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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祐十二年


  淳祐十二年蒙古憲宗二年

  春,正月,丙戌朔,帝戒群臣曰:「自今毋養蠹,毋惠奸,毋以姑息市私恩,毋容僥倖廢公法。」

  詔:「諸路官司違禁罔利害民事,悉罷之。」

  甲午,宰執內幄奏事,帝曰:「救楮事不可緩,吳潛可專此責。」

  丙申,詔諸路監司、帥守:「事有關人命連逮者,官欠攤涉者,偽會枝蔓者,詞人渣系者,鹹釋之。仍嚴估平民之禁。」

  蒙古斷事官伊囉斡齊及珠格爾等總天下財賦于燕,視事一日,殺二十八人。其一人盜馬者,已杖而釋之,偶有獻壞刀者,遂追還所杖者,手試刀殺之。皇弟呼必賚聞而責之曰:「凡死罪,必詳讞而後行刑。今一日殺二十八人,必多非辜。既杖複斬,此何刑也?」珠格爾不能對。伊囉斡齊旋持其印請於蒙古主曰:「此先朝賜臣印也。陛下即位,將仍用此印耶,抑易以新者耶?」時趙璧旁侍,折之曰:「用汝與否,取自聖裁,汝乃敢以印為請耶?」奪其印,置蒙古主前。蒙古主默然久之,既而曰:「朕亦不能為此也。」自是伊囉斡齊不復用。

  庚子,詔:「二廣、福建、江西、湖南,去歲疫癘,州縣戶絕者,監司、守臣稽其財產,即其族命繼給之;遠官身歿,家不能歸者,官為津遣。」

  戊申,帝諭輔臣曰:「淮東邊報不一,可于江上整娖萬兵以備緩急。江面雖已分定三流,更須擇將分兵巡徼。」

  蒙古置經略司於汴,分兵屯田。自庫端取漢上諸郡,因留軍戍境上。繼而襄、樊、壽、泗複降,而壽、泗之民盡為軍官分有,由是降附路絕。雖歲侵淮、蜀,軍將惟利剽殺,城無居民,野皆榛莽。至是皇弟呼必賚從姚樞之言,請於蒙古主,置經略司於汴,以孟克、史天澤、楊淮中、趙璧為使,俾屯田唐、鄧等州,授之兵牛,敵至則戰,退則耕屯,西起穰、鄧,東連清口、桃源,列障守之。

  庚戌,詔宰執曰:「近聞北騎之來,往往儲糗糧,立寨柵,以為因利乘便之計。守臣邊將,欲攖城退守,則有老師費財之患;欲開關接戰,又有兵連禍結之憂。今朕欲於兩淮、沿江各令立一項遊擊軍,以備不時調遣。設若緩急,隨宜應援,使大軍偏師搗虛,此正李廣縱部曲,逐水草,號『飛將軍』之遺意也。又聞邊疆之外,皆平原曠野,北騎奔突,邊臣每有迅雷不及掩耳之患。今朕欲令極邊州郡開浚水道,去城百里之間,三裡一溝,五裡一洫,使北騎不得長驅而入,邊民亦可為耕鑿之計,此正古者立方田,開溝澮,以限戎馬之遺意也。邊防二事,久注朕懷,茲與卿等共籌之。」

  癸醜,帝諭輔臣:「方田事,且令近城為之。遊擊軍當招水步各半。」謝方叔等曰:「容講行之。」

  蒙古張德輝等見皇弟呼必賚于金蓮川,請皇弟為儒教大宗師,皇弟悅而受之。因啟累朝有旨蠲儒戶兵賦,宜令有司遵行。從之,仍令德輝提調真定學校。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丙辰,詔增資善堂講官一員。丁巳,帝諭輔臣:「資善訓導之官,正要擇人。」謝方叔對曰:「進善不特教以章句,凡事皆當訓導,使知孝悌,知世務。」帝曰;「習慣如自然。」

  壬戌,詔曰:「朕惟明目張膽,當言即言,其責在台諫;斟酌劑量,可行即行,其權在人主。數年以來,惟知風憲之必行,不俟上章之報可,嘗有用之于執政大臣者,有施之於端人正士者。如此,則人主之所欲用者,台諫皆得去之,台諫所欲去者,人主不得而留之,不幾於威權浸移,太阿倒持乎?自今後,台諫毋循積弊,有失國體。奏疏必俟得旨付出,方許報行。」

  廢江灣、梅裡、顧逕、魏村、古浦五酒庫,以都司言帥司為餉軍創五庫,官吏並緣漁獵故也。

  己巳,詔諸路提刑按部決囚徒。

  丙子,置池州遊擊軍。

  戊寅,帝諭輸臣:「賈似道已有淮甸肅清之報,不知田疇尚及種否?」謝方叔曰:「兵退在芒種前,猶可及也。」

  辛巳,監察禦史劉元龍,言楮幣積輕,宜因各路時直,令州縣折納純用楮;從之。後公私交病,明年,仍用錢、會中半。

  蒙古兵複攻隨、郢、安、複,京西馬步軍副總管馬榮率將士連日拒戰,卻之。

  三月,蒙古主命東平萬戶嚴忠濟立局,制冠冕、法服、鐘磬、篽佺儀物肄習。

  丁亥,馬榮複與蒙古兵戰於大脊山。詔:「榮兵不滿千,能禦大難,賞官兩轉,進州鈐、帶行閤門祗候。」

  丁未,三汊口守將焚蒙古屯積,斷其浮梁。

  蒙古城沔州。

  夏,四月,蒙古主駐蹕和林。以諸王嘗欲立實勒們,乃徙太宗皇后于庫端所居地之西,分遷諸王于各邊,以太宗皇妃家資分賜諸王。定宗皇后及實勒們母,以厭禳並賜死,禁錮實勒們于摩多齊之地。

  詔:「襄、郢新複,州郡耕屯為急,以緡錢百萬,命京閫措置,給民牛種。」

  丙子,置池州遊擊水軍。

  五月,甲申朔,禱雨。乙酉,諭輔臣曰:「禱祈未應,可求之人事。」徐清叟言土木之役宜省,帝然之。甲午,以禱雨,出封樁庫十八界楮二十萬給散諸軍有差。乙未,雨。

  蒙古主召太常禮樂人赴日月山。

  乙巳,盜起玉山。

  庚戌,罷諸郡經界,從台臣蕭泰來奏也。初,鄭清之奏行經界於六郡,會玉山饑民嘯聚,言者歸咎焉。

  六月,癸酉朔,盜逼衢州境,命孫子秀知衢州。子秀謂捕賊之責雖在有司,亦必習土俗之人,乃能翦其憑依,截其奔突。乃立保伍,選用土豪,疏奏常山縣令陳謙亨、寓士周還淳等捍禦之勞,人心競勸。未幾,擒賊四十八人,玉山盜平。

  癸亥,賑衢、信饑。

  戊辰,帝諭輔臣曰:「邇年科舉取士,鮮得實學。士風人才,關係氣數,何策以救之?」吳潛請於省試額中輟一二十名,令有司公舉海內行義文學之士,庶尚存鄉舉裡選微意。曩時朱熹、真德秀亦有此請。

  癸酉,帝曰:「近日學校之士,本起於至微,不謂其相激乃爾。若紛紛不已,恐非美證。」先是三學諸生扣閽言臨安尹餘晦,相率出學,帝令學官勉入齋,故因輔臣奏事複及之。晦為天錫從子,以天錫舊恩見擢用。

  丙子,大理正尹桂,請置小學於禁庭:「非特父子之情浹洽,亦所以為事制曲防之慮。」

  戊寅,詔賜史彌遠墓碑。

  己卯,帝諭侍臣曰:「衢、嚴水災,江東亦苦雨,此陰盛之應」徐清叟曰:「漢關中大水,翼奉以為後舅之故。今宜稍抑宦官、戚畹,以回天意。」

  蒙古皇弟呼必賚人覲,蒙古主命帥師征雲南。

  秋,七月,甲申,諭輔臣曰:「嚴州水勢可駭,移撥之米,當賑濟,不當賑糶。」謝方叔言衢、婺廬舍亦多漂蕩,宜一體救恤。戊子,帝問信州水災,謝方叔曰:「建甯、南劍、括蒼亦然,救恤宜急。」

  權左司郎中高斯得上言曰:「願陛下立罷新寺土木,速反迕旨諸臣,遏絕邪說,主張善良,謹重刑辟,愛惜士類,則天意可回,和氣可召矣。」

  庚寅,以諸路水災,遣使分郡賑恤諸軍,計院師輿往建甯、南劍,國子監簿葉隆禮往嚴、衢、信,登聞檢院胡大昌往婺、處,合告敕凡一百道,分遣有差。

  牟子才言:「今日納私謁,溺近習,勞土木,庇小人,失人心,五者皆蹈宣和之失。苟不恐懼修省,臣恐宣和京城之水將至矣。燮理陰陽,大臣之事,宜諭大臣,息乖爭以召和氣,除壅蔽以通下情。今遣使訪問水災,德至渥也,願出內帑賑之。」

  辛醜,帝間輔臣三使行日,徐清叟言建甯、南劍水尤甚,師輿所將僅百萬,恐賑恤有限,帝曰:「可增五十萬。」

  乙巳,帝曰:「聞福建水,傷人頗多。」徐清叟曰:「水退之後貧民無以為生,亦有自經溝瀆者。聞帥臣陳昉發楮三十萬,漕臣饒虎臣發楮五十萬、米五千石以賑之,請與除豁。」帝從之。其後蠲九郡苗米凡二十二萬石有奇。

  右司郎中徐霖疏言諫議大夫葉大有陰柔奸黠,為群憸魁,不宜久長台諫,並追論趙與聚斂,帝不悅。己酉,帝諭輔臣曰:「徐霖以庶官論台諫、京尹,要朕之必行,殊傷事體,已批除職予郡。」吳潛等請更賜優容。

  徐霖出知撫州。帝慮給事中趙汝騰廷諍,徙為翰林學士,汝騰即去國。高斯得言:「汝騰一世之望,宗老之重,飄然引去,陛下遂亦棄之,有如弁髦,中外驚怪。將見賢者力爭不勝而去,小人踴躍爭氣而來。陛下改紀僅數月,初意遽變,臣竊惜之!」

  八月,癸醜朔,令戶部下諸路申嚴州郡苛取斛面之禁。

  己未,詔明年省試仍用二月一日,以四月殿試,先是淳祐九年,台臣陳垓奏省試用三月,殿試八月,遠方之士留滯逆旅,至是復舊。

  謝方叔、吳潛乞解機政,疏四上,不許。

  蒙古學士魏祥卿、徐世隆、郎中姚樞等,以樂工李明昌、許政等五十餘人見蒙古主於行宮。蒙古主問製作禮樂之始,世隆對曰:「堯、舜之世,禮樂興焉。」時明昌等各執鐘、磬、笛、簫、篪、堝、巢笙於御前奏之,曲終,複合奏之,凡三終。

  庚申,蒙古主始以冕服拜天於日月山。

  癸亥,蒙古主從孔元措言,合祭昊天、後土、始大合樂,作牌位,以太祖,睿宗配。

  蒙古方圖征雲南,皇弟呼必賚問于徐世隆,對曰:「孟子有言:『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君人不嗜殺人,天下可定,況蕞爾之西南夷乎?」皇弟曰:「誠如卿言,吾事濟矣。」

  甲子,申嚴文武官改正敘複之令。

  己巳,出封樁庫十八界楮四十萬賑行在軍民。

  丁醜,太史奏將新曆成,詔賜名《會天曆》,行之。

  戊寅,再決中外系囚,以陰雨未已,詔行寬恤刑獄。

  是月,蒙古皇弟呼必賚次臨洮,請城利州以為取蜀之計。

  九月,壬午,詔改明年為寶祐元年。

  丁亥,詔建西太乙宮於延祥觀左。

  嗣沂王貴謙薨。

  庚戌,帝諭輔臣:「近來早朝,多奏臣下辭免等細事,而事體大者反從繳進,甚非臨朝聽政之章。自今宜就早朝面奏。」

  葉大有疏劾趙汝騰,以其右徐霖也。牟子才上疏辨汝騰之誣及大有之欺;未幾,大有罷言職。

  蒙古皇弟呼必賚將征雲南,軍中夜宴。姚樞陳宋太祖遣曹彬下江南,不殺一人,市不易肆。明日,皇弟據鞍呼曰:「汝昨言曹彬不殺人事,吾能為之。」樞馬上賀曰:「王能如此,生民之幸,有國之福也。」既而師左次。

  冬,十月,壬子朔,詔:「諸路守臣,依舊制,到任半年,條便民五事及四方利病來上。」

  癸醜,以徐清叟除參知政事,董槐同知樞密院事。

  嗣濮王善珊薨。

  甲寅,都省言既複襄、樊,宜措置屯田,修曲堰。詔守臣高達任責,仍令前德安守臣程大元督役。

  壬辰,詔舉將材。

  蒙古楊惟中、趙璧至河南,加意振飭。總管劉福貪酷,虐害遺民將二十載;惟中召福聽約束,福以數十人護衛而至,惟中握大梃擊殺之,百姓稱快。又有劉萬戶者,貪淫暴戾,郡中婚嫁,必先賂之,得所請而行。其党董王簿尤虐,強取民女三十餘人;璧至,按其罪,立斬之,盡還民女。劉大驚,時天大雪,詣璧,酌酒賀曰:「下車鋤強,雪為瑞應。」璧曰:「如董主簿者盡誅之,瑞應將至矣!」劉歸即病卒,時人以為驚死。

  蒙古汪德臣將兵掠成都,薄嘉定,四川大震,余玠率諸將俞興、元用等夜開關力戰,乃解去。

  監察禦史蕭泰來劾高斯得、徐霖,俱罷職。霖在撫州,寬租賦,賑饑窮,誅悍將,建營寨,凡一月而政舉。及去,士民遮道,幾不得行。

  十一月,辛巳朔,右司郎中李伯玉劾蕭秦來附謝方叔傷殘善類,帝令伯玉具都司劾禦史故事以聞。伯玉引張商英故事,且歷數泰來之過。詔曰:「國家設禦史,所以糾正百官,置宰相,所以襄贊機務。禦史用天子耳目之臣,而省掾不過一大有司,未聞有以庶僚而糾劾禦史者。近者徐霖以都司而按大有,今李伯玉又以都司而按泰來,陰懷朋比之私,蔑視紀綱之地,是非輕台諫,乃所以輕朝廷也。李伯玉乃複援張商英等事以文其過,若都司可以按禦史,則禦史反將聽命于都司,朝綱不幾於紊亂乎?伯玉可降兩官,放罷。」

  牟子才上言:「陛下更化,召用諸賢。今趙汝騰、高斯得、徐霖相繼劾去,李伯玉又重獲罪,善人盡矣。」

  庚寅,吳潛罷,以蕭泰來論其奸詐十罪如王安石而又過之也。

  丙申夜,臨安大火;丁酉夜,乃熄。戊戌,避殿,減膳。

  壬寅,詔求直言。

  國史實錄院校勘湯漢上封事曰:「往者陛下上畏天戒,下恤人言,內則拘制於權臣,外則恐怯於強敵,敬心既不敢盡弛,私意亦未得盡行。比年以來,天戒人言,既已玩熟,而貪濁柄國,黷貨無厭,彼既將恣行其私,則不得不縱陛下之所欲為,於是前日之敬畏盡忘,而一念之私始四出而不可禦矣。姑以近事蹟之:定策之碑,忽從中出,鄉未欲親其文也;貴戚子弟,參錯中外,鄉不如是之放也;土木之禍,展轉流毒,訟牒細故,胥吏賤人,皆得籍群璫之勢,徹清都之邃,鄉不如是之熾也;御筆之出,上則廢朝令,下則侵有司,鄉不如是之多也;賄賂之通,書致之操,鄉不如是其章也。所以水火之災,捷出於數月之內,陛下尚可複以常日玩易之心處之乎?」

  以隆寒,出封樁庫十八界會子二十萬賑三衙諸軍,其出戍宮兵之家倍之。

  戎州帥欲舉統制姚世安為代,餘玠素欲革軍中舉代之弊,以三千騎至雲頂山下,遣都統金某往代世安,世安閉關不納。世安素結謝方叔子侄,至是求援于方叔,方叔遂倡言玠失利州士卒之心,又陰嗾世安密求玠之短,陳於帝前,帝惑之。於是世安乃與玠抗,玠鬱鬱不樂。

  十二月,乙卯,以吳潛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興國宮。

  戊午,蒙古大赦。徙諸匠五百戶修行宮。

  己未,詔:「追錄彭大雅創築渝城功,複元秩,仍官其子。」

  癸亥,以海神為大祀。

  丁醜,立春,雷。時言路壅塞,太學生楊文仲率同舍生叩閽極言時事,有曰:「天本不怒,人激之使怒;人本無言,雷激之使言。」一時傳誦之。

  是歲,蒙古籍漢地民戶。

  金故禦史張特立以言事罷歸田裡,金亡,不仕,以《易》教授諸生。蒙古皇弟呼必賚聞其名,嘗遣趙璧傳諭,稱其養素丘園,易代如一,賜號:「中庸先生」。至是複貽書曰:「白首窮經,誨人不倦,無過不及,學者宗之。昔已賜嘉名,今複諭意。」未幾,特立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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