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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道六年(2)


  五月,癸醜,臣僚奏:「每遇大禮,凡所須之物,動以千萬計。有司但依例拋降近處州郡收買,州郡則責辦於屬邑,屬邑則取之于平民,並不支還價直。又,輦運所費不資,交納之際,老奸宿贓,邀阻乞取,人受其弊,無不怨嗟。臣謂三歲一舉希闊之典,豈不能損數十萬緡錢,選清強官於近便去處置場和買!或許客旅販買,依時價交易,嚴立賞罰,絕去奸弊,變怨嗟為謳歌。如此,則人心悅而天意得,和氣不召而自至矣。」從之。

  己卯,金主如柳河川。

  己未,陳俊卿、虞允文等上《神宗、哲宗、徽宗、飲宗四朝會要》、《太上皇玉牒》。

  辛酉,校書郎蕭國梁,論漢武帝承富庶之後而有虛耗之弊,蓋用之者多,不止為征伐也。帝曰:「不獨武帝為然,自古人君當艱難之運,未有不節儉;當承平之後,未有不奢侈。朕佗無所為,止得節儉。」又論鹽鐵、商車、緡錢等事皆取民無藝。帝曰:「正不必如此。」又論今日坑冶不必搜,茶鹽不必多為之法,帝曰:「祖宗茶法已盡善,誠不必更變。」

  甲子,前知廣州龔茂良進對,帝曰:「廣南在祖宗朝,多以重臣分鎮,後來士夫乃以入南為憚。南方農事,近來如何?」茂良言:「嶺外土曠人稀,亦多不耕之田,蓋緣頃歲湖寇侵擾廣東,人戶流移。今漸次復舊。」因論聽納之道,當以功效成否責言者,若未見功效而遽賞之,恐好言利害之人紛然競進。帝曰:「『敷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豈可未見效便賞言者?」茂良曰:「下言『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蓋恐反此,複為預防之說以告舜耳。」帝曰:「然。」

  庚午,戶部言:「已奏指揮。自行在至建康府,沿路徵稅頗繁,可省者省之。今措置臨安府自北郭稅務至鎮江府沿路一帶稅場內,地理接近收稅繁並去處,合行省罷,庶幾少寬商賈。」詔從之。

  癸酉,新知泉州胡銓進對,讀劄子至「臣嘗恭聞聖訓,有及於唯禮不可以已之之說。如不欲平治天下則已,如欲平治天下,舍禮何以哉!」帝曰:「朕憶曾與卿言,禮之用甚大。」於是詔胡詮可與在京宮觀兼侍講。

  甲戌,詔曰:「朕嗣承大業,所賴薦紳大夫,明憲度,總方略,率作興事,以規恢遠圖。屬者訓告在位,申飭檢押,使各崇尚名節,格守官常。而百執事之間,玩歲愒日,苟且之俗猶在,誕謾之習尚滋。便文自營以為智,模棱不決以為能,以拱默為忠純,以繆悠為寬厚,隆虛名以相尚,務空談以相高。見趨事赴功之人,則舞筆奮辭以阻之;遇矯情沽譽之士,則合縱締交以附之。甚者責之事則身媮,激之言則氣索,曾微特立獨行之操,安得仗節死義之風!豈廉恥道喪之日久,而浸漬所入者深歟,抑告戒懇惻,未能孚於眾也?繼自今,其灑心易慮,激昂砥礪,毋蹈故常,朕則爾嘉。或不從朕言,罰及爾身,弗可悔。」

  乙亥,臣僚言:「保正之役為良民之害,願行耆老之法,募民之有產者為之,罷去保正之役。」台諫、戶部看詳,言:「檢會元豐八年十月指揮,耆、戶長、壯丁之役皆募充,其保正、甲承帖人並罷。請下兩淮路,權依此給直募耆、戶老、壯丁。」從之。

  戊寅,詔:「舊設兩省言路之臣,所以指陳政令得失,給、舍則正于未然之前,台諫則救于已然之後,故天下事無不理。今任是官者,往往以封駁章疏太頻,憚於論列。今後給、舍、台諫,凡封駁章疏之外,雖事之至微,少有未當,隨時詳具奏聞,務正天下之事。」

  左僕射陳俊卿罷。

  虞允文之始相也,建議遣使金國,以陵寢為請,俊卿面奏以為未可,複手疏言之,允文至是複申前議。一日,帝以手劄諭俊卿曰:「朕痛念祖宗陵寢淪於荊棘者四十餘年,今欲遣使往請,卿意以為如何?」俊卿曰:「陛下痛念陵寢,思複故疆,臣雖疲弩,豈不知激昂憤切,仰贊聖謨,庶雪國恥?然性質頑滯,於國家大事,每欲計其萬全,不敢輕為嘗試之舉。是以前日留班面奏,欲俊一二年間,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往返之間,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臨我,然後徐起而應之,以逸待勞,此古人所謂應兵,其勝十可六七。茲又仰承聖問,臣之所見,不過如此,不敢改詞以迎合意指,不敢依違以規免罪戾,不敢僥倖以上誤國事。」繼即杜門上疏,以必去為請,三上,乃以觀文殿大學士出知福州。陛辭,猶勸帝遠佞、親賢,修政事以復仇讎,泛使未可輕遣。其後遣使,竟不獲其要領。

  召辛棄疾入對延和殿。帝銳意恢復,棄疾因論南北形勢及三國、晉、漢人才,持論勁正,不為迎合。作《九議》並《應問》三篇、《美芹十論》獻於朝,言順逆之理,消長之勢,技之長短,地之要害甚備。以和議既定,不行。

  夏主仁孝之嗣位也,國內多亂。任得敬,其外祖也,捍禦有功,遂相夏國,專政二十餘年,陰蓄異志,誣殺宗親大臣,仁孝不能制。得敬嘗遣使至蜀,既而知宋不足恃。閏月,庚辰,脅仁孝上表于金,請分西南路及靈州囉龐嶺地封得敬自為國。金主以問宰臣,尚書令李石等曰:「事系彼國,我何預焉!不如因而許之。」金主曰:「有國之主,豈肯無故分國!此必權臣逼奪,非夏主本意。況夏國稱藩日久,一旦逼於賊臣,朕為四海主,甯容此耶!若彼不能自正,當以兵誅之,不可許也。」乃卻其貢物。賜仁孝詔曰:「失業所傳,自當固守,今茲請命,事頗乖常,未知措意之由來,續當遣使以詢。」得敬懼。仁孝乃謀誅之。

  壬午,詔廣東轉運判官劉凱特降兩官,以凱嘗奏曾造之最,至是造犯贓,凱以失舉坐罪也。造前知潮州,以贓敗,除名勒停,編管南雄州,仍籍沒家財。又,前知橫州皇甫謹,以侵盜官物入己,特貸命,刺配梧州。

  戊子,以起居郎范成大為金國祈請使,求陵寢地及更定受書禮。

  初,紹興約和,禮文多可議者,而受書之儀特甚。凡金使者至,捧書升殿,北面立榻前跪進,帝降榻受書,以授內侍。及再和,仍循其例,帝頗悔之。至是虞允文議遣使,帝問誰可使者,允文薦李燾及成大。退,以語燾,燾曰:「今往,金必不從,不從必以死爭之,是丞相殺燾也。」更召成大告之,成大即承命。臨行,帝謂之曰:「卿氣宇不群,朕親加選擇。聞官屬皆憚行,有諸?」成大臣:「臣已立後,為不還計。」帝曰:「朕不發兵敗盟,何至害卿!齧雪餐氈或有之。」成大請國書並載受書禮一節,弗許,遂行。

  兵部尚書黃中從容言於帝曰:「陛下聖孝及此,天下幸甚。然今欽廟梓宮未返,朝廷置而不問,則有所未盡于人心,且敵人正以此而窺我矣。」

  辛卯,吏部尚書陳良祐言:「遣使乃啟釁之端,萬一敵騎南侵,供輸未有息期。將帥庸鄙,類乏遠謀,孰可使者?臣未敢保其萬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歲嘗歸版圖,不旋踵而失之。如其不許,徒費往來;若其許我,必邀重幣。陛下度可以虛聲下之乎?況止求陵寢,地在其中;曩亦議此,觀其答書,幾於相戲。若必須遣使,則請欽宗梓宮,差為有詞。」詔以良祐妄興議論,不忠不孝,貶筠州居住,尋改信州。

  癸巳,以梁克家為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

  己亥,臣僚言:「方今重征之弊,莫甚於沿江,如蘄之江口,池之雁汊,自昔號為大小法場,言其征取酷如殺人。比年不止兩處,凡溯流而上,至於荊、峽、虛舟往來,謂之『力勝』;舟中本無重資,謂之『虛喝』;宜征百金,先拋千金之數,謂之『花數』;騷擾不一。請行下沿江諸路監司,嚴行禁革,及刷沿江置場繁並處取旨廢罷。」從之。

  壬寅,詔:江東諸郡多被水,漕臣黃石不即躬親按視,可降兩官。」

  癸卯,詔:「建康、太平被水縣,今年身丁錢並與放免。」

  甲辰,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辛次膺卒,諡簡穆。次膺以禮自防,雖崎嶇亂離,貧不自聊,而一介不妄受。立朝謇諤,仕宦五十五年,無絲毫掛吏議。為政貴清靜,先德化,所至人稱其不煩。

  是月,置舒州鐵錢監,從發遣使史正志之請也;每歲以五十五貫為額。

  六月,丁卯,尚書吏部員外郎張栻言:「近日陛下治徐考叔請托之罪,並及徐申罷之,英斷赫然。臣為諸臣言,陛下懲奸不私於近,有君如此,何忍負之!」帝曰:「朕意正欲群臣言事,如其不言,是負朕也!」又言:「謀國當先立一定之規,周密備具,按而行之,若農服田力穡,以底于成。」帝曰:「弈者舉棋不定猶且不可,況謀國而無定規乎?」

  癸酉,置蘄州蘄春監、黃州齊安監鑄鐵錢。

  乙亥,趙廓權發遣江南東路兵馬鈐轄回,論治軍務要嚴整,又論州兵須以正兵夾習,帝曰:「嚴整乃治軍之要;州兵當兼正兵同赴功。」

  張栻上疏曰:「臣竊謂陵寢隔絕,言之至痛。然今未能奉辭以討之,又不能正名以絕之,乃欲卑詞厚禮以求於彼,則于大義為已乖。而度之事勢,我亦未有必勝之形。夫必勝之形,當在於蚤正素定之時,而不在於兩陳決戰之日。今但當下哀痛之詔,明復仇之義,修德立政,用賢養民,選將練兵,以內修外攘、進戰退守之事通而為一。且必治其實而不為虛文,則必勝之形,隱然可見矣。」

  先是栻見帝,帝曰:「卿知敵中事乎?」對曰:「不知也。」帝曰:「敵中饑饉連年,盜賊日起。」栻曰:「敵中之事,臣雖不知,然境中之事,則知之詳矣。」帝曰:「何事?」栻曰:「比年諸道歲饑民貧,而國家兵弱財匱,小大之臣,又皆誕謾不足倚仗。正使彼實可圖,臣懼我之未足以圖彼也。」帝默然久之。

  秋,七月,壬午,金主秋獵,放圍場役夫。詔:「扈從糧食並從官給。縱畜牧蹂踐禾稼者,杖之,仍償其直。」

  癸巳,詔鄂州建嶽飛祠宇,以忠烈廟為額,從州人之請也。

  甲午,臣僚言:「省官不如省事,古之格言也。國家循襲近世文弊之極,宜及中外正無事時,蚤計所以更革,省去繁文,漸就簡質。望博訪官司,凡有行遣迂回者,各令日下條具,蚤為更革。事既漸簡,日多閒暇,則以圖回萬條,有餘裕矣。」從之。

  丙午,權戶部侍郎王佐言:「今之戶部,即祖宗時三詞之職,國之會計出納,無所不統。比年朝廷創立南庫,本以豐儲蓄,備緩急,而不知者以為割戶部經常之費為別庫樁積之資,殊不知財之在南庫,與戶部一也。今欲將戶部所入,根考括責,造成簿籍,勾稽驅磨,俾無滲漏。月終以實收支之數申奏,歲終會計其盈虛。或經常用度之餘,有趲積剩數,除量留一月約支外,盡以歸之朝廷;或朝廷有非泛支用,亦合聽戶部開具申陳取撥。不惟事切一體,形跡不存,亦使有無相通,不誤緩急。」詔專委王佐攢造簿籍,陸之望同措置。

  八月,己酉,權發遣衡州韓堅常,請廣糴常平,帝曰:「若一州得二十萬石常平米,雖有水旱,不足憂矣。」新福建轉運副使沈樞言州郡水旱,請留轉運司和糴米接續常平賑糶,帝曰:「即行之。」

  庚戌,宰相虞允文請蚤建太子,帝曰:「朕久有此意,事亦素定;但恐儲位既正,人心易驕,即自縱逸,不勤於學,浸有失德。朕所以未建者,更欲其諳練庶務,通知古今,庶無後悔耳。」

  癸醜,複置詳定一司敕令所。

  戊午,新權知筠州葛祺論恢復大計,帝曰:「盛衰,理之必然。」又論東南之兵可用,帝曰:「會稽八千人破秦,在用之如何耳!」又論建康戰船宜修葺添造,月具數目申奏,帝曰:「已令修葺矣。」

  新權知饒州江璆進對,帝曰:「卿向來所陳鹽利甚善。廣南田可耕否?何不勸誘?鄱陽,近地大郡,卿宜加意治之如二廣。」帝又曰:「鄱陽所出瘠薄,宜拊恤之。」

  己未,金主至自柳河川。

  丙寅,置閤門舍人十員。

  臣僚言:「比年監司、郡守,近朝廷者固已極一時之選,而地遠者未能悉稱陛下講求之意。今畿甸之民,州縣一不得其情,則之台之省,以至撾鼓,必徹而後已。遠方之民,縣不見省,愬之州;州不見省,愬之監司;監司又不見省,則死且無告矣。望陛下除授遠地監司、君守比近地為加審,委台諫訪聞糾劾比近地為加嚴。」詔從之。

  癸酉,太學正薛元鼎言周之名將南仲,為武成王同時之人,請改配食武成王,帝喜,以謂南仲之孫皇父,猶為宣王中興之將,便可施行。又言太學釋奠,輪差南班宗室陪位觀禮,帝曰:「亦使之知。」

  知甯國府薑詵劄言:「今合於十月內措置修圩,濟養圩戶饑民,已委官相視,料度工役,得所壞圩岸,比之紹興年內所費多減省,兼有合行開決除廢者,見行相度。」詔:「其餘州軍有圩岸損壞,守臣依此措置修整,仍具申尚書省。」

  壬申,金遣參知政事宗敘北巡,宗敘尋請置沿邊壕塹,左丞相赫舍哩良弼曰:「敵國若來伐,此豈可恃哉!」金主曰:「卿言是也。」

  甲戌,右朝請大夫呂游問進對,論祖宗成法,帝曰:「言事者未必盡知利害,豈可便與更張!」

  是月,虞允文上《乾道敕令格式》。

  任得敬以謀篡伏誅。

  金左丞相赫舍哩良弼,練達政,金主所諮詢,盡誠開奏,多稱旨。以母憂去位,九月,庚辰,起複。

  壬辰,賜蘇軾諡文忠。

  壬寅,新權發遣衢州施元之進對,論用人責小過太詳。帝曰:「今日之弊正在此。」

  詔:「役法為下三等戶之害,並以官民戶通差。」

  池州都統吳總朝辭,帝曰:「將帥難得人,故文臣中擇卿為將帥,須先民事,後統軍。」

  是月,范成大自金還。

  初,成大至金,密草奏,具言受書式並求陵寢地,懷之入。方進國書,成大忽奏曰:「兩國既為叔侄,而受書禮未稱,臣有疏。」搢笏出之。金主曰:「此豈獻書處耶?」左右以笏摽起之。成大必欲書達,既而歸館。金太子欲殺成大,或勸止之。

  其複書略雲:「和約再成,界山河而如舊;緘意遽至,指鞏、洛以為言。援昔時無用之文,瀆今日既盟之好。既雲廢祀,欲申追遠之懷;止可奉遷,即俟刻期之報。至若未歸於旅柩,亦當併發于行塗。抑聞附請之詞,欲廢受書之禮,出於率易,要以必從,於尊卑之分何如?顧信誓之盟安在?事當審處,邦可孚休。」於是二事皆無成功。帝以成大為忠,有大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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