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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三年(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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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戊寅朔,帝次常州。詔知樞密院事兼禦營副使張浚為宣撫處置使,以川、陝、京西、湖南、湖北路為所部。 初,上問浚以方今大計,浚請身任陝、蜀之事,置司秦、川,而別委大臣與韓世忠鎮淮東,令呂頤浩扈駕來武昌,張俊、劉光世從行,庶與秦、川首尾相應,帝然之。監登聞檢院汪若海亦曰:「天下若常山蛇勢,秦、蜀為首,東南為尾,中原為脊;將圖恢復,必在川、陝。」議遂決。始,除浚招討使,左司員外郎兼權中書舍人李正民言:「川、陝吾境,不當以招討名,請用唐裴度故事。」帝是其言,浚乃改命。帝許浚便宜黜陟,親作詔賜之。 右司諫袁植言:「前宰相黃潛善、汪伯彥,國之奸賊,其罪不在王黼、蔡攸之下,且怙寵擅權,蔽賢嫉能,登相府曾未逾年,三分天下幾失其二。釋而不誅,奈宗廟社稷何!望檻送二人,斬之都市,以崇國體。」詔責授鎮東軍節度副使、英州安置黃潛善降充江州團練副使,責授秘書少監、永州居住汪伯彥降充寧遠軍節度副使,並即其州安置。 韓世忠引兵發杭州。 庚辰,江、浙制置使周望引兵至衢州,而苗傅與其徒犯江山縣。傅之行也,常以王鈞甫、馬柔吉將赤心隊為先鋒,去大軍十裡而屯。時帝命諸將,以罪止傅兄弟及劉正彥、鈞甫、柔吉、張逵,餘皆罔治。赤心軍士聞詔寬大,乃叛傅,鈞甫遂焚河梁以斷其路,率赤心之眾降於望。望使人受降書,未成,其前軍統領、右武大夫、歸州防禦使張翼等七人,謂鈞甫反覆,斬鈞甫及柔吉首以降,賊黨大懼。詔以翼為翊衛大夫、溫州觀察使,諸將趙秉淵、楊忠憫,歸朝官趙棫、趙休,並進三官,仍以棫、休為直秘閣。秉淵,易縣人,宣和末,殺契丹廋軍,以城來降。忠憫,其先榆次人也。 苗傅等聞韓世忠且至,遂引後趨信州。世忠聞之,恐其滋蔓閩、廣,乃自浦城捷出以邀之。 辛巳,帝次鎮江府。翰林學士滕康請命有司祭陳東之墓,御筆令守臣並張愨致祭。帝諭執政,以愨古之遺直,東忠諫而死,皆厚恤其家焉。 乙酉,帝至江寧府,駐神霄宮,改江寧府為建康府。 起複朝散郎洪晧為徽猷閣待制、假禮部尚書、充大金通問使。 初,議遣人使金,張浚因薦晧;呂頤浩召與語,大悅。俄詔賜對,時晧方墨衰絰,頤浩脫巾衣服之。既對,帝以國步艱難,兩宮遠狩為憂。晧極言:「天道好還,金人安能久據中土!此正《春秋》邲、鄢之役,天其或者警晉訓楚也。」帝悅,晉晧五官,擢待制,而以武功郎龔璹為右武大夫、假明州觀察使,副之。 帝遣左副元帥宗翰書,稱:「宋康王構謹致書元帥閤下:願用正朔,比於藩臣。」上令晧與宰執議國書,晧欲有所易,頤浩不樂,遂罷遷官之命。 潰卒朱海,有眾數千人,入定遠縣界,知縣事魏孝友率兵至永康鎮,迓海請戰,海曰:「我假道而過,秋毫不敢犯,尚何與公戰乎!」孝友不從,以兵擊之。海怒,與戰,民兵皆潰。海執孝友至縣,殺之。 苗傅寇浦城縣。時禦營副使司前軍統制王德,既殺江、浙制置司裨將陳彥章,欲與制置使韓世忠戰,世忠曰:「苗、劉未平,若與之戰,乃是更生一敵,不如避之。」 夜,世忠將至浦城北十裡,與傅、正彥遇于渙梁驛。正彥屯溪北,傅屯溪南,跨溪據險設伏,相約為應。世忠率諸軍力戰,驍將李忠信、趙竭節恃勇陷陳,右軍統制官馬彥溥馳救,死之。賊乘勝至中軍,世忠瞋目大呼,挺矛而入,正彥望見,失聲曰:「吾以為王德,乃韓將軍也!」正彥少卻,世忠揮兵以進。正彥墜馬,世忠生擒之,盡得其金帛子女。傅棄軍遁去。苗瑀收餘卒得千六百人,進破劍川縣,又犯虔州。事聞,再贈彥溥武成軍節度使,諡忠壯。 先是朝散郎劉晏在正彥軍中,傅使統赤心隊,晏謂其部曲曰:「吾豈從逆黨反者邪!韓制使來,吾濟事矣。」遂率眾歸世忠。浦城之戰,世忠以晏騎六百為疑兵於浦山之陽,賊見,大駭。晏以所部力戰,世忠上其功,遷一官。 初,薛慶據高郵,兵至數萬人,附者日眾。知樞密院事張浚聞慶等無所系屬,欲親往招之。浚既渡江,靳賽以兵降。戊子,至高郵,入慶壘,從者不滿百人。浚出榜示以朝廷恩意,慶遂感悅歸服。 己亥,都省言:「自軍興以來,天下多事,四方文移增倍。前日宰執疲耗於案牘,而邊防軍政所當急者,反致稽緩。此無它,中書別無屬官故也。請用熙寧故事,複置中書、門下省檢正官二員,分書六房事,省左右郎官二員。」從之。 是日,苗翊率眾出降,未解甲,複從其將孟皋計,欲遁之溫、台。裨將江池聞之,殺皋,擒翊,降於制置使周望,其眾皆解甲。 有舉子程妥者,崇安人,時在傅軍為傅謀,與苗瑀、張逵收餘兵入崇安縣,統制官喬仲福、王德共追之,盡降其眾。傅夜脫身去,變姓名為商人,與其愛將張政亡之建陽縣,土豪承節郎詹標覺而邀之,留連數日。政知不免,密告標曰:「此苗傅也。」標執以告南劍州同巡檢呂熙,以赴福建提點刑獄公事林杞,杞恐政分其功,與熙謀,使護兵殺政崇安境上,自以傅追世忠授之,遂檻赴行在。 辛醜,張浚自高郵至行在。複以浚知樞密院事。 先是浚入薛慶軍,人傳事有不測,淮南招撫使王侄即以兵渡江。會薛慶既得厚賞,從其党王存計,亟以兵衛浚而出。帝聞之,即日趣浚歸,浚辭曰:「高郵之行,徒仗忠信,雖不至如所傳聞,然身為大臣,輕動損威,罪莫甚焉。」詔不允,以慶守高郵軍。帝親書禦制《中和堂詩》賜浚曰:「願同越勾踐,焦思先吾身。」卒章曰:「高風動君子,屬意種蠡臣。」 是行也,禦營使司主管機宜文字、承直郎任貺,至高郵遇賊,墜馬死,命以銀帛賜其家,錄其子仲全為忠州文學。 丁未,尚書省請以江、池、饒、信州為江州路,建康府、太平、宣、徽州、廣德軍為建康府路,並以守臣充安撫制置使,其江州守臣,更不帶江東、湖北字入銜;從之。 六月,戊申朔,升盱眙縣為盱眙軍。 徽猷閣待制洪晧奉使至淮南,邀宿、泗州都大捉殺使李成以兵護送。而成方與遙郡防禦使耿堅共圍楚州,責通判權州事賈敦詩,謂其降敵。堅,河北人,初以義兵保護鄉井,既而率所部南來,至襲慶府與成會,及是俱在淮東。晧先以書抵成,成曰:「汴涸,虹有紅巾,非五千騎不可往,軍食絕,不克如命。」晧聞堅可撼,陰遣說之曰:「君越數千里赴國家急,山陽縱有罪,當稟於朝。今擅興兵,名勤王,實作賊耳。」堅意動,遂強成斂兵。晧行至泗境,諜報有迎騎介而來,晧複還,且上疏言:「李成以朝廷不恤之而稽饋餉,有引眾納命建康之語。今靳賽據揚州,薛慶據高郵,萬一三叛連衡,何以待之!此含垢之時,宜遣辯士諭意,優進其秩,畀以京口綱運,如晉待王敦可也。」帝遂遣閤門宣贊舍人賀子儀撫諭成,給米五萬斛。呂頤浩亦為書遺成,言:「左右欲圖王圖霸,須有天命。若無天命,雖以項羽之強,終必滅亡。」頤浩怒皓不先白己,乃奏其稽留生事,貶秩二等,皓遂轉由滁陽以行。耿堅後亦為李成所並。 己酉,帝以久雨不止,諭輔臣,恐下有陰謀或人怨所致,於是呂頤浩、張浚皆謝罪求去。帝曰:「宰執豈可容易去位!來日可召郎官以上赴都堂言闕政。」 禦史中丞張守上言:「陛下罪己之詔數下矣,而天未悔禍,實有所未至爾。儻能應天以實不以文,則安知譴告警懼,非誘掖陛下以啟中興之業乎!」先是守嘗進修德之說,疏凡三上,且曰:「願陛下處宮室之安,則思二帝、母后氈廬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則思二帝、母后膻肉酪漿之味;服細暖之衣,則思二帝、母后窮邊絕塞之寒苦;操予奪之柄,則思二帝、母后語言、動作受制於人;享嬪禦之適,則思二帝、母后誰為之使令;對臣下之朝,則思二帝、母后誰為之尊禮。要如舜之兢業,湯之危懼,大禹之菲惡,文、武之憂勤,聖心不倦,盛德日隆,而天不之助順者,萬無是理也。」及是又申言之,且曰:「天時人事,至此極矣,陛下睹今日之勢與去年孰愈?而朝廷之措置施設,與前日未始異也。俟其如維揚之變而後言之,則雖斥逐大臣,無救於禍。漢世災異策免三公,今位宰相者雖有勳績,然其才可以辦一職而識不足以幹萬機,願更擇文武全才海內所共推者擢任之。」 中書舍人季陵言:「金人累歲南侵,生靈塗炭,城邑丘墟,怨氣所積,災異之來,固不足怪。惟先格王正厥事,則在我者其可忽耶!臣觀廟堂之上無擅命之人,惟將帥之權太盛;宮閫之內無女謁之私,惟宦寺之習未革。今將帥位高身貴,家溫祿厚,擁兵自衛,浸成跋扈之風。去年禦敵,嘗遣王淵,桀驁不行;改命范瓊,心懷怏怏。苗、劉二賊乘間竊發,豈一朝一夕之故哉!逮勤王之師一至錢塘,拘占房舍,攘奪舟船,淩轢官吏,侵漁百姓,恃功益驕,莫敢誰何,此將帥之權太盛也。宦寺撓權,為日固久,不幸維揚大臣暗于事機,渡江之初,得以自衒,竊弄威柄,有輕外朝之心,上下共憤,卒碎賊手,亦可以戒矣。比聞藍珪之流,複有召命,党與相賀,氣焰益張,眾召僧徒,廣設齋會,以追薦錢塘之被害者,行路見之,疑其複用,莫不切齒,此宦寺之習未革也。自古天子之出,必載廟主而行,示有尊也。前日南渡,事出倉卒,有司迎奉,不能如禮。既至錢塘,置太廟于道宮而薦享有闕,留神禦於河滸而安奉後時,行路之人,見者流涕。今茲駐蹕,又幾月矣,未聞下款謁之詔,慰在天之靈,《洪範》不肅之咎,臣意宗廟當之。比年盜賊殺戮長吏,如刲孤豚,殘虐百姓,如刈草艾,朝廷苟且,例許招安,未幾再叛,反墮賊計。元兇之罪罔獲,忠臣之憤不雪,赤子之冤未報,不謀之咎,臣意盜賊當之。昨太母臨朝,奸臣馬擴上疏,謂上策入蜀,中策都武昌,下策都江甯,臣常詰之,第言『天子必憚遠涉,由下引之以及中,由中引之以及上。』此奸謀也。擴乃西人,知關陝殘破,不可以遽往,欲先幸蜀以便私耳。側聞道路之言,謂鑾輿不久居此,人情皇皇,未知死所,立賞禁止,終莫之信。雖自臆度,決無是事,萬一有之,不幾於狂乎?《洪范》常雨之證,恐或由此。自軍興以來,既結保甲,又改巡社,既招弓手,又募民兵,追呼急於星火,割剝侵於肌膚,民力竭矣,而猶求焉,不幾於急乎?《洪范》常寒之證,恐或由此。且陽為德,陰為刑,常雨常寒,陰道太盛,陛下正當修德以應天。能制將帥,乃德之剛,能抑宦寺,乃德之正。事宗廟以孝,禁盜賊以義,謀國以智,安民以仁,如此行之,則人心悅而天意得矣。」帝嘉納之。 司勳員外郎趙鼎言:「自熙寧間王安石用事,肆為紛更,祖宗之法掃地而生民始病。至崇甯初,蔡京託名紹述,盡祖安石之政以致大患。今安石猶配饗廟庭,而京之黨未族,臣謂時政之闕,無大於此,何以收人心而召和氣哉!」帝納其言,遂罷安石配享神宗廟庭。靖康初,廷臣有請罷安石配饗者,爭議紛然,至是始決。 乙卯,詔:「軍興以來忠義死節之家,令中書省、樞密院籍記姓名,優加存恤,訪其子孫,量材錄用。」 丙辰,詔:「諸路監司、郡守,遇朔望率見任官望拜二聖。」 是日,苗傅後軍部將韓雋犯光澤縣,陷之。 傅之敗也,雋以兵六百趣邵武軍,守臣朝散大夫張毣先期遁去。雋入城,焚掠皆盡,遂引兵趨建昌軍。官吏軍民皆欲逃去,守臣方昭以六十口為質,揭榜通衢:「敢言去者,以軍法從事!」率眾嬰城,親督守備。雋攻圍之,凡六晝夜,昭鼓眾益厲。賊死者十三四,一夕,遁去。雋既陷臨川,又攻湖口縣,遂渡江至蘄州,守臣中大夫王甡與官吏皆逃去。雋引兵欲依楊進於京西,道為王善、張用所邀,且聞進死,乃還居黃陂境上。會劉光世駐軍江州,遣人招雋,雋往見光世,光世命還屯蘄州,因更名世清,號小韓。尋詔世清添差蘄州兵馬鈐轄。 戊午,命江、浙、淮南開畎瀦水,以限戎馬。 庚申,隆祐皇太后至建康,帝率群臣迎於郊外。徽猷閣待制、知平江府湯東野扈太母至行在,遂以東野試尚書戶部侍郎,張浚奏以東野兼宣撫司參贊軍事。東野建言:「欲圖中興,當先守關中,據形勝以固根本。」 辛酉,帝手詔以四事自責:一曰昧經邦之遠圖,二曰乏戡難之大略,三曰無綏人之德,四曰失馭臣之柄。仍命出榜朝堂,遍諭天下,使知朕悔過之意。 丁卯,右司諫袁植罷。 初,植請再貶汪伯彥而誅黃潛善及失守者權邦彥、朱琳等九人,帝曰:「渡江之役,朕方念舊責己,豈可盡歸罪大臣!植乃朕親擢,雖敢言,然導朕以殺人,此非善事。」呂頤浩曰:「聖朝弼臣,罪雖大止貶嶺外,故盛德可以祈天永命。植發此念,已傷和氣。」滕康曰:「如植言,傷陛下好生之德矣。」乃下詔,略曰:「朕親擢袁植,置之諫垣,意其補過拾遺以救闕失。而植供職以來,忠厚之言未聞,殺戮之事宜戒,可出知池州。」明日,康見帝曰:「大哉王言,太祖以來未嘗戮大臣,國祚長過於兩漢者,此也。」未幾,潛善卒于梅州。 戊辰,詔:「以防秋在近,自荊南至鎮江府,沿江巡檢五十員,令樞密院各擇材武可仗者一人為之貳。其土軍有闕者,並招填之。」 升公安縣為軍,以共能捍禦也。 甲戌,帝自神霄宮入居建康府行宮。 乙亥,詔諭軍民:「以迫近防秋,已令杜充提重兵準備。又於七月下旬,恭請隆祐皇太后率六宮、宗室近屬迎奉神主,前去江表。朕與謀臣宿將,戮力同心,以備大敵,進援中原。應官吏士民家屬南去者,官司毋得禁。」 先是東京留守杜充將赴行在,檄直龍圖閣、知蔡州程昌宇為留守判官,至是昌宇入京城視事。時京城自四門外皆闔,人以為病,昌宇至,欲盡辟之;又遊手雜食,市多竄竊,犯者雖一錢亦死,冒宇欲寬為一千;副留守劉仲荀皆不聽。始,昌宇之離蔡也,吏士皆持半月糧,既而食盡,乃挑野菜而食。 是日,金人破磁州。 初,金人圍城急,軍校楊再興等作亂,殺權守趙子節,推將官蘇珪領州事。珪曰:「吾有三事,能從我則可。」眾曰:「試言之。」珪曰:「我欲率軍民奪路歸京師。」眾曰:「不可。」「力戰,如何?」又不可。珪曰:「盍開門乎?」眾不應。於是珪率眾請降。金人以大隊至城下,且折箭為誓曰:「不殺人。」丙子,金人縱米麵入城,其價頓減數十倍。時武安城守甚固,金不能攻,及聞磁降,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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