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料 > 國朝獻征錄 | 上頁 下頁


  古之良史,欲紀一代之事,必先儲其林以偫之。龍門蘭台之史,毋論家有世業,緒而成書,所取林於世本、國策、秦史記,與夫中壘父子、東觀諸儒之述作,何具備也。近代若豐城之《列卿紀》,琅琊之《弇山別集》《琬琰錄》,皆有意憲章博為之地,雖未能如海塩之拓《徵吾》《今言》為全書,然傳諸藝林,蔚稱秘典。若舉一代王侯將相、賢士大夫、山林瓢衲之跡象,巨細畢收,母患堙薆,實未有若澹園先生之獻征錄者。先生天授異才,幾鄰殆庶,知通聖統,上比素臣,自首廷對,領史官,毅然思有以自舉其職,含毫相視,薄而不為,誠所謂業傳二正,才擅三長者矣。會陳文憲公議修國朝正史,與王文肅公共欲以此事顓畀先生,先生謂蓋眾獨賢,固辭不可,遂與詞臣分紀其事。然而先生胸中實具有成書,即文憲所建議規畫,大氐皆發端于先生者也。

  於是取累朝訓錄、方國紀志與家乘野史,門分類別,采而緝之,自禁中之副、名山之藏、通都大邑之傳,畢登于簡,一代史林犂然大備,茲錄固其一爾。當是時,使先生從容禁林,次苐茟削,日月不刊,唾手可冀,而為時所忌,歸臥東山,廣內之儲匱而在笥,豈不惜哉!然先生意不忍忘,時為讎校,緒成其業,多至百二十卷。蓋其目廣於列卿者什五,其人多於琬琰者什七。至折衷是非,綜校名實,闕疑而傳其信,斥似而采其真,所謂其義則某竊取之。先生于此實有獨鑒,異乎徒事網羅,靡所澄汰,愛奇好異,冒濫情實者矣。學士大夫嚮往此書,借觀至於簡渝傳寫為之紙貴,乃從友人茅生之請,取畀之梓。然每類間為梓者有所裁避,先生意雖飪之而成書具存,異日發其大全,固可竢也。

  此錄出,而一代之藝林政事如指諸掌,覽者資之為政鑒,作者資之為史林,如先生自謂者,所裨豈其微哉!余嘗觀古來作者,後先相踵,史才實難其人。昌黎文起八代之衰,至為《順宗實錄》,何闊略也。又以避祻守默,重為柳州所譏。眉山才氣從橫,俯視千古。友人用史事推之,以才非當家,遜不敢任,退而處於廬陵之後,史之難其人也如此。當吾世而有先生,豈非盛事?國朝之史,有專官無專業,自會要輟編,木天諸儒不領著作,簪筆紀言、起居章奏而外,未有聞也,史之難其書也如此。當吾世有先生而為此書,又豈非盛事?

  余誠願上一日大關金匱石室,徵先生此之緒成,立史垂諸萬世。執此以往,先生得無意乎?即不然,而詔賜茟劄錄副禁中私家所藏,褒進為公史,如班書故事,固東漢以來作者之殊遘也。昔劉子玄手著《史通》,掎摘古人不遺餘力,至身為史官,以作非一人,詒書僚長,徒抱汗青無日之歎。如先生與眾共業退矣,而猶思儲一代之史材,以信今傳後,人之度量相越,不亦遠哉!天下事何不可為也?於是乃益信賢者之有益於人國矣。

  萬曆丙辰,同裡晚學 顧起元撰

  夫自虞夏書誥以來,龍門而下,涑水而上,有一代之人,必有一代之事,而勒一代之史,故史以徵事,以徵人。夫史非徒侈詞藻、誇聞見而已,大而國體,隱而民瘼,賾而世務,殽而材品,當時治亂興衰,得失之林,誡覆轍,標芳軌,於是乎在。故曰:文武之政,布在方冊,史之不可以已也。夫士大夫戔之者,趣富貴如騖,安事《詩》《書》,即有逸倫之姿,愛奇矜慱注之,高視千古之上,迂談六合之外,而問以當代行事與人物材品高下代謝之數,則舌舉目睬,莫能置對,闕文殘簡,誰與正之?

  故殷夏之禮正于杞宋,文獻不足,孔子所喟然而歎也。明興,高皇帝辟草昧而經綸之,巍蕩之業,宇宙一新,列聖踵接,顯承同條,垂三百年。其間綱紀風俗、文武將相,內外職司之略,與夫林間之秀,方外之逸,簇萬品而雄百代,固不在虞夏殷周之下。而曆世既久,長年晨星最著廣如吾學,徵吾實而未詳,憲章鴻猷,略而不徧。豊誠之列卿紀未萃群流,弇州之琬琰錄且多掛漏。彼寥俊野老,目不窺金匱石室之藏,而一方一技之士,井底窺觀,欲其討國典,搜家乘,采稗官,樵說林,稽故實,精鑒裁,以勒成一代全史,不亦難乎?

  天牗斯文,弱侯焦先生獨稟宏才,通道略物,兼有三長,遐覽萬古。自首對大廷,諸館閣長老,舉莫能出其右。歲在甲午,會陳文憲、王文肅兩公,深知先生,以國朝正史事議請肩荷之。先生稽首三讓不能得,因請與詞林分曹別數。諸詞林有就有否,先生殫日夜之力,取累朝訓錄及海內碑銘、志狀表傳之屬盡錄之,下及《齊諧》小說,靡不詮擇。自曹分而外,並有結撰。紀志諸編,稍稍就緒。我明不朽之業,且觀厥成矣。而道之喪世,王公歸裡,陳公下世,緒業未竟,而忌才者至躓,先生成東山之高,詎不痛乎!

  然先生即歸田若而年,不忘其初。凡所睹聞,僉命掌記,時為纘輯。自《同姓諸侯王傳》《文臣》《武臣》以及《四夷》等傳,凡百二十余卷,萬有一千余葉。錄名獻,徵其跡,談其幽,闡其是非,辨而折衷嚴,所謂國體、民瘼、世務、材品,犁然而具。明主所與文武將吏行事之實,庶幾無缺。後王法之,群工遵之,則太平之略也;名山副之,金匱藏之,則良史之材也。不其盛哉!

  嗟乎!初使陳、王未謝,聖主堅于向重,優以元老,領袖群老,出入中秘,從容歲月,揚曆所至,聽以書局自隨,若治平司馬氏之任,令先生得畢其長,用左氏編年法,貫串二百餘年之事,而兼史遷之紀傳,竊取《春秋》之義,豈惟史材,竟成全史,斯不亦昭代之大業、千秋之永鑒乎?!而奈何其以東山老也!歎乎道之不行而托諸史,史之不竟而修之家,韞國寶為家珍,發藏山於通邑,即後有作者,奉為蓍蔡,凜若袞鉞,無能沒先生素臣之功,而使先生抑而就是,誰當其咎?蓋想昔人吐握之風,詠《緇衣》之篇,而不能不為之太息也。

  南儀部郎,武林 黃汝亨撰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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