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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祐元年(4)


  冬,十月,戊戌朔,元享於太廟。

  己亥,加張世傑沿江招討使,劉師勇福州觀察使,總統出戍兵。

  癸卯,玉牒殿災。

  丁未,以留夢炎為左丞相,陳宜中為右丞相,並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宜中在溫州,被召,以親老辭。太后自為書遺其母揚州,使諭之,宜中乃赴召。

  李芾至潭州,元遊騎巳入湘陰、益陽諸縣。城中守卒不滿三千,芾結峒蠻為援,繕器械,峙芻糧,柵江修壁。及元兵圍城,芾慷慨登陴,與諸將分地而守,民老弱皆出,結保伍助之,不令而集。芾日以忠義勉將士,死傷相籍,人猶飲血乘城,殊死戰,有來招降者,輒殺之以恂。

  元阿珠攻揚州,既築長圍,於是城中食盡,死者枕籍滿道,而李庭芝志益堅。

  元巴延次灣頭,阿刺罕自建康來會,巴延令還建康起兵,乃留博爾歡及阿裡布守灣頭,而自帥眾渡江。壬戌,至鎮江,分軍為三道:阿喇罕帥右軍,自建康出廣德四安鎮,趣獨松關;董文炳帥左軍,出江入海,以範文虎為張鄉導,取道江陰,趣澉浦、華亭;巴延及阿塔哈將中軍,以呂文煥為鄉導,趣常州;期並會于臨安。

  癸亥,常州告急,朝廷遣張全將兵二千救之,知平江府文天祥亦遣部將尹玉、麻士龍、朱華將兵三千隨全赴援。士龍戰虞橋,敗死,全不救,走還五牧。時朱華駐軍五牧,華欲掘溝塹,設鹿角,全皆不許。既而元兵薄華,華率廣軍與之戰,自辰至未,勝負未決。逮晚,元兵繞出山後薄贛軍,尹玉力戰,殺千人,全提軍隔岸,不發一矢,玉遂敗。諸敗軍爭渡水,挽全軍船,全令其軍斬挽者指,於是溺死者甚眾。玉收殘卒五百人,複鏖戰,自夕達旦,殺元軍人馬,委積田間,玉複手殺數十人,力屈被執,元人恨之,橫四槍于其項,以棍擊殺之,其部下皆死,無一人降者。天祥欲斬全以警眾,帥府不許,宥之使贖。

  十一月,丁卯朔,銅關將貝寶、胡岩起攻溧水,敗死。

  庚午,以陳文龍同知樞密院事,黃鏞同簽書樞密院事。

  癸酉,贈尹玉濠州團練使,麻士龍高州刺史。

  戊寅,元阿喇罕破銀林東壩,戍將趙淮兵敗,與其妾俱被執,妾死之。阿珠使淮招李庭芝,許以大官,淮佯諾,至揚州城下,乃大呼曰:「李庭芝,爾為男子,死則死耳,毋降也!」阿珠怒,殺之。

  元兵入廣德軍四安鎮,陳宜中倉皇發臨安民年十五以上者,皆籍為兵,號武定軍,召文天祥自平江入衛。

  壬午,元將宋都木達等長驅而進,所至莫當其鋒,隆興轉運判官劉槃以城降。不數日,取江西十一城,進逼撫州。時黃萬石為江西制置使,開閫州治,聞兵至,奔建昌。都統密佑率眾逆戰進賢坪,元兵呼曰:「降者乎?鬥者乎?」佑曰:「鬥者也。」麾其兵突進,至龍馬坪,元軍圍之數重,矢下如雨。佑身被四矢、三槍,猶揮雙刀,率死士數十人斫圍南走,前渡,橋板斷,被執。宋都木達曰:「壯士也!」欲降之,系之月餘,終不屈。罵萬石為賣國小人,使我志不得伸。宋都木達又命劉槃、呂師夔以金符遺之,許以官,佑不受。複令佑子說之曰:「父死,子安之?」佑斥曰:「汝行乞於市,第雲密都統子,誰不憐汝?」怡然解衣請刑,遂死,元兵皆泣下。佑之先,密州人,後渡淮,居廬州。

  元兵進入建昌,黃萬石走入閩。

  元改順天府為保定府。

  元樞密院言:「新附郡縣,有既降複叛及糾眾為盜,犯罪至死者,請從權宜處決。」詔:「今後殺人者死,問罪狀已白,不必待時即行刑;其奴婢殺主者,具五刑論。」

  癸未,元兵入興化縣,知縣胡拱辰自殺。

  甲申,元巴延至常州,會兵圍城。知州姚訔,通判陳炤,都統王安節、劉師勇,力戰固守。巴延遣人招之,譬喻百端,終不聽。巴延怒,命降人王良臣役城外居民,運土為壘,土至,並人以築之,且殺之,煎油作炮,焚其牌杈,日夜攻不息。城中甚急,而訔等守志益堅。巴延叱帳前諸軍奮勇爭先,四面並進。攻二日,城破,訔死之。炤與安節猶巷戰,或謂炤曰:「城北東門未合,可走。」炤曰:「去此一步,非死所矣!」日中,兵至,死焉。巴延命盡屠其民。執安節至軍前,不屈,亦死。師勇以八騎潰圍走平江。安節,堅之子也,事聞,贈龍圖閣待制,炤直寶章閣,並官其子。

  乙酉,升宜興縣為南興軍。

  以江東提刑謝枋得為江西招諭使。初,枋得聞淮西、江東、西州郡守將,皆呂師夔部曲,故爭降附,自以與師夔善,乃應詔上書,保師夔可言,宜分沿江諸屯,以師夔為鎮撫使,使之行成,且請身至江州見文煥與議。朝廷乃以枋得為沿江察訪使以往,會文煥北還,不及而反,遂改知信州。

  丙戌,禮部尚書兼給事中王應麟,請為濟王立後,乃詔贈太師、尚書令、進封鎮王,諡昭肅,擇後奉祀,賜田萬畝。

  留夢炎用徐囊為禦史,擢黃萬石、吳浚等。王應麟繳奏曰:「囊與夢炎同鄉,有私人之嫌。萬石粗戾無學,南昌失守,誤國罪大,今方欲引以自助,善類為所搏噬者,必攜持而去。吳浚貪墨輕躁,豈宜用之?況夢炎舛令慢諫,讜言勿敢告,今之賣降者,多其任用之士!」疏再上,不報,出關俟命,再奏曰:「因危急而紊紀綱,以偏見而咈公議,臣封駁不行,與大臣異論,勢不當留。」遂歸。

  己醜,元兵破獨松關,馮驥死之,守將張濡遁。詔贈驥集英殿修撰。

  獨松既破,鄰疆守者皆望風而走,朝廷大懼。時勤王師僅三四萬人,文天祥與張世傑議,以為:「淮東堅壁,閩、廣全城,若與敵血戰,萬一得捷,則命淮師以截其後,國事猶可為也。」世傑大喜。陳宜中白太后降詔,以王師務宜持重,議遂止。秘書監陳著上疏請從天祥之義曰:「與其坐以待困,曷若背城借一!萬有一幸,則人心賈勇!且敵非必真多智力,不過乘勝長驅。若少沮之,則主兵之與懸軍,其壯弱即異矣。」宜中不聽,出著知台州。

  元董文炳破江陰軍。

  元以高麗國官制僣濫,遣使諭旨,凡省、院、台、郡、官名、爵號與朝廷相類者,改正之。

  乙未,左丞相留夢炎遁。

  十二月,丁酉朔,詔賈似道歸葬,返其田廬。

  庚子,以吳堅簽書樞密院事,黃鏞兼權參知政事。

  時陳宜中當國,遭時多難,不能措一策,唯事蒙蔽,將士離心,郡邑降破,方且理會科舉、明堂等事及士大夫陳乞差遣,士人覬覦恩例。至是遣柳嶽奉書如元軍,稱「廉尚書之死,乃盜殺之,非朝廷意,乞班師修好。」岳見巴延於無錫,泣謂曰:「嗣君幼沖,在衰絰之中,自古禮不伐喪。凡今日事至此者,皆奸臣賈似道失信誤國爾。」巴延曰:「汝國執戮我行人,故我興師。錢氏納土,李氏出降,皆汝國之法也。汝國得天下于小兒,亦失之于小兒,天道如此,尚何多言!」遂令囊嘉特偕嶽還。

  癸卯,以陳文龍參知政事,謝堂同知樞密院事。

  丙午,追封呂文德為和義郡王。朝議以呂文煥為元嚮導,乃追封文德,而以文德子師孟為兵部侍郎,覬成和議。

  平江通判王矩之、都統制王邦傑,以城迎降于常州,巴延使呂文煥先往受之。

  丁未,巴延入平江,張世傑未至,城已破,乃以兵入衛。

  戊申,元右丞相呼圖岱爾請上尊號曰憲天述道仁文義武大光孝皇帝,皇后曰貞懿順聖昭天睿文光應皇后;不許。

  庚戌,柳嶽至自元軍。癸醜,陳宜中複奏遣岳及宗正少卿陸秀夫、侍郎呂師孟等同囊嘉特使元軍,求稱侄納幣,不從則稱侄孫,且敕呂文煥令通好罷兵。秀夫等見巴延于平江,巴延不許。宜中乃白太皇太后,奉表求封為小國,太后從之。

  以文天祥簽書樞密院事。

  黃萬石叛降元,都統米立死之。立,淮人,三世為將,初從陳奕守黃州,奕降,立潰圍出,萬石署為帳前都統。元軍略江西,迎戰于江坊,兵敗,被執,不降,系獄。至是萬石舉軍降,元行省遣萬石諭立曰:「吾官銜一牙牌書不盡,今亦降矣。」立曰:「侍郎國家大臣,立一小卒爾。但三世食趙氏祿,趙亡,何以生為!立乃生擒之人,當死,與投拜者不同。」萬石再三諭之,不屈,遂遇害。

  元以中興路行省陳祐為南京總管兼開封府尹,吏多震懾失措,祐曰:「何必若是!前為盜蹠,今為顏子,吾以顏子待之。前為顏子,今為盜蹠,吾以盜蹠待之。」由是吏皆修飭,不敢弄法。

  元賽音諤德齊奏:「雲南諸夷未附者尚多,今擬宣慰司兼行元帥府事,並聽行省節制。」又奏:「哈喇章、雲南壤地均也,而州縣皆以萬戶、千戶主之,宜改置令長。」並從之。

  潭州被圍,湖南安撫使兼知州李芾,拒守三閱月,大小戰數十合。至是元阿爾哈雅射書城中曰:「速下以活州民,否則屠矣。」不答。阿爾哈雅與諸將畫地分圍,決隍水以樹梯衝。阿爾哈雅中流矢,創甚,督戰益急,城中大窘,力不能支。諸將泣請曰:「事急矣,吾屬為國死可也,如民何?」芾罵曰:「國家平時所以厚養汝者,為今日也。汝第死守,有複言者,吾先戮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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