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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祖仁傳


  陳祖仁,字子山,汴梁開封人。父安國,常州晉陵尹。

  祖仁貌寢,眇一日,然議論偉然,剛正負氣節,博學能文。至正二年,舉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曆太廟署令、太常博士,遷翰林待制。出僉山東肅政廉訪司事,擢監察禦史。複出為山北肅政廉訪司副使。召拜翰林直學士,擢侍講學士,除參議中書省事。

  二十二年五月,帝欲修上都宮闕,工役大興。祖仁上疏曰:

  自昔人君不幸,遇多難之時,孰不欲奮發有為,成不世之功,以光復祖宗之業。苟或上不奉于天道,下不順于民心,緩急失宜,舉措未當,雖無事之時,猶或致亂,而況欲撥亂世反之正乎!

  上都宮闕,創自先帝,修於累朝,自經兵火,焚毀殆盡。此固陛下日夜痛心,所宜亟圖興複者也。然今四海未靖,瘡痍未瘳,倉庫告虛,財用將竭,乃欲驅疲民以供大役,廢其耕耨,而荒其田畝,何異扼其吭而奪之食,以速其斃乎!

  陛下追惟祖宗宮闕,念茲在茲,然不思今日所當興複,乃有大於此者。假令上都宮闕未複,固無妨于陛下之寢處,使因是而違天道失人心,則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陛下亦安忍而輕棄之乎?

  願陛下以愛惜民力為本,以恢復天下為務,信賞必罰,以驅策英雄,親正人,遠邪佞,以圖謀治道。夫如是,則承平之觀不日鹹複,詎止上都宮闕而已乎!

  疏奏,其事遂寢。

  二十三年二二月,拜治書侍御史。時宦者資正使樸不花與宣政使橐歡,內恃皇太子,外結丞相搠思監,驕恣不法。監察禦史傅公讓上章暴其過,忤皇太子意,左遷吐蕃宣慰司經歷,它禦史累疏諫爭,皆外除。祖仁上書皇太子曰:

  禦史糾劾橐歡、不花奸邪等事,非禦史之私言,乃天下之公論。今殿下未賜詳察,輒加沮抑,擯斥禦史,詰責台臣,使奸臣橐政之情不得達于君父,則亦過矣。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台諫者,祖宗之所建立。以二豎之微,而於天下之重、台諫之言,一切不恤,獨不念祖宗乎!且殿下之職,止于監國撫軍,問安視膳而已,此外予奪賞罰之權,自在君父。今方毓德春宮,而使諫臣結舌,凶人肆志,豈惟君父徒擁虛名,即天下蒼生亦將奚望焉!

  疏上,皇太子怒,令御史大夫老的沙諭祖仁,謂:「台臣所言雖是,但橐歡等俱無是事,禦史糾劾不實,已與美除。昔裕宗為皇太子,兼中書令、樞密使,凡軍國重事合奏聞者,乃許上聞,非獨我今日如是也。」祖仁複上疏曰:

  禦史所劾,得于田野之間。殿下所詢,不出宮牆之內,所以全此二人者,止緣不見其奸。昔唐德宗雲:「人言盧杞奸邪,朕殊不覺。」使德宗早覺,杞安得相。是杞之奸邪,當時知之,獨德宗不知。今二人之奸,天下知之,獨殿下不知也。

  且裕宗雖領軍國重事,至於台諫封章,自是御前開拆。假使東宮先閱,君父或有差失,諫臣有言,太子將使之聞奏乎?不使之聞奏乎?使之聞奏,則傷其父心,不使聞奏,則陷父于惡。殿下將安所處?

  如知此說,則今日糾劾之章不宜阻矣,禦史不宜斥矣。

  祖仁疏再上,即辭職。皇太子以其事聞,樸不花、橐皆自免,令老的沙諭祖仁等。

  祖仁複上疏曰:

  祖宗以天下傳之陛下,今乃壞亂不可救藥。雖曰天運使然,亦陛下刑賞不明之所致也。且區區二豎,猶不能除,況於大者。願陛下俯從台諫之言,擯斥二人,不令其以辭職為名,成其奸計,使海內皆知陛下信賞必罰,自二人始,則將士孰不效力,天下可全而有,以還祖宗。若猶優柔不斷,則臣甯餓死田野,誓不與之同列也。書奏,帝大怒。是時,侍御史李國鳳亦上疏,言此二人必當斥逐。於是台臣自老的沙以下皆左遷,出祖仁為甘肅行省參知政事。時天寒,祖仁單衣就道,以弱女托于其友朱毅。

  明年七月,勃羅帖木兒入中書丞相,除祖仁山北道肅政廉訪使,召拜國子祭酒。遷樞密副使,累疏言軍事利害,不報,辭職。除翰林學士,複拜中書參知政事。是時,天下大亂,祖仁性剛直,與時宰議論數不合,乃超授其階榮祿大夫,而仍還翰林,為學士。尋遷太常禮儀院使。

  二十七年,明兵已取山東,朝廷方疑護廓帖木兒有不臣之心,置撫軍院總兵馬以備之。祖仁與翰林學士承旨王時、待制黃哻、編修黃肅上書曰:

  近者,南國不逾月而逼畿甸,朝廷雖合也速出師,然勢力孤危,不足為京題屏蔽,宗社安危正在今日。

  臣愚以為,馭天下之勢,當論其輕重、強弱,遠近,先後,不宜膠於一偏,狃於故轍。前日南軍尚遠,擴廓帖木兒近在肘腋,意將覬覦非分,不得不亟於致討。今擴郭帖木兒勢已窮蹙,而南軍長驅北犯,山東瓦解。是擴廓帖木兒弱而輕,南軍強而重也。陛下與皇太子,宜審其輕重、強弱,改統更張。撫軍院諸臣,亦宜以公天下為心,審時制宜。擴廓帖木兒既不能複振,分撥一軍足以擒獲。其餘見調一應軍馬,宜令其倍道東行,勤王赴難,與也速等聲勢聯絡,仍遣重臣分道宣諭督催,庶幾有濟。如複膠於成見,動以言者為擴廓帖木兒遊說,而鉗天下之口,不幸猝有意外之變,則天下之事去矣。

  書上,不報。

  十二月,祖仁又上書皇太子言:

  近降詔削河南兵馬之權,雖所當然,然此項軍馬終為南軍所畏,即使有悖逆之心,朝廷以忠臣待之,其心愧沮,亦何所施。今未有所見,遽以此名加之,彼若甘心,以就此名,其害有不可言者。朝廷苟善用之,豈無所助。然人皆知之,而不敢言者,誠恐誣以受賄,謂為之遊說也。況聞擴廓帖木兒屢上書,疏明其心跡,是其心未絕於朝廷,以待朝廷之昭灑。今為朝廷計者,不過戰、守、遷三事。以言乎戰,則資其觭角之勢;以言乎守,則待其勤王之師;以言乎遷,則假其藩衛之力,勉強策勵,猶恐遲晚。豈可使數萬之師,棄置於無用之地?今宗社存亡,只在旦夕,不幸有唐率宗倉卒之事,是以祖宗之社稷人民委而棄之。臣雖碎首粉身,亦無濟於事矣!

  疏上,亦不報。

  二十八年秋,明兵至近郊,詔祖仁及同僉太常禮義事王遜志等,奉太廟神主,從皇太子北行。祖仁等奏曰:「天子有大事,出則載主以行,從皇太子,非禮也。」帝然之,命祖仁守太廟以俟。未幾,帝北奔,祖仁不果從。

  京城陷,將出健德門,為亂軍所殺,時年五十五。

  ***

  史臣曰:「元季國勢阽危,所恃以禦賊者,惟擴郭帖木兒一人,而李士贍猶嫌其兵權太重。擴廓帖木兒劾張思道等不聽節制,士贍又持其事不下。當時執政大臣,士贍號為通達時務者,乃暗于機權如此,其亡國不亦宜乎!張楨、陳祖仁屢進讜言,終無尺寸之效。祖仁請昭洗擴廓帖木兒,其言尤激切,惠宗父子屏而不用,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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