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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行狀(羅洪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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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李公行狀〈督儲〉 羅洪先 昔孔子沒顏氏又複夭死門弟子無所歸命欲師有若當是時非賴曾子數言其事固未止也夫因言而止亦必因言而遷其於是非之微固非斬然辨也明矣彼皆親炙聖人而終身其速肖亦且七十不可謂不眾也而易惑猶且若此又況其遠者哉自孔門至宋儒得數人矣自宋以後其言愈明其實愈晦於極晦之餘有能得其立言之旨雖未計其所至淺深要之皆可以追逸駕于諸子也哉夫學至不易矣而端緒之別又且什百而千萬於什百千萬之中曆世既遠幸一人焉有志者聞之其不切思審問求其傳述探其紀載固非情也今世之于宋儒宋儒之于孔門概可見矣後之視今豈異昔哉故谷平先生之行無問巨細洪先必究終始次第言之要亦有待其人焉謹按先生姓李氏諱中字子庸吉水谷平裡人也李氏居谷平久而繁世為著姓宋有諱次魚者以道鳴南軒晦翁善之學者尊為複齋先生又幾世為先生高祖沂泳沂泳生複泰複泰生爾肅爾肅生崇道號坦翁是生先生先生貴自坦翁二世俱贈中大夫四川布政司右參政配羅氏歐陽氏俱贈淑人先生生有異質不假訓習而穎悟絕人在繈褓歐陽淑人撫之曰汝繼舅氏業乎蓋歐陽出文忠公後其父西原先生有道者也五六歲未識書解為聲偶數試之不能窮八歲讀書忘寢食大父歎曰是兒必昌吾家然自高祖以下世敦行誼無厚貲會淑人亡東修不常繼弘治壬子年十四始授尚書學舉子業明年從坦翁如郡城道出周文襄公墓下聞其行事心慕之丁巳受學玉齋楊先生之門玉齋先生名珠裡之諶溪人歐陽淑人母舅也其學自傳注遡濂洛能躬理道不苟榮勢貧老瞽而無子橫經授徒未嘗見戚容出其門者以解釋考據為名家然自謂所學不在是也晚得先生與語喜曰吾甥女固未亡乎盡以其學授之且謂曰吾言本之明道明道其醇者也而吾未嘗輕語人驗其資皆不足多也聖人與人何異亦為之而巳矣子勉之夫財利者人所至欲而易以迷動意於此不可以語道子勉之先生自是然慨有志聖賢之學戊午游澻江為子弟師明年冬坦翁攜如楚寓景陵景陵多師之辛酉訪大父寓舍如隨州是時大司馬李公士修初為州守見其文異之薦為州學增廣生明年議婚又明年年二十有六張淑人始□□然猶不能市書一日見一峰先生集手錄歸歎曰大丈夫不當如是耶始獨居遇大雪食且盡室無煙火誦書不輟忘其饑寒在身也比為州學生月廩矣複分以給鄉之窶人窶人異之聞於隨愈益敬憚先生故不假辭色即州守子弟來學意不合不能少留以是行輩私語不名而指所居裡稱為白石先生正德丁卯舉湖廣鄉試第一人甲戍賜進士出身高等楊少師一清為吏部將舉台諫數召試不往六月授刑部浙江司主事是時 武宗皇帝縱西僧出入禁內宦官居中用事先生憂之上疏切諫疏有曰今日大權未收儲位未建義子未革紀綱日弛風俗日壞小人日進君子日退士氣日靡言路日閉名器日輕賄賂日行禮樂日廢刑罰日濫民財日殫軍政日敝天變於上地變於下此道之不明不行 陛下之心惑於異端故也其他指斥忌諱辭氣甚壯疏入 武宗大怒人人危之先生槁坐待罪從容以當道捄解得免踰月忽出內降謫通衢驛丞縉紳爭為詩贈之乙亥奉坦翁之通衢辟小亭讀易其中戊寅病移長樂學官新建伯王公守仁鎮贛州檄先生與王公思議軍事己卯三月至贛而宸濠方謀不軌時論煽搖王公問計先生引古為證力贊其決變作王公邀以助巳平居不屑自序語莫得聞濠既平返通衢辛巳 今上即位有詔序複未行壬午擢廣東按察司僉事八月監鄉試事多仰成部下有訴鄉貴人奪民田鄉貴人方恃寵多畏憚之聞監司受訴求質語甚厲先□不□辨無何竟還民田張都禦史某鎮梧州家人自鄉雜商販來為巡檢所詰張將罪之先生歎曰逢人怒以奪官烏用法為不聽判張心銜之以他故上疏論劾為朝中所理不行癸未春升廣西布政司左參議其夏升廣西按察司副使提督學校先生憫俗學支離喪失真性凡教一本於身不事言語嘗曰 璽書所載迪正道崇正學此吾職也又曰感于此應於彼不行而至自有以潛奪汙俗興起善心誠之不可揜固如此於是擇諸生聚處五經書院五日登堂講說敷悉自辰至暮不休人多向之甲申夏以繼母某氏憂歸諸生追送有泣下者丁亥起複補前職廣西人士聞者交賀己醜升浙江布政司右參政督糧儲除□科苛令辛卯夏升廣東按察使八月監鄉試□□□武舉十月以坦翁憂歸往先生官廣浙必奉坦公行曲盡娛樂是年再強入廣不聽訃至即日□途不復候謁同官以賻金至盡卻之乙未起複升廣東右布政使巡按禦史戴某用法峻刻欲罷南海番禺吏六十人先生驗無實面直戴戴不樂且曰是六十人者寧無枉法意耶先生面發赤曰法者治其太甚者也以意罪人何以捄過且不聞有故入律耶徑趨出戴既慚怒會曹參議卒于官都禦史以婚故令賻千金先生曰不能還鄉者法得賻曹也何待賻即賻豈必千金也竟賻以法同官請益不可都禦史面語又不可而故事平大盜布政必具宴犒諸司藉以賂者數十百金先生舉宴不以賂都禦史愈怒故拒宴嘗先生先生既無所謝而前宴金亦不復償於是與戴交誣坐不稱職當罷朝中顧嘩都禦史而直先生為疏解曰李某素著廉節複有才望第不能俯仰為眾所□應留用以責後效蓋霍公渭先筆也而時宰中複以先生無關說為慢巳竟謫四川布政司右參政督糧儲始先生在廣東聞彈章欣然且歸答同官書曰此事于餘無損益但恐仕者以餘為懲則薄俗日流于苟媚世道何賴獨此不忘情耳及是之蜀無情□狀丁酉至官數月乃具疏乞休人有問者複之曰士君子行止自有孔門家法不可苟焉自小也所謂家法吾心天理是也進退遲速莫非天理之流行參以毫髮意氣不免為過高之病皆私也同官力沮乃止明年告之撫巡不允己亥明堂禮成得推恩三世先生以為方切感恩未可言私其夏假入賀歸道升浙江按察使未上升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巡撫山東庚子春至曆下始謁學廟見車馬取道屏外先生瞿然曰是不可徒行耶命撤之曲阜三氏學生舊無廩建議增給曰使東土人知 天子敬學庶其興乎是年大歉蝗蝻且起餓者流離道路先生會計郡縣不足取泰山祠金以待賑乃命流民捕蝗與谷與穀倍蝗數又慮盜賊將熾下令曰官軍非郡縣得調緩急全恃民兵今應募多白丁遊食不識弓矢萬一何計其限郡縣募驍勇籍記練之河南關繼先黠盜也能散金帛得死力嘗被擒鉗鑕加三木守衛之其黨竟穴地入獄脫去不能得遂流劫燕趙韓魏間數十年無敢當者至是由燕入青先生設法擒之而燕之撫臣攘以為功先生不辨其他訟獄細務責戕所司不欲侵職務存大體辛醜升右副都禦史總督南京糧儲往時運艘泊江轉搬既為市民所紿而官稽程期鮮不得罪先生乃令自水門入庾次又檄監□者無先放衙無使庾人侵羨病諸役者人皆便之壬寅十月偶得痰疾而是時先生為金禦史所誣當調金禦史者嘗按四川疏先生之賢于朝及是怨不德巳而公卿中又多懷忌以故其誣得行是日晨起將出忽端坐而逝十一月九日也距生成化戊戌十月一日年六十有五先生氣剛而豪貌莊重聲吐震厲對客終日危坐身不傾倚步趨如有循手容張拱望之嚴不可犯然態度安舒不甚求異言有可采雖田夫孺子皆得曲盡其情意有不存雖王公大人未嘗輒阿所好每默坐問答注目傾聽隨言剖析億逆比昵之態不少藏蓄平生於物價低昂事情微曖曾不經意至當大事決大疑聞大謗眾人牽繫於利害得失噤而不敢發者灑然脫缶??若江河百折東下而不可回蓋其性成然也是以平生雖極窮苦而出納之間校量不形自入仕至按察副使十餘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居憂嘗留門人飯貸米乏薪至爨浴器日暮矣竟不及飯而別起複見時宰無一帕以為贄終其身官且顯而田廬居室敗壁腐榱雞塒豚苙不蔽風雨然竟不知支一木覆一瓦為子孫計其興致蕭曠若處九層之台俯萬有而享百珍也蓋先生早年聞玉齋先生之言即以聖賢為必可至以學為必不可巳停涵操習之久失複困頓之頻於是性命一委於斯道而無一毫常情俗見參雜其中惟其不知不慍不見是而無悶故懲艾履蹈必極其茂實信其可信辟其可疑故辨難往復必極其精研早悟高明則以何思何慮為標準而未嘗冒古昔之訓以為門戶晚循漸次則以知及仁守為難能而未嘗矯世人之弊以為高奇嘗述程子之言曰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由是觀之先生之學雖受之玉齋至其主張斯道以求仁為主本以閑邪為入手以直任天命流行無事安排而心中洞然四無畔岸為實際則其植立擴充濯磨究竟豈一朝夕之故哉雖其一時嫌忤萋??斐橫生而燕居閑言不一致辨家庭族黨或有不悅而出入接見曾不加損至於日侍左右不善觸機則又沉默渾淪略無強聒此其積累之厚蘊藉之深即謂之問世一遇猶未足以喻其難也洪先不肖自丙戌歲與王龜年周子恭輩始趨門牆得聞緒論躬行不逮實負儀刑尚冀來者可追期之末路而天不愸遺遽爾痛割悲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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