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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行傳(1)


  《周官》以六行教萬民,曰孝、友、睦、任、恤。後世旌民善行,亦《周官》之遺意。然自三代以下,犯上作亂者日逞,而未有艾。至元之季世,邪慝興而妖亂作,社稷卒亡于盜賊。嗚呼!民之失教久矣。雖有一二敦行之士,有司旌之,以為故事,無當於化民型俗也。然其人,則天理民彝所賴以維擊者焉。故采其事實,著於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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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喜,保定清苑人。金貞佑元年,保州陷,驅居民出,喜及其父彥與焉。是夕,下令先殺老者,刃將及其父。喜潛往伏其父于下,以身覆之。兩手俯據地,延頸待刃。喜腦中兩刃死,夜半復蘇。後令再下,無老幼盡殺。時喜以工世被選,行次安肅,聞父死,遂歸求父屍,得之負以涉水,傷脛至血出,發母塚合窆焉。

  又,東平繆倫,字叔彝。當淮兵亂,執其父,將殺之。倫哀號乞免,弗聽;願傾資贖父命,又弗聽。乃自縛,請以自代,賊殺之,而釋其父。

  祖浩然,字養吾,建寧人,世儒家。至元中,盜黃華起政和,朝廷命將往討。回軍經浦城,掠其母全氏而北。時浩然方六歲,獨與父居者。二十八年後,為三山書院山長。或告以母在河南,而不能名其處。浩然棄職辭父,抵河南。每舍逆旅,聞操南音者,必就與語。久之,知全氏已輾轉至汝州。浩然遂返汝州,遍訪之。或有言有別蓋山者,益喜,走三百餘裡,果見其母,奉以歸。聞者皆為歌詩美之,往往舉朱壽昌事比。

  徐師顏,字子愚,新定人,性倜儻,急人之難。至元十四年,江南大疫,師顏出粟募民,舁屍坎痊。可醫食者,親撫視以活之。遇一婦子,扶曳氣微,屬問之曰:「吾衢州儒家女。」師顏載以歸,療之,後嫁為士人妻。師顏事繼母至孝。一日,其妻出微語,師顏聞之,自責,不居內者數月。其母言婦無過,乃叱妻拜堂下,為夫婦如初。卒,年七十,著有《上饒集》,矣巘序其詩,謂事親如徐積,詩亦似之。

  陳鬥龍,字南促,杭州昌化人。父澤民、母盛氏,先後卒。鬥龍才十三,廬墓極哀。已娶妻,有盛沖者告之曰:「若生母王氏,若未一歲,改嫁錢塘人。聞其家在清湖中。」鬥龍大驚,即日與婦決,具裝行,曰:「必與母俱歸。」先是澤民妻無子,以幣如錢塘,求宜子者,得王於清湖,生鬥龍,期滿遂去。鬥龍至清湖,逢白髮媼,告曰:「若母歸,無幾時,已往江東。」鬥龍即入江東,往來數郡間,逾六年。一夕,舍永豐之逆旅,旅人怪其數過,問焉,告之故。其人驚曰:「吾主人婦五氏,自言家清湖。」乃起告。良久,有老婦人哭而出,鬥龍亦哭,乃奉之歸。會盜入昌化境,鬥龍為廬面丈山,身知負母,婦擁後。逢盜數百人,鬥龍置母,稽道曰:「餘細失母,行求六年,得母,未百日。若夫婦死,誰當養母者?」盜諮嗟去。後母子俱以壽終。

  胡景清,龍溪人。元兵下漳南,景清甫五歲,隨父母逃難,倉卒失母。及長,知學,每次念母,輒涕下不食。乃辭父尋母。遇其叔巨川,知母已至大都,而未識其處。逾年,始得之。母子不相見者凡四十年。事聞,詔旌之,仍給驛以歸。

  同縣有顏應佑者,母許氏,先以患難遷徒,失所之。應佑訪求無息耗,嘗悲號流涕。一日,得書,知在雲南,即往求之,果得母以歸。士君子咸歌詩,以嘉其孝。

  趙應祥,廬陵人。年十四,其父行賈不還。後聞父已死,即辭母往求。都下有曾老者,與父善,走數千里詢之,知父殯濱州,墓塚累累不可辨。應祥行,哭七日,解發擊馬鞍,祝曰:「隨馬所之,過吾父墳者,當發解、鞍墮。」既而經一墳,鞍果墮。發之,棺上具有父姓名,遂脫已衣,裹其骨,負之以歸。

  周古象,蘄水人。元初,被兵掠至薊州,贅蒙古氏。既生子,未嘗喜笑。妻詢其故,曰:「有母在,欲歸省。」妻許之,且囑曰:「母在,當奉養,勿以妾故複來。」及歸,母尚無恙,古象奉母盡孝。母歿,廬墓。妻亦終身不嫁。淮西僉按察司事韓克莊為立孝裡門。

  王閏,東平須城人。父臥疾,夜燃燈室中,火延竹壁。閏驚起,火已熾,煙陷蔽寢戶。閏突入火中,解衣蒙父,抱之也,肌體灼爛,而父無少損。一女不能救,遂焚死。中統二年,複其役。

  郭道卿,興化莆田人。四世祖義重,至孝。宋紹興聞,有詔旌之,鄉里為立孝子祠。至元初,閩盜起,居人竄匿。道卿與弟佐卿,獨守孝子祠,不忍去,遂俱被執。盜將殺佐卿,道卿泣告曰:「吾有兒已長,弟弱子幼,請代弟死。」佐卿亦泣告曰:「吾家事賴兄以理,請殺我。」道卿固引頸請刃,盜相顧曰:「汝孝門兄弟,若此,吾何忍害?」兩釋之。道卿年八十,子廷煒為建甯路平准行用庫使,辭歸侍養。道卿嘗病疝,危甚,廷煒憂瘁扶護,一夕發盡白。有司言狀旌之。

  蕭道壽,京兆興平人,家貧,鬻箴以自給。母年八十余,道壽事養盡禮。每旦,候母起,夫婦親侍盥櫛。日三飯,必待母食,然後退就食。至夕,必待母寢,然後退就寢。出外,必以告,有母命,乃敢出。母或怒,道壽自進杖,伏地以受。杖足,母命起,乃起。起複再拜,謝違教,俟色喜,乃退。母嘗有疾,醫累歲不能療,道壽刲股肉,啖之而愈。至元八年,賜羊灑表其門。

  郭狗狗,平陽翼城人,父甯,為欽察首領官,戍大良平。宋將史太尉來攻,夜陷大良平,寧全家被俘。史將殺寧,狗狗年五歲告史曰:「勿殺我父,當殺我。」史驚問寧曰:「是兒幾歲耶?」寧曰:「五歲。」史曰:「五歲能為是言,吾當全汝家。」即以騎送寧等往合州,道遇國兵,騎驚散,寧家俱得還。禦史以事聞,命旌之。

  張閏,延家延長人,隸軍籍。八世不異爨,家人百余口,無間言。日使諸女、諸婦各聚一室,為女紅。事畢,斂貯一庫,室無私藏。幼稚啼泣,諸母見者,即抱哺。一婦歸寧,留其子,眾婦共乳之,不問孰已兒,兒亦不知孰為已母者。閏兄顯卒,即以家事付侄聚,聚辭曰:「叔,父行也,叔宜主之。」閏曰:「侄,宗子也,侄宜主之。」相讓既久,卒以付聚。縉紳之家,自謂不如。至元二十八年,旌表其門。

  又有蕪湖苪世通,十世同居。峽州向存義、汴梁丁煦,八世同居。州縣請於朝,並加旌美。

  田改住,汶上人。父病不能愈,禱於天,去衣,臥冰上一月。同縣王住兒,母病,臥冰上半月。其父母俱痊。

  寧豬狗,山丹州人。母年七十餘,患凡疾,藥餌不效。豬狗割股肉,進啖,遂愈。歲餘複作,不能行,豬狗手滌溷穢,護視甚周,造板與載母,夫婦共舁行園田以娛之。後卒,居喪有禮,鄉里稱焉。

  潭州萬戶移剌瓊子李家奴,九歲母病,醫言不可治,李家奴刲股肉,煮糜以進,病乃痊。

  撫州路總管管如林、渾州民朱天祥,並以母疾刲股,旌其家。

  畢也速,答立迷裡氏,家秦州。父喪,廬墓次,晝夜悲號,有飛鳥翔集,墳土踴起。

  又有尹夢龍,中興人。母喪,負土為墳,結廬居其側,手書《孝經》千餘卷,散鄉人讀之,有群鳥集其塚樹。

  樊淵,建康句容人。幼失父,事母篤孝。至元十二年,奉母避兵茅山。兵至,欲殺其母,淵母號哭,以身代死。兵兩釋之。三十年,江東廉訪使辟為吏,母卒,奔喪,哀感行路。服闕,台省交薦,淵不忍去墳墓,終不起。

  又延佑間,汀州甯化人賴祿孫,母病,值蔡五九作亂,負母避之。盜至,祿孫守母不去,盜將刃其母,祿孫以身翼蔽,曰:「勿傷吾母,寧殺我。」母渴,不得水,祿孫含唾濡之。盜相顧駭歎,不忍害,反與以水。有掠其妻去者,眾責之曰:「奈何辱孝子婦!」使歸之。事聞,並予旌表。

  劉德泉,汴梁杞縣人。早喪母,父榮,再娶王氏,生二子居敬、居元,俱幼。王氏病卒,德泉益相友愛。至元未,歲饑,父欲使析居,德泉泣止,不能得,乃各受其業以去。久之,父卒兄弟相約同爨,和好如初。

  又,真定人朱顯,自至元間,其祖父已分財至。顯念侄彥昉等幼無恃,謂弟耀曰:「父子兄弟本同一氣,可異處乎!」乃會拜祖墓下,取分券焚之,複與同居。

  蔚州人吳思達兄弟六人,嘗以父命析居。思達為開平縣主簿,父卒,還家治葬畢,會宗族,泣告其母曰:「吾兄弟別處十餘年矣,今多破產,以一母所生,忍使兄弟苦樂不均耶!」即以家財代償其逋,更複共居。母卒,哀毀甚。宅後柳樹連理,人以為友義所感。

  又濮州人朱汝諧,父子明,嘗命與兄汝弼別產。子明卒,汝弼家盡廢,汝諧泣請共居。仲父子昭、子玉貧病,汝諧迎至家奉湯藥,甘旨甚謹。後卒,喪葬盡禮,鄉人賢之。州縣各以名聞,表其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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