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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二年(3)


  八月,庚寅,大雨。辛卯,地湧水,壞官私廬舍,漂殺人畜不可勝數。帝禦崇政殿,宰相而下,朝參者十敕人而已。詔開西華門以泄宮中積水,水奔激東殿,侍班班屋皆摧沒。

  甲午,命鹽鐵副使楊佐等提舉修諸軍班營屋,虞部郎中來令孫等八人就賜水死諸軍民錢,葬祭其無主者。

  乙未,下詔求直言。

  司馬光疏曰:「頃暴雨大至,川澤皆溢,都城摧圮,廬舍覆沒殆盡,死於壓溺者不可勝紀,此乃非常之大災。意者陛下于舉動循守之間,萬一有所未思乎?敢以愚慮言之,蓋有三焉:竊惟皇太后保育聖躬,在於繈褓,陛下入承大統,初得疾時,外間傳言,皇太后于先帝梓宮前為陛下叩頭祈請,額為之傷,此豈可謂無慈愛之心于陛下哉!不幸為讒賊之人交相離間,遂使兩宮之情,介然有隙。陛下為人之子,就使皇太后有不慈于陛下,安可校量曲直,遂生忿恨,而於愛恭之心有所不備乎!先帝擢陛下于眾人之中,自防禦使升為天子,以一後數公主屬￿陛下,而梓宮在殯,已失皇太后歡心,長公主數人,皆屏居閑宮,希曾省見,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先帝天性寬仁,重違物議,晚年嬰疾,厭倦萬幾,遂以天下之事悉委之兩府,取捨黜陟,未必皆當。及陛下即位,皆謂必能收取威福,進賢退愚,使海內廓然立見太平。而陛下益事謙遜,深自晦匿,凡百奏請,不肯與奪,知人之賢不能舉,知人之不肖不能退,知事之非不能改,知事之是不能從,大臣專權,甚於先朝,率意差除,無所顧忌,此天下所以重失望也。國家置台諫之官,為天子耳目,防大臣壅蔽。朝廷政事,皆大臣裁定施行,而台諫或以異議幹之,陛下當自以聖意察其是非,可行則行,可止則止。今乃複付大臣,彼安肯以己所行為非,以它人所言為是乎!陛下獨取拒諫之名,大臣坐得專權之利,四方懷忠之士,皆望風結舌,此天下所以又失望也。願陛下上稽天意,下順人心,於此三者,皆留聖意,奉事皇太后,愈加孝謹,務得歡心,諸長公主,時加存撫,無令失所。總攬大柄,勿以假人,選用英俊,循名責實,賞功罰罪,舍小取大,延納讜言,虛心從善,而皆行以至誠。則人心既悅,天道自和矣。」

  呂誨言:「《五行志》曰:『簡宗廟,廢祭祀,水不潤下。』乃者濮安懿王一事,始議或將與仁廟比崇,終罷追封,不及燕王之例,禮失中而孝不足,是亦幾乎慢也。京房《傳》曰:『饑而不損,茲謂大荒,厥災水。』去冬及春,許、潁等郡大荒。臣謂尚方不急之用,後苑淫巧之作,宜加裁減,以崇儉約,量入制用,正在今日。又曰:『辟遏有德,厥災水。』蓋有德之人壅遏而不用也。今前席詳延,無非藩邸之舊,清途進用,皆出權幸之門。忠良之人,甯無體解。古者以功績舉賢,則萬化成而瑞應著;後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災異至。陛下當翼翼循思,追救其失,庶幾消複之理也。」

  呂大防言:「雨水為患,此陰乘陽之沴。」因陳八事,曰主恩不立,臣權太盛,邪議幹正,私恩害公,邊寇連謀,盜賊恣行,群情失職,刑罰失平。

  丙申,遼以客星犯天廟,命諸路備資賊,嚴火禁。

  初,議崇濮安懿王,史館修撰、同知諫院蔡抗引禮為人後之義,指陳切至,涕下被面,帝亦感泣。會京師大水,抗推原咎征,守前說以對,大臣不便之。庚戌,命抗知制誥兼判國子監,罷諫職。

  乙卯,詔減定袞冕制度,從同知禮院李育奏也。育,河南人,嘗與同列議禁中事。既上,有中人來,問誰為此,同列懼未對,育獨前曰:「育實為之。」中人即去,事亦寢。

  命知制誥宋敏求、韓維同修撰《仁宗實錄》。

  九月,辛酉,提舉編纂禮書、參知政事歐陽修已編纂禮書成百卷;詔以《太常因革禮》為名,賜修等銀帛有差。

  壬戌,以霖雨罷大宴。司馬光言:「陛下將有事于南郊,群臣循故事請上尊號,陛下深自抑損,以承天譴,慰眾心。望自今,所有群臣上尊號表,皆拒而勿受,仍令更不得上。」光既奏疏,複面有開陳,帝嘉納之。群臣凡五上表,終不允。

  己巳,策制舉人。甲戌,以制科入等著作佐郎範百祿為秘書丞,升一任,前和川縣令李清臣為著作佐郎。百祿所對策曰:「簡宗廟,廢祭祀,則水不潤下。昔漢孝哀尊共皇而河南潁川大水,孝安尊德皇而京師及郡國二十九大水,孝桓尊崇皇而六郡地裂、水湧、井溢,孝靈尊仁皇而京師大水。異世同驗,密如符節。陛下之于濮安懿王,情可以殺而禮不可以加,恩可以斷而義不可以隆。禮,為人後者為之子,古者持重大宗,則降其私親。蓋大宗,隆也;小宗,殺也;天地宗廟社稷之祀,重也;門內之期,輕也。宜殺而隆之,宜輕而重之,是悖先王之禮矣。禮悖則人心失,天意暌,此變異所從來也。古之聖帝明王,未嘗無過,然而貴乎能改。陛下宜詔有司,勿覆議追尊事,第因濮安懿王建國,為之立長,以為嗣王,世世奉祀安懿王,永為一國太祖,則人心悅而天意解,大雨之眚何用禳哉!」百祿,鎮從子也。

  清臣,安陽人,韓琦妻以其兄之子,歐陽修奇其文,以為似蘇軾。試秘閣,考官韓維曰:「荀卿氏筆力也。」試文至中書,修迎語曰:「清臣不第則繆矣。」發視,如言。及廷對,或謂清臣當以《五行傳》對,當複得第一,清臣曰:「此《漢書》附會之說,吾不之信。民間豈無疾痛可上者乎!」因言:「天地之大,譬如人身,腹心肺腑有所攻塞,則五官不寧。民人生聚,天地之腹心肺腑也;日月星辰,天地之五官也。善止天地之異者,不止其異,止民之疾痛而已。」清臣第竟在次等。

  乙亥,遼主如藉絲澱。

  丙子,以權禦史中丞賈黯為翰林侍讀學士、知陳州,從所乞也。先是黯與兩制合議,請以濮王為皇伯,執政弗從,數詣中書爭論。會大雨水,時黯已被疾,疏言:「二三執政建兩統貳父之說,故七廟神靈震怒,天降雨水,流殺人民。」於是引疾求去而有是命。後十二日卒,口占遺奏數百言,猶以濮王議為請。贈禮部侍郎。黯修潔自喜,在朝數言事,人稱其介直。

  以龍圖閣直學士、判都水監韓贄知河南府,坐都城內外溝洫久不治故也。

  壬午,太白犯南斗。

  先是僧官有闕,多因權要請謁內降補人,台諫累有論列。仁宗因著令:「僧官有闕,命兩街各選一人,較藝而補。」至是鑒義有缺,中書已下兩街選人不上,而內臣陳承禮以寶相院僧慶輔為請,內降令與鑒義,中書執奏不可。歐陽修乃奏曰:「補一僧官至小事,但中書事已施行,而用內降改先朝著令,則是內臣撓朝政,此何可啟其漸!」又曰:「宮女近習,自前世常患難制。此小事,不以為意而從之,彼必自張於外,以謂朝政可回,威勢不小矣。」帝遽可中書所奏,令依例選試。

  冬,十月,丁亥朔,遼主如醫巫閭山。

  庚寅,以天章閣待制呂公著、司馬光為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讀。

  甲午,複以王安石為工部郎中、知制誥,母喪除故也。

  己亥,遼以太后射獲虎,大宴群臣,命各賦詩。

  癸卯,呂誨言:「台諫者,人主之耳目。天聖、景祐間,三院禦史五員差出者三人常有二十員;而後益衰減,蓋執政者不欲主上聞中外之闕失,然猶不下十數員。今禦史台闕中丞者累月,禦史五員差出者三人,唯臣與範純仁、呂大防供職,封章十上,報罷者八九。諫官二員,司馬光遷它職,傅堯俞出使北庭。言路壅塞,未有如今日之甚者,臣竊為聖朝羞之!」乙巳,命知制誥邵必權知諫院。

  戊申,以權發遣三司開拆司孫永為諸王府侍讀,中收編排文字孫固為諸王府侍講。潁王好學不倦,一日,出新錄《韓非子》,屬府僚讎校,永曰:「韓非險刻,背《六經》之旨,願無留意!」王曰:「錄備藏書之數,非所好也。」

  壬子,以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盧士宗知青州。士宗入辭,帝謂曰:「朕素知卿忠純,豈當久處於外!」因命再對;及見,論祖宗之法無數更變。

  甲寅,呂公著進所編《仁宗禦集》百卷,帝禦延和殿,服靴袍觀之。

  以翰林學士馮京為南郊儀仗使,闕禦史中丞故也。即日更命給事中、天章閣待制彭思永權禦史中丞。

  十一月,庚午,朝享景靈宮。辛未,享太廟。壬申,祀天地於圜丘,以太祖配。大赦。先是百官習儀尚書省,賜酒食,郎官王易知醉飽嘔吐,禦史前劾失儀。及是宰相韓琦以聞,帝曰:「已赦罪矣。」琦言:「故事,失儀不以赦原。」帝曰:「失儀,薄罰也,然使士大夫以酒食得過,難施面目矣。」卒赦之。

  遼耶律伊遜恃寵不法,北院樞密使耶律仁先抑之,為伊遜所忌。十二月,甲午,出仁先為南京留守,改封晉王。仁先至南京,恤孤煢,禁奸慝,邊境晏然。議者謂自裕悅休格後,仁先一人而已。

  甲辰,夏國主諒祚使人來賀正旦,丁未,使人來賀壽聖節。

  司馬光言:「近年諒祚雖外遣使人稱臣奉貢,而內蓄奸謀,窺伺邊境,陰以官爵金帛誘中國不逞之人及熟戶蕃部;其違拒不從者,諒祚輒發兵殺掠,弓箭手有住在沿邊者,諒祚皆迫逐使入內地。邊臣坐視,不能救援,遂使其餘熟戶皆畏憚凶威,怨憤中國,人人各有離叛之心。及朝廷遣使齎問,則諒祚拒而不納;縱有所答,皆侮慢之辭,朝廷亦隱忍不復致詰。諒祚又數揚虛聲以驚動邊鄙,而將帥率多懦怯,一路有警,則三路皆聳,盡抽腹內州軍下番兵士置在麾下。數月後寂無影響,然後遣來;未及休息,忽聞有警,又複回去。如此往還,疲于道路,訖無是事。臣料諒祚所以依舊遣使稱臣奉貢者,一則利於每歲所賜金帛二十餘萬,二則利於入京販易,三則欲朝廷不為之備。其所以誘不逞之人者,欲訪中國虛實,平居用為謀主,入寇則用為鄉導也。其所以誘脅熟戶、迫逐弓箭手者,其意以為客軍不足畏,唯熟戶、弓箭手生長極邊,勇悍善鬥,若先事翦去,則邊人失其所恃,入寇可以通行無礙也。其所以數揚虛聲,驚動邊鄙者,欲使中國之兵疲於奔命,耗散諸蕃,公私貧困;既而邊吏習以為常,不復設備,然後乘虛入寇也。望明諭中外臣僚,有久曆邊任或曾經戰陣,知軍中利害及西戎情偽者,並許上書,擇其理道稍長者,從容訪問以治兵禦戎之策,則處置自得其宜矣。」

  郊祀既畢,侍御史知雜事呂誨複申前議,乞早正濮安懿王崇奉之禮,且言:「今佞人進說,惑亂宸聽,中書遂非,執守邪論,當有以發明經義,解釋群疑。臣欲乞中旨下樞密院及後來進任兩制臣僚,同共詳定典禮以正是非。久而不決,非所以示至公於天下也。」誨尋進對延和殿,開陳懇切,前後凡七奏,不從。因乞免台職補外,又四奏,亦不從。遂劾韓琦曰:「永昭陵土未乾,玉幾遺音猶在,乃琦遽欲追崇濮王,使陛下厚所生而薄所繼,隆小宗而絕大宗。言者論辨半年,琦猶遂非,不為改正。願黜居外藩,以慰士論。」

  辛亥,遼以南京留守蕭惟信為左伊勒希巴。南府宰相蕭德以老告歸,優詔不許。北府宰相姚景行出為武定軍節度使,以漢人行宮都部署耶律良同知南院樞密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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