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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收自序


  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子彥。彥子歆,字子胡,幼孤有志操,博洽經史,成帝世,位終钜鹿太守,仍家焉。歆子悅,字處德,性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濟陰太守,以善政稱。

  悅子子建,字敬忠。釋褐奉朝請,累遷太尉從事中郎。初,世宗時平氐,遂于武興立鎮,尋改為東益州。其後鎮將、刺史乖失人和,群氐作梗,遂為邊患,乃除子建為東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風化大行,遠近清靜。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韓祖香、張長命相繼構逆,僉以州城之人莫不勁勇,同類悉反,宜先收其器械。子建以為城人數當行陳,盡皆驍果,安之足以為用,急之腹背為憂,乃悉召居城老壯曉示之;並上言諸誠人本非罪坐而來者悉求聽免。肅宗優詔從之。子建漸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內外相顧,終獲保全。及秦賊乘勝,屯營黑水,子建乃潛使掩襲,前後斬獲甚眾,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間使上聞,肅宗甚嘉之,詔子建兼尚書為行台,刺史如故。於是威震蜀土,其梁、巴、二益、兩秦之事,皆所節度。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和中心以為愧,在洛大行貨賄,以圖行台。

  先是,子建亦屢求歸京師,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豎眼因為行台。子建將還,群氐慕戀,相率斷道。主簿楊僧複先行曉喻,諸氐忿曰:「我留刺史,爾送出也!」

  斫之數創,幾死。子建徐加慰譬,旬日方得前行,吏人贈遺,一無所受。而東益氐、蜀尋反,攻逼唐永,永棄城而走,乃喪一藩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門曇璨及钜鹿人耿顯皆沒落氐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還之,送出白馬。遺愛所被如此。自國家開華陽等郡,梁州邢巒、益州傅豎眼及子建為最。初,子建為前軍將軍,十年不徙,在洛閒暇,與吏部尚書李韶、韶從弟延實頗為弈棋,時人謂為耽好。子建每曰:「棋于機權廉勇之際,得之深矣。且吾未為時用,博弈可也。」

  及一臨邊事,凡經五年,未曾對局。

  還洛後,俄拜常侍、衛尉卿。初,元顥內逼,莊帝北幸,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北海自絕社稷,稱藩蕭衍,吾老矣,豈能為陪臣?」

  遂攜家口居洛南,顥平乃歸。先苦風痺,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務,屢上書乞身,特除右光祿大夫。邢杲之平,太傅李延實子侍中彧為大使,撫慰東土,時外戚貴盛,送客填門,子建亦往候別。延實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勖?」

  子建曰:「益以盈滿為誡。」

  延實悵然久之。及莊帝殺爾朱榮,遇禍于河陰者其家率相吊賀。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往亦見害。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朝廷誅翦權強,凶徒尚梗,未聞有奇謀異略,恐不可濟。此乃李門禍始,吊賀無乃匆匆?」

  及永安之後,李氏宗族流離,或遇誅夷,如其所慮。後曆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子建自出為藩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己,不以財利經懷。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於終始。性存重慎,不雜交遊,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昵。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氣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蘧蒢裸身,又非吾意。氣絕之後,斂以時服。吾生年契闊,前後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地久固,已有定別。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於吾墓之後。如此足矣,不須附合。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

  永熙二年春,卒於洛陽孝義裡舍,時年六十三,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諡曰文靜。二子,收、祚。

  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值四方多難,好習騎射,欲以武藝自達。滎陽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

  收慚,遂折節讀書。夏月坐板床,隨樹陰諷誦,積年,床板為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初以父功除太學博士,及爾朱榮于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

  吏部尚書李神俊重收才學,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前廢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為《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草稿,文將千言,所改無幾。時黃門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

  遷散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並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年二十六。出帝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鹹稱旨。黃門郎崔㥄從齊獻武王入朝,熏灼於世,收初不詣門。㥄為帝《登祚赦》,雲「聯托體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員郎李慎以告之,㥄深忿忌。時前廢帝殂,令收為詔,㥄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屋,一日造詔,優為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

  南台將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為言于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懼,上籍,遣還鄉扶侍。出帝嘗大發士卒,狩於嵩少之南,旬有六日,時既寒苦,朝野嗟怨。帝與從官皆胡服而騎,宮人及諸妃主雜其間,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畏懼,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詔報焉,甚見褒美。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免。」

  初,齊獻武王固讓天柱大將軍,帝敕收為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收以實對,帝遂止。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為《庭竹賦》以致己意。尋兼中書舍人,與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出帝猜忌獻武,內有間隙,收遂以疾固辭而免。其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

  尋而獻武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娉蕭衍,昕風流文辯,收辭藻富逸,衍及其群臣鹹加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並為鄰國所重。至此,衍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複何如耳?」

  文襄啟收兼散騎常侍,修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史。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勳『答問』,稱俗雲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

  時邢邵亦在側,甚恧焉。自南北和好,書下紙每雲「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蕭衍後使,其書乃去「彼」

  字,自稱猶著「此」,欲求無外之意。收定報書雲:「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

  南人複書,依以為體。後獻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為啟。啟成呈上,文襄時侍側,獻武指收曰:「此人當複為崔光。」

  四年,獻武於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子如曰:「魏收為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伐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僕射頗曾餉不?」

  因共大笑。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為勤勞,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

  尋加兼著作郎。

  靜帝曾季秋大射,普令賦詩,收詩末雲:「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

  文襄壯之,顧謂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雅俗文墨,通達縱橫,我亦使子才、子升時有所作,至於詞氣並不及之。吾或意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意有未及。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難有。」

  又敕兼主客郎,接蕭衍使謝珽徐陵。侯景既陷台城,衍鄱陽王范時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范得書,乃率部伍西上,口州刺史崔聖念入據其城。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尺書征建鄴』未郊耳。」

  文襄崩,文宣如晉陽,今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參掌機密。轉秘書監,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縣子。

  二年,受詔撰魏史,除魏尹,故優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願得直筆東觀,早出《魏書》。」

  故帝使收專其任。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之,隆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

  始魏初,鄧淵撰《代記》十餘卷,其後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駿、李彪、崔光、李琰之世修其業。浩為編年體,彪始分作紀表志傳,書猶未出。世宗時,命邢巒追撰《高祖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鴻、王遵業補續焉。下訖肅宗,事甚委悉。濟陰王暉業撰《辯宗室錄》三十卷。收於是與通直常侍房延祐,司空司馬辛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幹專總斟酌,以成《魏書》。辨定名稱,隨條甄舉,又搜采亡遺,綴續後事,備一代史籍,表而上聞。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紀、九十二列傳,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以志未成,奏請終業,許之。十一月,複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曆》二卷,《禮》、《樂》四卷,《食貨》一卷,《刑罰》一卷,《靈征》二卷,《官氏》二卷,《釋老》一卷,凡二十卷,續于紀傳,合一百三十卷,分為十二帙。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後二表一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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