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僣晉司馬叡傳(4)


  德宗既立,改年為隆安。以道子為太傅、揚州牧、中書監,加殊禮,黃鉞、羽葆、鼓吹,又增甲仗百人入殿。既而內外眾事必先關於道子。尚書僕射王國寶輕薄無行,為道子所親,權震建業,擅取東宮兵以配己府。道子以王緒為輔國將軍、琅邪內史,又輒並石頭之兵,屯於建業。緒猶領其從事中郎,居中用事,寵倖當政。

  德宗兗州刺史王恭惡國寶、王緒之亂政也,乃要荊州刺史殷仲堪克期同舉。王恭表德宗曰:「國寶身負莫大之罪,謹陳其狀。前荊州刺史王悅,國寶同產弟也。受任西藩,不幸致喪。國寶求假奔彼,遂不即路,慮台糾察,懼於黜免,乃毀冠改服,變為婦人,與婢同載,入請相王。又先帝暴崩,莫不驚號,而國寶靦然,了無哀容,方犯闔叩扉,求行奸計,欲詐為遺詔,矯弄神器。彰暴于外,莫不聞知。讒疾二昆,過於仇敵;樹立私黨,遍於府朝。兵食資儲,斂為私積;販官鬻爵,威恣百城。收聚不逞,招集亡命。補國將軍王緒,頑兇狂狡,人理不齒,同惡相成,共竊名器。自知禍惡已盈,怨集人鬼,規為大逆,蕩複天下。昔趙鞅興晉陽之甲,夷君側之惡,臣雖駑劣,敢忘斯義。」

  恭表至,道子密欲討恭,以元顯為征虜將軍,內外諸軍潛加嚴備。而國寶惶懼,不知所為,乃遣數百人戍竹裡,夜遇風雨,各散而歸。緒勸國寶殺王珣,然後南征北伐,弗聽,反問計於珣。既而懼懾,遂上表解職。尋複悔懼,詐稱德宗複其本官。道子既不能拒恭等之兵,亦欲因以委罪,乃收國寶付廷尉殺之,斬王緒於市,以悅恭等。司徒左長史王廞遭母喪居吳,恭板行吳國內史。廞乃徵發吳興諸郡兵。國寶既死,王恭使廞反於喪。廞謂因緣事際,可大得志,乃據吳郡,遣子弟率眾擊恭。以女為真烈將軍,京置官屬,領兵自衛。恭遣司馬劉牢之討平之。

  德宗譙王尚之兄弟複說道子,以為藩伯強盛,宰相權弱,宜密樹置,以自藩衛。道子然之,分遣腹心,跨據形要,由是內外騷動。王恭深慮禍難,複密要殷仲堪、西中郎將庾楷、廣州刺史桓玄同會建業。玄等響應。恭抗表傳檄,以江州刺史王愉、司馬尚之為事端。仲堪遣龍驤將軍、南郡相楊佺期舟師五千發江陵,桓玄借兵于仲堪,亦給五千人。於是德宗戒嚴,加道子黃鉞遣右將軍謝琰拒恭等元顯為征討都督,眾軍繼進,前軍王珣領中軍府眾次於北郊;以尚之為豫州刺史,率弟恢之、允之西討楷等。皆執白虎幡居前。王恭遣劉牢之為前鋒,次於竹裡。初,道子之謀恭也,啖牢之以重賞,牢之斬恭別帥顏延、延弟強,送二級于謝琰。琰與牢之俱進襲恭,恭奔于曲阿,為湖浦尉所執,送建業。尚之與庾楷子鴻戰于牛渚,斬鴻前鋒將殷萬,鴻遁還曆陽。尚之猶不敢濟。桓玄、佺期奄至橫江,尚之等退,恢之所領外軍皆沒。玄等徑造石頭,仲堪繼在蕪湖,建業震駭。道子殺恭于倪塘。桓玄等於是走還尋陽。

  是年冬,德宗遣使朝貢,並乞師請討姚興。二年夏,德宗又遣使朝貢。

  以元顯為揚州刺史,道子有疾,元顯懼已弗得襲位,故矯以自授,而道子弗知。既瘳,乃大怒,以元顯已拜,故弗複改,於是內外政事一決元顯。道子少而耽酒,治日甚希,至是無是,俾晝作夜,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千兩輻湊,東第門設雀羅矣。元顯年少,頓居權重,驕奢淫暴,於是遠近譏之。

  初,德宗新安太守孫泰以左道惑眾被戮,其兄子恩竄於海嶼,妖黨從之,至是轉眾,攻上虞,希縣令,眾百許人徑向山陰。會稽內史王凝之事五斗米道,恩之來也,弗先遣軍,乃稽顙於道室,跪而咒說,指麾空中,若有處分者。官屬勸其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出兵,凡諸津要各有數萬人矣。」

  恩漸近,乃聽遣軍。比兵出,恩已至矣。戰敗,凝之奔走,再宿執之。旬日,恩眾數萬,自號平東將軍,逼人士為官屬。於是諸郡妖惑,並殺守令而應之,眾皆雲集。吳國內史桓謙出奔,吳興太守謝邈被害。

  自德宗以來,內外乖貳,石頭以外,皆專之于荊、江,自江以西則受命於豫州,京口暨於江北皆兗州刺史劉牢之等所制,德宗政令所行,唯三吳而已。恩既作亂,八郡盡為賊場,及丹陽諸縣處處蜂起,建業轉成蹙弱。且妖惑之徒,多潛都邑,人情危懼,恒慮大兵竊發。於是眾軍戒嚴,劉牢之共衛將軍謝琰討之。賊等禁令不行,肆意殺戮,士庶死者不可勝計,或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者輒支解之,其虐如此。驃騎長史王平之死未葬,恩剖棺焚屍,以其頭為穢器。牢之率軍討破之。琰將至吳興,賊徒遁走,驅逼士庶,奔于山陰。諸妖亂之家,婦女尤甚,未得去者,皆盛飾嬰兒投之于水而告之曰:「賀汝先登仙堂,我尋複就汝也。」

  賊既走散,邑屋焚毀,郛郭之中,時見人跡,經月乃漸有歸者。謝琰留屯烏程,遣其將高素助牢之。牢之率眾軍濟江。初,孫恩聞八郡響應也,告諸官屬曰:「天下無複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而至建業。」

  既聞牢之臨江,複曰:「我割據浙江,不失作勾踐也。」

  尋知牢之已濟,乃曰:「孤不恥走。」

  於是乃走。緣道多遺珍寶,牢之將士爭取之,不得窮追。恩複入於海。初,三吳困於虐亂,皆企望牢之、高素等。既至,放肆抄暴,百姓咸怨毒失望焉。

  孫恩在海,妖眾轉複從之。既破永嘉、臨海,複入山陰。謝琰戰歿。於是建業大震。遣冠軍將軍、東海太守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廣陵相高雅之等東討恩。吳興太守庾恒慮妖党復發,大行誅戮,殺男女數千人。孫恩複破高雅之于余姚,雅之走還山陰。元顯自為後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十六州,本官悉如故;封子彥章為東海王,食吳興四萬餘戶,清選文學臣僚,吏兵一同宗國。孫恩浮海奄至京口,戰士十萬劉牢之隔在山陰,眾軍懼不敢旋,恩遂徑向建業。德宗惶駭,遽召豫州刺史司馬尚之。于時中外驚擾,而元顯置酒高會,道子唯日祈于鐘山。恩來漸近,百姓忷懼。尚之率精銳馳至,徑屯積弩堂。恩時沂風,不得疾行,數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諸軍分散,欲掩不備,知尚之尚在建業,複聞牢之不還,不敢上,乃走向鬱洲。恩別帥盧循攻沒廣陵,虜掠而去。

  桓玄聞孫恩之逼也,乃建牙戒嚴,表求征討。時恩去未還,玄表複至,元顯等大懼,急遣止玄。庾楷密使自結於元顯,說玄大失人情,眾不為用,若朝廷遣軍。已當內應。元顯得書大喜,遣張法順謀于劉牢之,牢之同許焉。於是徵兵裝艦,將謀西討。德宗改年曰地興,以元顯為大都督討玄。玄軍至,元顯不戰而敗,父子並為玄所殺。後改年為大亨。

  天興六年十月,德宗遣使朝京師。德宗封桓玄為楚王,玄尋逼德宗手詔禪位。德宗出居永安宮。既受禪,封德宗為南康平固縣王,居之尋陽。天賜元年,德宗在姑熟,二月,至尋陽。其彭城內史劉裕殺玄除州刺史桓脩,與劉毅等舉兵討玄。玄敗走尋陽,攜德宗兄弟至於江陵,又走荊州。荊州別駕王康產、南郡相王騰之迎德宗入南郡府。桓玄死。玄將桓振複襲江陵,斬王康產及騰之。將殺德宗,玄揚州刺史、新安王桓謙苦禁之,乃止。

  時盧循執德宗廣州刺史吳隱之,自號平南將軍、廣州刺史,令其党徐道覆據始興,餘郡皆以親党居之。德宗複僣立於江陵,改章義熙。尚書陶夔迎德宗達於板橋,大風暴起,龍舟沉浚,死者十余人。德宗發江陵至尋陽,其益州刺史毛璩、參軍譙縱反,攻涪城,克之,遂以益州叛德宗。德宗發姑孰,還建業。六月,太祖遣軍攻德宗钜鹿太守賀申,申舉城降。

  永興二年,盧循複起於嶺南,殺德宗江州刺史何無忌於石城。咸欲以德宗北走,知循未下乃止。裕令撫軍劉毅討循,敗于桑落洲,步走而還。裕党孟昶、諸葛長民等勸裕擁德宗過江,裕不從。

  神瑞二年,德宗遣廣武將軍玄文、石齊朝貢。太宗初,劉裕征姚泓。二年,太宗遣長孫道生、娥清破其將朱超石于石河,擒騎將楊豐,斬首千七百餘級。

  三年,德宗死,弟德文僣立。四年,改年曰元熙五年,德文禪位於裕,裕封德文為零陵王。德文後河南褚氏,兄季之、弟淡之雖德文姻戚,而盡心於裕。德文每生男,輒令方便殺焉。惑誘內人,密加毒害,前後非一。及德文被廢,囚于秣陵宮,常懼見禍,與褚氏共止一室,慮有鴆毒,自煮食於前。六年,劉裕將殺之,不欲遣人入內,令淡之兄弟視褚氏,褚氏出別宮,於是兵乃逾垣而入,進藥於德文。德文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人身。」

  乃以被掩殺之。

  自叡之僣江南,至於德文之死,君弱臣強,不相羈制,賞罰號令,皆出權寵,危亡廢奪,釁故相尋,所謂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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