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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八年(2)


  夏,四月,己未,太常少卿蘇符言:「徽宗皇帝,顯肅皇后,至今未聞諱日,請權于聞哀日,以祖宗忌辰禮例建置道場行香。」從之。

  壬戌,命樞密副使王庶暫往沿江及淮南等處措置邊防。詔曰:「朕臨遣樞臣,協濟軍務,按行營壘,周視山川,乘斯閒暇之時,經畫久長之利。凡爾監司、群帥、郡縣之官,各盡乃心,以康庶事,儻或馳慢失職,已令王庶密具以聞。」先是禦史中丞常同言:「今去淮益遠,邊民多不自安,宜遣重臣出按兩淮荒田,縱民耕之,勿收租稅,數年之後,百姓足而國用足矣。」至是帝命庶行視東關,且調諸路兵預為防秋計,並以同奏付庶行之。

  時保成軍節度使、殿前都虞候楊沂中,怒其統制吳錫,收系之獄。戶部侍郎向子諲力言於庶,謂錫可用,庶奏釋之,使統兵屯淮西。

  丙寅,王庶辭,帝戒以張浚待諸將多用術數,且狎昵,自取輕侮,呂祉以傲肆自大取敗,皆可為戒。帝因論:「王伯之道,不可兼行,當以三王為法。今之諸將,不能恢復疆宇,它日朕須親行,不殺一人,庶幾天下可定。」庶奏以大理少卿周聿、尚書金部員外郎晁謙之,並主管機宜文字,軍器監丞李若虛、樞密院計議官方滋、左承奉郎、通判臨安府朱敦儒,並為樞密行府諮議參軍。謙之,任城人也。

  自酈瓊叛,張俊擅棄盱眙而歸,諸將稍肆。庶素有威嚴,臨發,勞師於都教場,軍容嚴整。庶便服坐壇上,自楊沂中而下,悉以戎服,步由轅門,庭趨受命,拜賜而出,莫敢仰視。

  丁卯,金以靜江節度使盧彥倫行少府監兼都水使者,充提點京城大內所。命其營建宮室,止從儉素。

  己巳,尚書刑部侍郎曾開試禮部侍郎。

  壬申,秘書少監兼崇政殿說書尹焞留身求去。

  時已詔焞免兼史事,帝曰:「待與卿在京宮觀。」焞力辭,且雲:「士人若不理會進退,安用所學!」翼日,上以諭輔臣。參知政事劉大中曰:「焞所學淵源,足為後進矜式。班列中若得老成人為之領袖,亦是朝廷氣象。」乃以焞直徽猷閣、主管萬壽觀,留侍經筵。

  癸酉,徽猷閣待制、新知承州胡寅試尚書禮部侍郎。

  辛巳,太常少卿蘇符言:「今歲當行祫享,而在諒闇內,請用熙寧故事,移就來年孟冬。」從之。

  壬午,金主朝享於天元殿,立費摩氏為貴妃。

  是月,徽猷閣直學士王倫,見金左副元帥魯王昌于祁州。

  時韓世忠、岳飛、吳玠軍各遣間招誘中原民,金得其蠟彈旗榜,出以語倫曰:「議和之使繼來,而暗遣奸諜如此,何故?」倫言:「所議靖民,乃主上之意。邊臣見久而無成,或乘時希尺寸為己勞,則不可保,主上決不之知。若上國孚其誠意,確許之平,則朝廷一言戒之,誰敢爾者!」諸帥相視無語。

  五月,乙未,秘閣修撰、知建州魏矼權尚書吏部侍郎。

  初,金制,以遼、宋取士之法不同,命南北之士各以素所習之業應試,號為南北選。己亥,金主詔南北選各以經義、詞賦兩科取士。

  壬寅,集英殿修撰、提舉亳州崇道觀張燾試尚書兵部侍郎。

  丁未,命吏部員外郎范同假太常少卿,接伴金國人使;武功大夫、高州刺史、帶禦器械劉光遠假吉州團練使,副之。

  先是徽猷閣直學士王倫既見魯王昌,昌遣使偕倫至京師。倫見金主,首謝廢豫,然後致帝旨議和。時昌及太師宗磐密議許和,至是遭倫還,且命太原少尹烏陵阿思謀、太常少卿石慶充來議事。思謀為宣和時通好海上所遣之人,今再遣來,示有許和意。

  樞密副使王庶條上淮南耕種等事,帝曰:「淮南利源甚博,平時一路上供內藏紬絹九十餘萬,其它可知。」

  辛亥,改命徽猷閣直學士王倫充館伴使。

  初,命權吏部侍郎魏矼館伴,右武大夫榮州防禦使。知閤門事藍公佐假慶遠軍承宣使副之。矼言:「頃任禦史,嘗論和議之非,今難以專對。」秦檜召矼至都堂,問其所以不主和議之意。矼具陳敵情難保,檜謂之曰:「公以智料敵,檜以誠待敵。」石工曰:「相公固以誠待敵,第恐敵人不以誠侍相公耳。」檜不能屈,乃改命焉。既而倫又辭,遂命給事中吳表臣往來館中議事。

  癸醜,召利州觀察使、知鼎州馬擴赴行在。金使烏陵阿思謀初入境,數問擴所在,王倫奏:「思謀乃海上結約之人,與擴相熟,宜召赴行在,恐須使令。」故有是命。

  六月,乙卯朔,禮部貢院奏試博學宏詞合格,中等,左迪功郎、鄂州武昌縣尉詹叔義,右迪功郎、前建康府司法參軍陳岩肖;下等,左迪功郎、饒州鄱陽縣東尉王大方。詔叔義、大方並與堂除,仍減年磨勘,岩肖賜同進士出身。

  戊午,金主至自天開殿。

  壬戌,宗正少卿張九成權尚書禮部侍郎。

  衍聖公孔玠避亂寓衢州,詔即賜田五頃。

  戊辰,接伴官范同言金使已至常州,帝愀然曰:「太后春秋已高,朕朝夕思念,欲早相見,故不憚屈己以冀和議之成。然有備無患,縱使和議已成,亦不可弛兵備。」參知政事劉大中曰:「和與戰守自不相妨,若專事和而忘戰守,則墮敵計中耳。」

  樞密副使王庶時在合肥,上疏曰:「臣聞無故請和者,謀也。究觀金國,侵軼已逾一紀,前此乘戰勝之勢以至江、淮,而我未嘗有一日之捷。逮至紹興甲寅冬,蕃部深入,駐兵淮南,陛下親征,至使奔逸而去。又丙辰冬,敵人傾國南侵,陛下再統六師,至於江、淮之間,皇威大振,蕃部皆有所卻,於是遺使告我以徽宗皇帝、顯肅皇后訃音。彼若果敦鄰好,則所報訃音,不應在累年之後;必因畏長驅而往,故以此謀沮師。陛下天資聖孝,哀毀之中,即遣使往以求梓宮,往返之間,一年半矣,尚未聞梓宮之至,固已落彼之計。又聞去年金國以欺詐廢豫,偽庭用事之人,奔散四走,莫能自保,百姓上下,日望我兵之至。諸帥之在中都者,如居積薪之上而火未然,勢之傾危,未有易於此者。若我一搖足,則中原非彼所有,所以陰謀秘計,不得不遣使也。也違之間,可不深思而熟計之!臣中夜以思,使人之來,其甘言啖我,不過出於二策:一則以淮為界,一則以河為界。以淮為界,乃我今日所有之地,而淮之外亦有見今州縣所治,如泗州、漣水軍是也,既為我有,安用以和為請。若以河為界,則東西四千里,兵火之餘,白骨未斂,幾無人跡,彼若誠實與我,既得其故地,非若偽豫之不恤,尚當十年無征役,以蘇其凋瘵。財賦既無所從出,所責歲賂無慮數百萬,若欲重斂諸路,困弊已極,安可取以充溪壑之欲!利害曉然,而不先為之慮,則三十萬兵宿於無用之地,假以歲月,是彼不必征伐,而我數年之間,終於自斃。彼之為計可謂盡善,而我之為國未有若斯之疏也。臣願陛下先與在廷之臣,立為一定之論,若以淮為界,其所請之賂必少,以河為界,其所請之賂必多。或多或少,未系國之利害,以凋弊之極為言。彼若以生靈為念,當告之以河南之地,偽豫暴斂之甚,必使之蘇息,然後可漸責稅賦,其歲賂須五年之後方能津遣。若或見從,則彼之和議,方見誠實。如或不然,則彼以計困我,既使我不敢用兵,而又於因窮之際重取歲賂,是彼無所施為而坐收成功,其為謀深矣。」疏入,不報。

  直秘閣、奉迎梓宮副使高公繪先歸至臨安。

  壬申,帝特禦射殿,引見禮部合格舉人黃公度已下,遂以南省及四川類試合格舉人黃貢等共三百九十五人參定為五等,賜及第、出身、同出身,奏名林格以下,出身至助教。

  癸酉,樞密副使王庶自淮西還行在。

  先是庶將還朝,未至,複上疏言:「宴安鳩毒,古人戒之。國家不靖,疆場患生,敵人變詐百出,自渝海上之盟。至於今日,其欺我者何所不至,陛下所自知也,豈待臣言!夫商之高宗,三年不言。其在諒闇,言猶不出,其可以見外國之使乎!先帝北征而不復,天地鬼神,為之憤怒,能言之類,孰不痛心!陛下抱負無窮之悲,將見不共戴天之仇,其將何以為心,又何以為容,亦何以為說?願陛下以宗社之重,宜自兢畏,思高宗不言之意,無見異域之臣,止令趙鼎而下熟與計事,足以彰陛下孝思之誠,而與國體為宜。」又言:「金使入境,經過州郡,傲慢自尊,略無平日禮數,接伴使欲一見而不可得。官司供帳,至打造金盞,輕侮肆志,略無忌憚。臣聞自古謀人之國者,必有一定之論,越之取吳,在驕其志而已,秦之取六國,在散其從而已,其間雖或出或入,而一定之論未嘗易也。金人所以謀人之國者,曰和而已。觀其既以是謀契丹,又以是謀中國。方突騎赴闕,初以和議為辭,暨大兵圍城,又以和議為辭。二聖播遷,中原板蕩,十餘年間,衣冠之俗,蹂踐幾遍,血人於牙,吞噬靡厭,而和議未之或廢也。今王倫迎奉梓宮爾,而受金人和議以歸,且與其使俱來,此其可信不可信乎?劉豫雖然僣竊,正名號者七八年,一旦見逐。金人慮中原百姓或有反側,陝西叛將或生顧望,吾一日出師必有應者,以此設為講和之說,仍遣使焉,所以款我,昭然無疑矣。臣蒙陛下親擢,備位本兵,國之大事,不敢隱默,故重為陛下陳其三策:上策,莫如拘其使者,彼怒必加兵,我則應之,所謂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是也。金之強大自居,一旦或拘其使,出其意表,氣先奪矣,其敗可立而待。其次,願陛下念不共戴天之仇,堅謝使人,勿與相見,一切使指令對大臣商議,然後徐觀所向,隨事酬應。最其次,姑示怯弱,待在厚禮,俟其出界,精兵躡之,所謂掩其不備,破之必矣。臣頃與邊將大臣議論,皆雲若失今日機會,它日勞師費財,決無補於事功,至有雲今年不用兵乞納節致仕者。觀此,則人情思奮,皆願為陛下一戰,望陛下英斷而力行之。」

  乙亥,起複武信軍承宣使、行營中護軍統制軍馬張宗顏知廬州、主管淮南西路安撫司公事,右武大夫、開州團練使、知廬州兼淮西制置副使劉錡以所部屯鎮江府。

  初,王庶自淮上歸,命宗顏以所部七千人也廬州,命中護軍統制官臣師古以三千人屯太平州,又分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二軍屯天長及泗州,使緩急互為聲援。徙錡屯鎮江,為江左根本。

  時朝廷以諸將權重,欲撫循偏裨以分其勢,張俊覺之,謂行府錢糧官、右通直郎、新監行在榷貨務劉時曰:「君為我言于子尚:易置偏裨,似未宜遽;先處己可也,不知身在朝廷之上能幾日。」庶聞之曰:「為我言于張十:不論安與未安,但一日行一日事耳。」俊不悅。

  丙子,帝諭大臣曰:「昨日王倫對雲:『金使烏陵阿思謀說,國書中須是再三言武元帝海上通好事,庶得國中感動。』朕因記當時如尼瑪哈輩不肯交燕、雲,皆欲用兵。惟阿古達以謂『我與大宋海上信誓已定,不可失約,待我死後由汝輩』,卒如約。阿古達乃所謂武元者也。以此知創業之人,設心處慮,必有過人者。」

  初,行朝聞思謀之來,物議大訩,群臣登對,率以不可深信為言。帝意堅甚,往往峻拒之,或至於震怒。趙鼎因請間密啟於帝曰:「陛下與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乃屈體請和,誠非美事。然陛下不憚為之者,凡以為梓宮及母、兄耳。群臣憤懣之辭,出於愛君,非有它意,不必以為深罪。陛下宜好謂之曰:『講和誠非美事,以梓宮及母、兄之故,不得已為之。議者不過以敵人不可深信,苟得梓宮及母、兄,今日還闕,明日渝盟,所得多矣,意不在講和也。』群臣以陛下孝誠如此,必能相亮。」帝以為然,群議遂息。

  詔:「今後除六曹尚書未應資格人,依元祐例帶權字,俸賜如正侍郎,滿二年取旨。」

  丁醜,金使福州管內觀察使、太原府少尹、河東北路制置都總管烏陵阿思謀、太常少卿、騎都尉石慶充入見。

  思謀初至行在,帝命與宰執議事於都堂,思謀難之,欲宰相就館中計議,趙鼎持不可。思謀不得已,始詣都堂,然猶欲以客禮見輔臣,鼎抑之如見從官之禮。鼎步驟雍容,思謀一見,服其有宰相體。鼎問思謀所以來之意,曰:「王倫懇之。」問:「所議雲何?」雲:「有好公事商議。」鼎曰:「道君皇帝諱日尚不得聞,有何好公事?」又問:「地界何如?」曰:「地不可求,聽大金所與。」時執政聚聽,惟王庶不顧。鼎因與思謀議定出國書之儀,思謀氣稍奪。

  將對,鼎奏曰:「金使入見,恐語及梓宮事,望少抑聖情,不須哀慟。」帝問何故,鼎曰:「使人之來,非為弔祭,恐不須如此。」及見,鼎與諸大臣洎管軍楊沂中、解潛皆立侍殿上,閤門引思謀等升殿。帝遣王倫傳旨,諭曰:「上皇梓宮,荷上國照管。」又問:「太后及淵聖聖體安否?」因哽咽,舉袖拭淚,左右皆飲泣。思謀曰:「三十年舊人,無以上報,但望和議早成。」帝又諭曰:「記舊人,必能記上皇,切望留意。」思謀退,遣倫就驛燕之。

  翰林學士兼侍讀兼資善堂翊善朱震疾亟,上奏乞致仕,且薦尹焞代為翊善。夜,震卒,年六十七。中夕奏至,帝達旦不寐。戊寅,輔臣奏事,帝慘然曰:「楊時既物故,胡安國與震又亡,同學之人,今無存者,朕痛惜之!」趙鼎曰:「尹焞學問淵源,可以繼震。」帝指奏牘曰:「震亦薦焞代資善之職,但焞微聵,恐教兒童費力,俟國公稍長則用之。」乃詔國公往奠,賜其家銀、帛二百匹、兩,例外官子孫一人,又命戶部侍郎向子諲治其喪事。

  癸未,給事中兼侍講吳表臣試尚書兵部侍郎。

  是夏,金左監軍完顏杲自長安歸去中。

  元帥府下令:「諸公私債負無可償者,沒身及妻女為奴婢以償之。」先是諸帥回易貸緡,遍于諸路,歲久不能償;會改元詔下,凡債負皆釋去。諸帥怒,故違赦;複下此令。百姓怨憤,往往殺債主,嘯聚山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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