將軍者,果何如人爾。(詳錄亮疏,蓋韓琦嘗有取焉。國史無此,得諸亮家。)

  令秘書省正字邵煥于秘閣讀書,從其請也。秘閣讀書自煥始。煥嘗以童子召對,賜帛遣歸。是春,複至京師,上令賦春雨詩,援筆立成,遂命以官。時年十二,睦州人也。

  癸酉,都官郎中劉蒙叟上言曰:「陛下已周諒闇,方勤萬務。伏望愈崇儉德,謹守前規,無自矜能,無作奢縱,厚三軍之賜,輕萬姓之徭,使化育被於生靈,聲教加于夷夏。且萬國已觀其始,惟陛下謹守其終,思鮮克之言,戒性習之漸,日謹一日,雖休勿休,則天下幸甚!」上嘉納之,召試學士院,命以本官直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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