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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三年(2)


  秋,七月,丁酉,宋文天祥開府南劍州,經略江西。天祥欲還溫州進取,陳宜中不從。蓋宜中棄溫入閩,欲倚張世傑複浙東、西以自洗濯,故命天祥開府南劍。

  宋涪州觀察楊立子嗣榮請降詔招諭其父,從之。

  初,臨安既破,阿珠以宋太皇太后手詔諭李庭芝使降。庭芝登城,謂使者曰:「奉詔守城,未聞以詔諭降也。」及帝㬎次瓜洲,太皇太后複賜庭芝詔曰:「比詔卿納款,日久未報,豈未悉吾意,尚欲固圉耶?今吾與嗣君既已臣伏,卿尚為誰守之?」庭芝不答,命發弩射使者,斃一人,餘皆奔去。阿珠及遣兵守高郵、寶應以絕其餉道,博羅懽又攻拔泰州之新城,驅夏貴淮西降卒至城下,以示庭芝。庭芝幕客或勸為計,庭芝曰:「吾惟一死而已!」阿珠複遣使者持詔招庭芝,庭芝開壁納使者,斬之,焚其詔於陴上。既而淮安、盱眙、泗州以糧盡降,庭芝猶括民間粟以給兵,粟盡,又令官人出粟,又盡,令將校出粟,雜牛皮、麹蘖以給之。兵有自食其子者,然猶力戰不屈。

  姜才聞高郵米運將至,出步騎五千戰于丁村,自夜達旦,北兵多敗。阿珠使巴延徹爾救之,所將皆阿珠麾下,才軍識其旗幟,皆潰,才脫身走。時高郵水路已絕,阿珠複遣將陸路邀擊米運,殺負米卒數千,由是餉益不繼。

  阿珠請於帝,降詔赦庭芝焚詔、殺使之罪,令早歸款,庭芝不納。會福安使至,庭芝欲赴召,命制置副使朱煥守楊,而自與薑才將兵七千趣泰州,將東入海。庭芝既行,煥即以城降。阿珠分道追及庭芝,殺步卒千餘人。庭芝走入泰州,阿珠圍之,且驅其妻子至陴下招降。會薑才疽發背,不能戰;泰州裨將孫貴、胡惟孝、尹端甫、李遇春,開北門納外兵。庭芝投蓮池中,水淺不死,遂與才俱被執,至揚州,阿珠責其不降,才曰:「不降者我也!」憤罵不已。然阿珠猶愛其材勇,未忍殺之。煥請曰:「揚自用兵以來,積骸滿野,皆庭芝與才所為,不殺之何俟!」阿珠乃皆殺之,揚民聞者莫不泣下。

  有宋應龍者,以儒生知兵,出入行陳三十餘年,至是為泰州諮議官。州守孫良臣之弟舜臣,自軍中來說降,良臣召應龍與計。應龍極陳國家恩澤,君臣大義,請殺舜臣以戒持二心者,良臣不得已殺之。及泰州降,應龍夫婦自經死。提刑司諮議廬人褚一正,置司高郵,督戰,亦被創沒水死。淮東地盡歸附。

  甲寅,以楊村至浮雞泊漕渠回遠,改從孫家務。

  丙辰,遣使以香幣祀嶽瀆、後土。

  以尚書右丞阿爾哈雅為平章政事,簽書樞密院事、淮東行樞密院錫奇裡密實為中書右丞,參知政事董文炳為中書左丞,淮東左副元帥達春,兩浙大都督範文虎,江東、江西大都督、知江州呂師夔,淮東、淮西左副都元帥陳岩,並參知政事。

  是月,翰林侍讀學士郝經卒。經為人,尚氣節,為學務有用,拘宋十六年,從者皆通於學。及卒,官為護喪還葬,諡文忠。

  八月,己巳,穿武清蒙村漕渠。

  揚州既破,元兵攻真州益急。宋都統司計議趙孟錦,乘霧襲其營,少頃,霧開,營中見孟錦兵少,逐之,孟錦登舟,失足墮水死,城遂破。安撫使苗再成死之。

  召阿珠入朝,賜泰興戶二千為食邑。

  宋楊亮節居中秉權,秀王與擇,自以國家親賢,多所諫正,遂犯忌嫉,諸將俱憚之。至是詔出兵浙東,朝臣言:「與擇有劉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宜留輔以隆國本。」譖者益急,卒遣之。與擇圍婺州,董文炳拒之,及還。

  宋以王積翁為福建招捕使,黃恮副之。積翁兼知南劍州,備禦上三州;恮兼知漳州,備禦下三州。

  宋張世傑遣都統張世虎與吳浚合兵十萬,期必複建昌;與李恒戰,兵敗,浚奔寧都。

  帝歸自上都,以鄂囉齊參知政事。

  宋太皇太后謝氏,以疾久留臨安。至是,遣人自宮中舁其床以出,同侍衛七十二人北赴大都,降封壽春郡夫人。

  九月,壬辰朔,命國師作佛事於太廟。

  庚子,命姚樞、王磐選宋三學生之有實學者留京師,餘聽還家。

  癸卯,以平宋赦天下。

  丙午,敕常德府歲貢包茅。

  阿喇罕、董文炳及蒙古岱、索多以舟師出明州,達春及呂師夔、李恒等以騎兵出江西,分道略閩、廣。

  東莞民熊飛守潮、惠,聞宋趙溍至,即以兵應之;攻梁雄飛于廣州,雄飛遁,飛遂複韶州、新會。會曾逢龍亦率兵至廣州,李性道出迎謁,飛與逢龍執性道,殺之,溍遂入廣州。

  宋知邕州宕昌馬塈將入衛,而臨安已破,因留靜江,總屯戍諸軍。阿爾哈雅將進取廣西,塈發所部及諸峒兵守靜江,而自將三千人守嚴關。攻之,不克,乃以偏師入平樂,過臨桂,夾攻塈,塈退保臨江。阿爾哈雅使人招降,塈發弩射之。攻三月,塈不解甲,前後百餘戰,城中死傷相藉,訖無降意。

  辛酉,詔宋宗臣鄂州教授趙與𤍟趙闕,以𤍟入見,言宋敗亡之故,悉由誤用權杆,詞旨激切。帝為之感動,即授翰林待制。

  冬,十月,丁亥,兩浙宣撫使焦友直,以臨安經籍、圖畫、陰陽秘書來上。戊子,淮西安撫使夏貴請入覲,乞令其孫貽孫權領宣撫司事,從之。

  以淮東左副都元帥阿爾為平章政事,河南等路宣尉使哈喇哈遜為中書右丞。

  壬戌朔,宋文天祥師次汀州,遣趙時賞等將一軍趣贛以取甯都,吳浚將一軍取雩都,劉洙等皆自江西以兵來會。時賞,和州宗室也。

  呂師夔等將兵度梅嶺,趙溍使熊飛及曾逢龍禦之于南雄,逢龍敗死,飛走韶州。進兵圍之,守將劉自立以城降,飛率兵巷戰,兵敗,赴水死。

  十一月,阿喇罕、董文炳攻處州,知州李玨以城降。甲辰,宋秀王與擇偕弟與慮、子孟備及觀察使李世達、監軍趙由〈王葛〉、察訪使林溫、知瑞安府方洪被執,皆不屈死。

  大兵破建甯府、邵武軍,宋陳宜中、張世傑,備海舟奉宋主及衛王、楊太妃等登舟。時軍人十七萬,民兵三十萬,淮兵萬人,與北舟相遇,值天霧晦冥,舟得以進。

  宋王積翁棄南劍,走福安,遣人納款。至是,軍集城下,積翁為內應,遂與知府王剛中同降。

  宋主行至泉州,舟泊於港,招撫使蒲壽庚來謁,請駐蹕,張世傑不可。初,壽庚提舉市舶,擅利者三十年,或勸世傑留壽庚不遣,凡海舶不令自隨,世傑不從,縱之歸。繼而舟不足,乃掠其舟,並沒其貲。壽庚怒,殺諸宗室及士大夫與淮兵之在泉州者,宜中等乃奉宋主趣潮州。壽庚遂與知泉州田子真以城降。

  癸醜,並省內外諸司。

  庚申,敕:「管民及理財之官,由中書銓調;軍官由樞密院定議。」

  高麗國王王愖更名暙。

  十二月,辛酉朔,宋江西制置使趙溍棄廣州遁,副使方興亦遁。

  降將王世強為鄉導,破福安。王剛中既降,使徇興化軍,宋知軍事陳文龍斬之而縱其副使,持書責世強、剛中負國,遂發民兵固守。阿喇罕複遣使招之,文龍複斬之。有風其納款者,文龍曰:「諸君特畏死耳。未知此生能不死乎?」乃使其部將林華禦於境上,華反為鄉導,引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孫開門降。文龍被執,勸之降,不屈,左右淩挫之,文龍指其腹曰:「此皆節義文章也,何相逼耶!」卒不屈,乃械送臨安,文龍不食死。其母系福安尼寺,病甚,左右視之泣下,母曰:「吾與吾子同死,又何恨哉!」亦死之。眾歎曰:「有是母宜有是子!」為收葬之。

  東、西川守將,合兵萬人圍宋重慶,大肆剽掠,軍政不一,城中益得自守。宋制置使張玨領重慶之命,不能赴官,留合州以抗北軍,遣帥複瀘、涪二州,北軍以不和而潰,玨乃得入城,遣將四出,所向俱捷。玨旋遣使訪二王所在,時宋主遷播閩、廣,號令不達於四川,而川中諸將猶為宋守。

  阿爾哈雅致書馬塈,許以為廣西大都督,塈不聽;又請帝親降手詔諭之,塈焚詔斬使。靜江以水為固,阿爾哈雅乃築堰,斷大陽、小溶二江以遏上流,決東南埭以涸其湟,城遂破。塈閉內城堅守,又破之。塈率死士巷戰,傷臂被執,斷其首,猶握拳奮起,立諭時始僕。塈家世以忠勇為名將,至塈,死節最烈。淮人黃文政,先戍蜀,軍潰,走靜江,塈邀與同守,城破,亦被執。文政大詬,不屈,斷其舌,以次劓、刖之,文政含胡吆咄,比死不絕聲。

  邕守馬成旺及其子都統應麒以城降。塈部將婁鈐轄,猶以二百五十人守月城不下。阿爾哈雅笑曰:「是何足攻!」圍之十餘日,婁從壁上呼曰:「吾屬饑,不能出降,苟賜之食,當聽命。」乃遺之牛數頭,米數斛,一部將開門取歸,複閉壁。北軍登高視之,兵皆分米,炊未熟,生臠牛,啖立盡。鳴角伐鼓,諸將以為出戰也,甲以待,婁乃令所部人擁一火炮然之,聲如雷霆,震城堞皆崩,煙氣漲天,外兵多驚死者。火熄,入視之,灰燼無遺矣。阿爾哈雅悉坑其民。民得逃入西山者七百人,阿爾哈雅許以不殺,招之使降,七百人皆自殺,無一降者。阿爾哈雅乃分兵取郁林、潯、容、藤、梧等州。廣西提刑邛人鄧得遇,聞靜江破,朝服南望拜辭,書幅紙雲:「宋室忠臣,鄧氏孝子,不忍偷生,甯甘溺死。」遂投南流江而死。

  宋主在惠州,甲子,遣倪堅奉表,詣軍前請降。逾時,索多命其子元帥伯嘉怒偕堅赴大都。

  以哈坦、奇爾濟蘇領東川行樞密使,攻合州;布哈、李德輝領西川行樞密院,攻重慶,仍令德輝留成都給軍食。

  壬申,李思敬告運使薑毅所言悖妄,指毅妻、子為證,帝曰:「妻、子豈為證者耶?」詔勿問。

  庚寅,詔諭浙東、西、江東、西,淮東、西、湖南、北府州軍縣官吏軍民:「昔以萬戶、千戶漁奪其民,致令逃散,今悉以人民歸之元籍州縣。凡管軍將校及宋官吏,有以勢力奪民田廬產業者,俾各歸其主,元主則以給附近人民之無生產者。其田租、商稅、茶、鹽、酒、醋、金、銀、鐵治、竹貨、湖泊課程,從實辦之。凡故宋繁冗科差、聖節上供、經總製錢百餘件,悉除免之。」

  是歲,行省雲南賽音諤德齊,以所改郡縣上聞。雲南俗無禮義,男女往往自相配偶,親死則火之,不為喪祭,無秔稻桑麻,子弟不知讀書。賽音諤德齊教之拜跪之節,婚姻行媒,死者、為之棺槨、奠祭,教民播種,為陂池以備水旱,創建孔子廟、明倫堂,購經史,授學田,由是文風稍興。

  雲南民以貝代錢,是時初行鈔法,民不便之,賽音諤德齊為聞于朝,許仍其俗。又患山路險遠,盜賊出沒,為行者病,相地置鎮。每鎮設土酋吏一人,百夫長一人,往來者或遭劫掠,則罪及之。有土吏數輩,怨賽音諤德齊不己用,至京師誣其專僣數事。帝顧侍臣曰:「賽音諤德齊憂國愛民,朕洞悉之,此輩何敢誣告!」即命械送賽音諤德齊處治之。既至,脫其械,且諭之曰;「若曹不知上以便宜命我,故訴我專僣。我今不汝罪,且命汝以官,能竭忠自贖乎?」皆叩頭拜謝曰:「某有死罪,平章既生之而又官之,誓以死報。」

  交趾叛服不常,湖廣省發兵屢征,不利。賽音諤德齊遣人諭逆順禍福,且約為兄弟,交趾王大喜,親至雲南,賽音諤德齊郊迎,待以賓禮,遂乞永為藩臣。

  羅槃甸叛,往征之,有憂色,從者問故,賽音諤德齊曰;「吾非憂出征也,憂汝曹冒鋒鏑,不幸以無辜而死;又憂汝曹劫擄平民,使不聊生,及民叛則又從而征之耳。」師次羅槃城,三日,不降,諸將請攻之,賽音諤德齊不可,遣使以理諭之,羅槃主奉命。越三日,又不降,諸將奮勇請進兵,賽音諤德齊又不可。俄而將卒有乘城進攻者,賽音諤德齊大怒,遽鳴金止之,召萬戶叱責之曰;「天子命我安撫雲南,未嘗命以殺戮也。無主將命而擅攻,於軍法當誅。」命左右縛之。諸將叩首,請俟城下之日從事。羅槃主聞之曰:「平章寬仁如此,吾拒命,不祥。」乃舉國出降,將卒亦釋不誅,遂改為元江府。由是西南諸夷翕然款附。

  夷酋每來見,例有所獻納,賽音諤德齊悉分賜從官,或以給貧民,秋毫無所私。為酒食勞酋長,制衣冠、襪履,易其卉服、草履,酋皆感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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