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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文六王傳(7)


  車駕至馬圈,去賊營數裡,顯達等出戰,諸將大破之。勰部分諸軍,將攻賊壘,其夜奔退。高祖疾甚,謂勰曰:「修短命也,死生大分,今吾氣力危惙,當成不濟矣。雖敗顯達,國家安危,在此一舉,社稷所仗,唯在汝身。霍子孟以異姓受付,況汝親賢,可不勉也!」

  勰泣曰:「士於布衣,猶為知己盡命,況臣托靈先皇,聯暉陛下,誠應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但臣出入喉膂,每跨時要,及於寵靈輝赫,聞之遐邇。複參宰匠,機政畢歸,震主之聲,見忌必矣。此乃周旦遁逃,成王疑惑,陛下愛臣,便為未盡始終之美。臣非所以惡華捐勢,非所以辭勤請逸,正希仰成陛下日鏡之明,下念愚臣忘退之禍。」

  高祖久之曰:「吾尋思汝言,理實難奪。」

  乃手詔世宗曰:「汝第六叔父勰,清規懋賞,與白雲俱潔;厭榮舍紱,以松竹為心。吾少與綢繆,提攜道趣。每請解朝纓,恬真丘壑,吾以長兄之重,未忍離遠。何容仍屈素業,長嬰世網。吾百年之後,其聽勰辭蟬舍冕,遂其沖挹之性。無使成王之朝,翻疑姬旦之聖,不亦善乎?汝為孝子,勿違吾敕。」

  及高祖崩于行宮,遏秘喪事,獨與右僕射、任城王澄及左右數人為計,奉遷高祖于安車中,勰等出入如平常,視疾進膳,可決外奏。累日達宛城,乃夜進安車於郡廳事,得加斂櫬,還載臥輿。六軍內外莫有知者。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徵世宗會駕。梓宮至魯陽,乃發喪行服。

  世宗即位,勰跪授高祖遺敕數紙。咸陽王禧疑勰為變,停在魯陽郡外,久之乃入。謂勰曰:「汝非但辛勤,亦危險至極。」

  勰恨之,對曰:「兄識高年長,故知有夷險;彥和握蛇騎虎,不覺艱難。」

  禧曰:「汝恨吾後至耳!」

  自高祖不豫,勰常居中,親侍醫藥,夙夜不離左右,至於衣帶罕解,亂首垢面。帝患久多忿,因之以遷怒。勰每被誚詈,言至厲切;威責近侍,動將誅斬。勰承顏悉心,多所匡濟。及高祖升遐,陳顯達奔遁始爾,慮凶問洩漏,致有逼迫。勰內雖悲慟,外示吉容,出入俯仰,神貌無異。及至魯陽也,東宮官屬,多疑勰有異志,竊懷防懼。而勰推誠盡禮,卒無纖介。勰上高祖諡議:「謹案諡法,協時肇享曰『孝』,五宗安之曰『孝』,道德博聞曰『文』,經緯天地曰『文』,仰惟大行皇帝,義實該之,宜上尊號為孝文皇帝,廟曰高祖,陵曰長陵。」

  世宗從之。

  既葬,世宗固以勰為宰輔。勰頻口陳遺旨,請遂素懷。世宗對勰悲慟,每不許之。勰頻煩表聞,辭義懇切。世宗難違遺敕,遂其雅情,猶逼以外任,乃以勰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幽瀛營安平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定州刺史。勰仍陳讓,又面申前意,世宗固執不許,乃述職。

  尚書令王肅等奏:「臣等聞旌功表德,道貴前王;庸勳親親,義高盛典。是故姬旦翼周,光宅曲阜;東平宰漢,寵絕列蕃。彭城王勰景思內昭,英風外發,協廓乾規,掃氛漢沔。屬先帝在天,鳳旌旋旆,靜一六師,肅甯南服。登聖皇於天衢,開有魏之靈祐,論道中鉉,王猷以穆,七德丕宣,九功在詠。臣等參詳,宜增邑一千五百戶。」

  詔曰:「覽奏,倍增崩絕,未足以上酬勳德,且可如奏。」

  勰頻表固讓,世宗許之。世宗與勰書曰:「恪奉辭暨今,悲戀哽咽,歲月易遠,便迫暮冬,每思聞道,奉承風教。父既辭榮閑外,無容頓違至德。出蕃累朔,荒馳實深。今遣主書劉道斌奉宣悲戀,願父來望,必當郕京。展泄哀窮,指不雲遠。」

  勰乃朝于京師。

  景明初,蕭寶卷豫州刺史裴叔業以壽春內屬,詔勰都督南征諸軍事,餘官如故,與尚書令王肅迎接壽春。詔曰:「五教治樞,古難其選,自非親賢兼切,莫應斯舉。王以明德懋親,任屬保傅,出居蕃陝,入禦袞章,內外克諧,民神攸屬。今董率戎麾,威號宜重,可複授司徒,以光望實。」

  又詔勰以本官領揚州刺史。勰簡刑導禮,與民休息,州境無虞,遐邇安靜。揚州所統建安戍主胡景略猶為寶卷拒守不下,勰水陸討之,景略面縛出降。自勰之至壽春,東定城戍,至於陽石,西降建安,山蠻順命,斬首獲生,以數萬計。進位大司馬,領司徒,餘如故。增邑八百戶。又寶卷遣將陳伯之屯于肥口,胡松又據梁城,水軍相繼二百餘裡。勰部分將士,分攻諸營。伯之、胡松率眾出戰,諸將擊之,斬首九千,俘獲一萬。伯之等僅以身免,屯於烽火。勰又分命諸將頻戰,伯之計窮宵遁。淮南平。詔曰:「王戚尊上輔,德勳莫二,孤心昧識,訓保攸憑。比以壽春初開,鎮壓任重,故令王親董元戎,遠撫淮外。冒茲炎蒸,衡蓋飄搖,經略逾時,必有虧損。淹違詣覿,夙夜系情。兼制勝宣規,威效兼著,公私允稱,義所欽嘉。雖凱旋有期,無申延屬,可遣給事黃門侍郎鄭道昭就彼祗勞。」

  徵勰還朝。

  勰政崇寬裕,絲毫不犯,淮南士庶,追其餘惠,至今思之。初,勰之定壽春也,獲蕭寶卷汝陰太守王果、豫州治中庾稷等數人,勰傾衿禮之,常參坐席。果承間進曰:「果等契闊生平,皓首播越,顧瞻西夕,餘光幾何。今遭聖化,正應力茲愚老,申展尺寸,但在南百口,生死分張,乞還江外,以申德澤。」

  勰矜而許之。果又謝曰:「殿下賜處,有過國士。果等今還,仰負慈澤,請聽仁駕振旅,反跡江外。」

  至此乃還。其為遠人所懷如此。

  勰至京師,世宗臨東堂引見,詔勰曰:「比鳳皇未至,蒼黎二化,故仰屈尊謨,綏懷邊附。而寇豎昏迷,敢鬥淮楚。叔父英略高明,應機殄定,凱旋今辰,伏慰悲佇。」

  勰謝曰:「臣忝充戎帥,撫安新故,而不能宣武導恩,威懷遐邇。致小豎伯之,驅率蟻徒,侵擾邊堡。非唯仰慚天顏,實亦俯愧朝列。春秋責帥,臣實當之。賴陛下慈深舍過,故使愚臣獲免罪責。」

  勰頻表辭大司馬、領司徒及所增邑,乞還中山。有詔不許。乃除錄尚書、侍中,司徒如故。固辭不免。勰雅好恬素,不以勢利嬰心。高祖重其事幹,縶維不許。雖臨崩遺詔,複世宗留連,每乖情願,常淒然歎息。以詔旨殷勤,僶俛應命。

  時咸陽王禧漸以驕矜,頗有不法。北海王詳陰言于世宗,世宗深忌之。又言勰大得人情,不宜久在宰輔,勸世宗遵高祖遺敕。禧等又出領軍於烈為恒州,非烈情願,固強之,烈深以為忿。烈子忠嘗在左右,密令忠言于世宗雲:「諸王等意不可測,宜廢之,早自覽政。」

  時將礿祭,王公並齋于廟東坊。世宗遣於烈將宿衛壯士六十余人召禧、勰、詳等,引入,見之於光極殿。世宗謂勰曰:「頃來南北務殷,不容仰遂沖操。恪是何人,而敢久違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

  勰謝曰:「先帝不以臣虛薄,曲垂罔己之澤,出入綢繆,公私無舍。自陛下龍飛九五,屢求解落,既為宰輔所抑,亦不為陛下所許。先歲夏中,重塵天聽,時蒙優借,出為定州。往年還洛陽,敕總戎淮肥,雖無功效,倖免罪戾。雲歸未幾,複委臣以非據之任。臣頻煩幹請,具簡聖聽。陛下孝深無改,仰遵先詔,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惟今往,悲喜交深。」

  乃詔曰:「王宿尚閒靜,志捐世務,先帝愛亮之至,弗奪此情,遺敕炳然,許遂沖退。雅操不移,朕亦未敢違奪。今乃釋位歸第,丘園是營。高尚之節,確爾貞固;《賁》、《履》之操,邈焉難追。而王宅初構,財力多闕,成立之期,歲月莫就。可量遣工役,分給材瓦,稟王所好,速令制辦,務從簡素,以稱王心。」

  勰因是作《蠅賦》以諭懷,惡讒構也。

  又以勰為太師,勰遂固辭。詔曰:「蓋二儀分象,君臣之位形焉;上下既位,唱和之義生焉。自古統天位主,曷常不賴明師,仗賢輔,而後燮和陰陽,彝倫民物者哉?往而不返者,先民誠有之,斯所謂獨善其身而亂大倫,山林之士耳。賢人君子則不然也。屈己以安民,艱身以濟物,所謂以先知覺後知,同塵而與天下俱潔者也。朕猥以沖年,纂臨寶曆,實賴叔父匡濟之功,誠宜永兼將相,以綱維內外。但逼奪先旨,憚違沖挹,俯志割心,以遂高素。自比水旱乖和,陰陽失序,是以屈王論道,庶燮茲玉燭。且師宰從容,無廢清尚。故周旦復辟而居之,尚父期頤以終位。王義兼家國,理絕獨高,可遣侍中敦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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