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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淹傳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自言晉侍中粲之六世孫。祖升,家于北海。父洪,名犯顯祖廟諱,仕劉義隆,為撫軍府中兵參軍,早卒。淹好文學,有氣尚。劉子業輔國府刑獄參軍事,劉彧以為員外郎,假龍驤將軍,領軍主,令援東陽、曆城。皇興中,降慕容白曜,赴闕,授兼著作郎。時顯祖于仲冬之月,欲巡漠北,朝臣以寒甚固諫,並不納。淹上《接輿釋遊論》,顯祖覽之,詔尚書李訢曰:「卿等諸人不如成淹《論》通釋人意。」

  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蕭賾遣其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等來吊,欲以朝服行事。主客執之,雲:「吊有常式,何得以朱衣入山庭!」

  昭明等言:「本奉朝命,不容改易。」

  如此者數四,執志不移。高祖敕尚書李沖,令選一學識者更與論執,沖奏遣淹。昭明言:「未解魏朝不聽朝服行禮,義出何典?」

  淹言:「吉凶不同,禮有成數;玄冠不吊,童孺共聞。昔季孫將行,請遭喪之禮,千載之下,猶共稱之。卿遠自江南奉慰,不能式遵成事,方謂議出何典,行人得失,何其異哉!」

  昭明言:「二國交和既久,南北皆須准望。齊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吊,于時初不素服,齊朝亦不以為疑,那得苦見要逼。」

  淹言:「彪通吊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隨,而彼不遵高宗追遠之慕,乃逾月即吉。彪行吊之時,齊之君臣皆已鳴玉盈庭,貂璫曜日,百僚內外,朱服煥然,彪行人不被主人之命,複何容獨以素服間衣冠之中?來責雖高,未敢聞命。我皇帝仁孝之性,侔于有虞,處諒暗以來,百官聽於塚宰,卿豈得以此方彼也?」

  昭明乃搖膝而言:「三皇不同禮,亦安知得失所歸。」

  淹言:「若如來談,卿以虞舜、高宗為非也?」

  昭明遂相顧而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責,行人亦弗敢言。希主人裁以吊服,使人唯,齎褲褶,比既戎服不可以吊,幸借緇衣幍,以申國命。今為魏朝所逼,違負指授,還南之日,必得罪本朝。」

  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將命折中,還南之日,應有高賞;若無君子也,但令有光國之譽,雖複非理見罪,亦複何嫌?南史、董狐,自當直筆。」

  既而高祖遣李沖問淹昭明所言,淹以狀對,高祖詔沖曰:「我所用得人。」

  仍敕送衣巾給昭明等,賜淹果食。明旦引昭明等入,皆令文武盡哀。後正侍郎。高祖以淹清貧,賜絹百匹。

  十六年,蕭賾遣其散騎常侍庾蓽、散騎侍郎何憲、主書邢宗慶朝貢,值朝廷有事明堂,因登靈台以觀雲物。高祖敕淹引蓽等館南矚望行禮,事畢,還外館,賜酒食。宗慶語淹言:「南北連和既久,而比棄信絕好,為利而動,豈是大國善鄰之義?」

  淹言:「夫為王者,不拘小節。中原有菽,工采者獲多,豈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齊先主曆事宋朝,荷恩積世,當應便爾欺奪?」

  宗慶、庾蓽及行者皆相顧失色。何憲知淹昔從南入,而以手掩目曰:「卿何為不作於禁,而作魯肅?」

  淹言:「我舍危效順,欲追蹤陳韓,何於禁之有!」

  憲亦不對。

  王肅歸國也,高祖以淹曾宦江表,詔觀是非。乃造肅與語,還奏言實,時議紛紜,猶謂未審。高祖曰:「明日引入,我與語,自當知之。」

  及鑾輿行幸,肅多扈從,敕淹將引,若有古跡,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肅問:「此是何城?」

  淹言:「紂都朝歌城。」

  肅言:「故應有殷之頑民也。」

  淹言:「昔武王滅紂,悉居河洛,中因劉石亂華,仍隨司馬東渡。」

  肅知淹寓於青州,乃笑而謂淹曰:「青州間何必無其餘種?」

  淹以肅本隸徐州,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間今日重來,非所知也。」

  肅遂伏馬上掩口而笑,顧謂侍御史張思甯曰:「向者聊因戲言,遂致辭溺。」

  思甯馳馬奏聞,高祖大悅,謂彭城王勰曰:「淹此段足為制勝。」

  輿駕至洛,肅因侍宴。高祖又戲肅曰:「近者行次朝歌,聞成淹共卿殊有往覆,卿試重敘之。」

  肅言:「臣前朝歌為淹所困,不謂此事仰聞聽覽。臣爾日失言,一之已甚,豈宜再說。」

  遂皆大笑。高祖又謂肅曰:「淹能制卿,其才亦不困。」

  肅言:「淹才詞便為難有,聖朝宜應敘進。」

  高祖言:「若因此進淹,恐辱卿轉甚。」

  肅言:「臣屈己達人,正可顯臣之美。」

  高祖曰:「卿既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複於卿太優。」

  肅言:「淹既蒙進,臣得屈己伸人,此所謂陛下惠而不費。」

  遂酣笑而止。乃賜淹龍廄上馬一匹,並鞍勒宛具、朝服一襲,轉謁者僕射。

  時遷都,高祖以淹家無行資,敕給事力,送至洛陽,並賜假,日與家累相隨。行次靈丘,屬蕭鸞遣使,敕驛馬征淹。車駕濟淮,淹于路左請見,高祖佇駕而進之。淹曰:「蕭鸞悖虐,幽明同棄,陛下俯應人神,按劍江涘,然敵不可小,蜂蠆有毒,而況國乎?深願聖明保萬全之策。」

  詔曰:「此前車之轍,得不慎乎!」

  淹曰:「伏聞發洛已來,諸有諫者,解官奪職,恐非聖明納下之義。」

  高祖曰:「此是我命耳,卿不得為幹斧鉞。」

  淹曰:「昔文王詢於芻蕘,晉文聽輿人之誦,臣雖卑賤,敢同匹夫。」

  高祖優而容之,詔賜絹百匹。

  高祖幸徐州,敕淹與閭龍駒等主舟楫,將泛泗入河,溯流還洛。軍次碻磝,淹以黃河峻急,慮有傾危,乃上疏陳諫。高祖敕淹曰:「朕以恒代無運漕之路,故京邑民貧。今移都伊洛,欲通運四方,而黃河急峻,人皆難涉。我因有此行,必須乘流,所以開百姓之心。知卿至誠,而今者不得相納。」

  敕賜驊騮馬一匹、衣冠一襲。除羽林監,領主客令,加威遠將軍。

  于時宮殿初構,經始務廣,兵民運材,日有萬計,伊洛流澌,苦於厲涉,淹遂啟求,敕都水造浮航。高祖賞納之,意欲榮淹於眾,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賜帛百匹,知左右二都水事。世宗初,司徒、彭城王勰曰:「先帝本有成旨,淹有歸國之誠,兼曆官著稱,宜加優陟。高祖雖崩,詔猶在耳。」

  乃相聞選曹,加淹右軍,領左右都水,仍主客令。複授驍騎將軍,加輔國將軍,都水、主客如故。淹小心畏法,典客十年,四方貢聘,皆有私遺,毫釐不納,乃至衣食不充,遂啟乞外祿。景明三年,出除平陽太守,將軍如故。還朝,病卒。贈本將軍、光州刺史,諡曰定。

  子霄,字景鸞。亦學涉,好為文詠,但詞彩不倫,率多鄙俗。與河東薑質等朋游相好,詩賦間起。知音之士,共所嗤笑;閭巷淺識,頌諷成群,乃至大行於世。曆治書侍御史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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