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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武七王傳(3)


  京兆王黎,天賜四年封,神麚元年薨。

  子根,襲,改封江陽王,加平北將軍。薨,無子,顯祖以南平王霄第二子繼為根後。

  繼,字世仁。襲封江陽王,加平北將軍。高祖時,除使持節、安北將軍、撫冥鎮都大將,轉都督柔玄、撫冥、懷荒三鎮諸軍事、鎮北將軍、柔玄鎮大將。入為左衛將軍,兼侍中,又兼中領軍,留守洛京。尋除持節、平北將軍,鎮攝舊都。

  高車酋帥樹者擁部民反叛,詔繼都督北討諸軍事,自懷朔已東悉稟繼節度。繼表:「高車頑黨,不識威憲,輕相合集,背役逃歸。計其凶戾,事合窮極,若悉追戮,恐遂擾亂。請遣使鎮別推檢,斬愆首一人,自余加以慰喻,若悔悟從役者,即令赴軍。」

  詔從之。於是叛徒往往歸順。高祖善之,顧謂侍臣曰:「江陽良足大任也。」

  車駕北巡,至鄴而高車悉降,恒朔清定。繼以高車擾叛,頻表請罪。高祖優詔喻之。

  世宗時,除征虜將軍、青州刺史,轉平北將軍、恒州刺史,入為度支尚書。繼在青州之日,民饑餒,為家僮取民女為婦妾,又以良人為婢,為禦史所彈,坐免官爵。後大將軍高肇伐蜀,世宗以繼為平東將軍,鎮遏徐揚。世宗崩,班師。

  及靈太后臨朝,繼子叉先納太后妹,複繼尚書本封,尋除侍中、領軍將軍。又除特進、驃騎將軍。侍中、領軍如故。繼頻表固讓,許之。又詔還依前授。太師、高陽王雍,太傅、清河王懌,太保、廣平王懷及門下八座,奏追論繼太和中慰喻高車、安輯四鎮之勳,增邑一千五百戶。繼又上表陳讓,詔聽減戶五百。靈太后以子叉姻戚,數與肅宗幸繼宅,置酒高會,班賜有加。尋加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特進、領軍如故。徙封京兆王。繼疾患積年,枕養於家,每至靈太后與肅宗游幸於外,時令扶入,居守禁內。及節慶宴饗,皆力疾參焉。遷司空公,侍中如故。寬和容裕,號為長者。

  神龜末,子叉得志,轉司徒公,仍加侍中。繼以蕃王,宿宦舊貴,高祖時曆內外顯任,意遇已隆。靈太后臨朝,入居心膂,兼處門下,曆轉檯司,叉又居權重,榮赫一世。繼頻表遜位,乞以司徒授崔光。詔遣侍中、安豐王延明,給事黃門侍郎盧同敦勸。繼又啟固讓。轉太保,侍中如故,加後部鼓吹。頻表陳辭,不許。詔曰:「至節嘉辰,禮有朝慶;親尊戚老,理宜優異。王位高年宿,可依齊郡王簡故事,朝訖引坐,免其拜伏。」

  轉太傅,侍中如故。頻讓不許,又遣使敦勸,乃受之。時叉執殺生之柄,威福自己,門生故吏遍於省闥。拜受之日,送者傾朝,當世以為榮,有識者為之致懼。太官給酒膳,供賓客。又詔令乘步挽至殿庭,兩人扶侍,禮秩與丞相高陽王相埒。後除使持節、侍中、太師、大將軍、錄尚書事、大都督,節度西道諸軍。及出師之日,車駕臨餞,傾朝祖送,賞賜萬計。轉太尉公,侍中、太師、錄尚書、都督並如故。尋詔班師。繼啟求還複江陽,詔從之。

  繼晚更貪婪,聚斂無已。牧守令長新除赴官,無不受納貨賄,以相託付。妻子各別請屬,至乃郡縣微吏,亦不得平心選舉。憑叉威勢,法官不敢糾擿,天下患之。叉黜,繼廢於家。初,爾朱榮之為直寢也,數以名馬奉叉,叉接以恩意,榮甚德之。建義初,複以繼為太師、司州牧。永安二年薨,贈假黃鉞、都督雍華涇邠秦岐河梁益九州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大丞相、雍州刺史,王如故。諡曰武烈。

  叉,繼長子,字伯儁,小字夜叉。世宗時,拜員外郎。靈太后臨朝,以叉妹夫,除通直散騎侍郎。叉妻封新平郡君,後遷馮翊郡君,拜女侍中。叉以此意勢日盛,尋遷散騎常侍,光祿少卿,領嘗食典禦,轉光祿卿。叉女夭,靈太后詔曰:「叉長女,年垂弱笄,奄致夭喪,悼念兼懷,可贈鄉主。」

  尋遷侍中,餘官如故,加領軍將軍。既在門下,兼總禁兵,深為靈太后所信委。太傅、清河王懌,以親賢輔政,參決機事,以叉恃寵驕盈,志欲無限,懌裁之以法。叉輕其為人,每欲斥黜之。叉遂令通直郎宋維告司染都尉韓文殊欲謀逆立懌,懌坐禁止。後窮治無實,懌雖得免,猶以兵衛守于宮西別館。久之,叉恐懌終為己害,乃與侍中劉騰密謀。靈太后時在嘉福,未御前殿,騰詐取主食中黃門胡玄度、胡定列誣懌,雲許度等金帛,令以毒藥置禦食中以害帝;自望為帝,許度兄弟以富貴。騰以具奏,肅宗聞而信之,乃禦顯陽殿。騰閉永巷門,靈太后不得出。懌入,遇叉于含章殿后,欲入徽章東閣,叉厲聲不聽。懌曰:「汝欲反邪?」

  叉曰:「元叉不反,正欲縛反人。」

  叉命宗士及直齋等三十人執懌衣袂,將入含章東省,使數十人防守之。騰稱詔召集公卿,議以大逆論,鹹畏憚叉,無敢異者。唯僕射游肇執意不同。語在其《傳》。叉、騰持公卿議入奏,俄而事可,夜中殺懌。於是假為靈太后辭遜之詔。叉遂與太師高陽王雍等輔政,常直禁中,肅宗呼為姨父。

  自後專綜機要,巨細決之,威振於內外,百僚重跡。相州刺史、中山王熙抗表起義,以討叉為名,不果,見誅。叉尋遷衛將軍,余如故。後靈太后與肅宗宴于西林園,日暮還宮,右衛將軍奚康生複欲圖叉,不克而誅。語在其《傳》。是後,肅宗徙禦徽音殿,叉亦入居殿右。既在密近,曲盡佞媚,以承上旨,遂蒙寵信。出入禁中,恒令勇士持刀劍以自先後,公私行止,彌加威防。叉於千秋門外廠下施木闌檻,有時出入,止息其中,腹心防守,以備竊發。人物求見者,遙對之而已。乃封其子亮平原郡開國公,食邑一千戶。及拜,肅宗禦南門臨觀,並賜禦馬,帛千匹。

  初,叉之專政,矯情自飾,勞謙待士,時事得失,頗以關懷,而才術空淺,終無遠致。得志之後,便驕愎,耽酒好色,與奪任情。乃於禁中自作別庫掌握之,寶充牣其中。又曾臥婦人於食輿,以帕覆之,令人輿入禁內,出亦如之。直衛雖知,莫敢言者。輕薄趣勢之徒,以酒色事之,姑姊婦女,朋淫無別。政事怠惰,綱紀不舉,州鎮守宰,多非其人。於是天下遂亂矣。

  從劉騰死後,防衛微緩。叉頗亦自寬,時宿於外,每日出遊,留連他邑。靈太后微察知之。叉積習生常,無複虞慮。其所親諫叉,叉又不納。正光五年秋,靈太后對肅宗謂君臣曰:「隔絕我母子,不聽我往來兒間,複何用我為?放我出家,我當永絕人間,修道于嵩高閒居寺。先帝聖鑒,鑒於未然,本營此寺者正為我今日。」

  欲自下發。肅宗與群臣大懼,叩頭泣涕,殷勤苦請。靈太后聲色甚厲,意殊不回。肅宗乃宿於嘉福殿,積數日,遂與太后密謀圖叉。肅宗內雖圖之,外形彌密,靈太后瞋忿之言,欲得往來顯陽之意,皆以告叉。又對叉流涕,敘太后欲出家,憂怖之心,如此密言,日有數四。叉殊不為疑,乃勸肅宗從太后意。於是太后數禦顯陽,二宮無複禁礙。

  叉舉其親元法僧為徐州刺史,法僧據州反叛。靈太后數以為言,叉深愧悔。丞相、高陽王雍,雖位重於叉,而甚畏憚,欲進言于肅宗,而事無因。會太后與肅宗南游洛水,雍邀請,車駕遂幸雍第。日晏,肅宗及太后至雍內室,從者莫得而入,遂定圖叉之計。後雍從肅宗朝太后,乃進言曰:「臣不慮天下諸賊,唯慮元叉。何者?叉總握禁旅,兵皆屬之;父率百萬之眾,虎視京西;弟為都督,總三齊之眾。元叉無心則已,若其有心,聖朝將何以抗?叉雖曰不反,誰見其心?而不可不懼。」

  太后曰:「然。元郎若忠於朝廷而無反心,何故不去此領軍,以餘官輔政?」

  叉聞之,甚懼,免冠求解。乃以叉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侍中、領左右。叉雖去兵權,然總任內外,殊不慮有黜廢之理也。後叉出宿,遂解其侍中。旦欲入宮,門者不納。尋除名為民。

  初,咸陽王禧以逆見誅,其子樹奔蕭衍,衍封為鄴王。及法僧反叛後,樹遺公卿百僚書曰:

  魏室不造,奸豎擅朝,社稷阽危,綴旒非譬。元叉險慝狼戾,人倫不齒,屬籍疏遠,素無問望,特以太后姻婭,早蒙寵擢。曾不懷音,公行反噬,肆茲悖逆,人神同憤。自頃境土所傳,皆雲:叉狼心蠆毒,藉權位而日滋;含忍諂詐,與日月而彌甚。無君之心,非複一日;篡逼之事,旦暮必行。

  抑又聞之,夫名以出信,信以制義,山川隱疾,且猶不以名,成師兆亂,巨君不臣,求之史籍,有自來矣。元叉本名夜叉,弟羅實名羅刹,夜叉、羅刹,此鬼食人,非遇黑風,事同飄墜。嗚呼魏境,離此二災!惡木盜泉,不息不飲;勝名梟稱,不入不為。況昆季此名,表能噬物,日露久矣,始信斯言。況乃母后幽辱,繼主蒙塵,釋位揮戈,言謀王室,不在今日,何謂人臣!諸賢或奕世載德,或將相繼踵,或受任累朝,或職居機要,或姻戚匪他,或忠義是秉,俯眉逆手,見制凶威,臣節未申,徒有勤悴。

  又聞自叉專政,億兆離德,重以歲時災厲,年年水旱,牛馬殪踣,桑柘焦枯,饑饉相仍,菜色滿道,妖災告譴,人皆歎息。瀍澗西北,羌戎陸梁;泗汴左右,戍漕流離。加以剖斮忠賢,殲殄宗室,哀彼本邦,一朝橫潰。今既率師,將除君側。區區之懷,庶令冠屨得所,大憝同必誅之戮,魏祀無忽諸之非。

  叉為遠近所惡如此。

  其後靈太后顧謂侍臣曰:「劉騰、元叉昔邀朕索鐵券,望得不死,朕賴不與。」

  中書舍人韓子熙曰:「事關殺活,豈計與否?陛下昔雖不與,何解今日不殺?」

  靈太后憮然。未幾,有人告叉及其弟爪謀反,欲令其黨攻近京諸縣,破市燒邑郭以驚動內外,先遣其從弟洪業率六鎮降戶反於定州,又令人勾魯陽諸蠻侵擾伊闕,叉兄弟為內應。起事有日,得其手書。靈太后以妹婿之故,未忍便決。黃門侍郎李琰之曰:「元叉之罪,具騰遐邇,豈容複停,以惑視聽。」

  黃門徐紇趨前欲諫,逡巡未敢。群臣固執不已,肅宗又以為言,太后乃從之。於是叉及弟爪並賜死於家。太后猶以妹故,複追贈叉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冀州刺史。

  叉子亮,襲祖爵。齊受禪,例降。

  叉庶長子稚,秘書郎中。叉死之後,遂亡奔蕭衍。

  叉弟羅,字仲綱,以儉素著稱。起家司空參軍事,轉司徒主簿,領嘗食典禦、散騎侍郎、散騎常侍。雖父兄貴盛,而虛己謙退,恂恂接物。遷平東將軍、青州刺史。叉當朝專政,羅望傾四海,於是才名之士王元景、刑子才、李獎等鹹為其賓客,從遊青土。時蕭衍遣將寇邊,以羅行撫軍將軍,都督青光南青三州諸軍事。罷州,入為宗正卿。孝莊初,除尚書右僕射、東道大使。出帝時,遷尚書令,尋除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羅既懦怯,孝靜初,蕭衍遣將圍逼,羅以州降。叉死之後,羅逼叉妻,時人穢之。或雲其救命之計也。

  羅弟爽,字景並。少而機警,尤為父所寵愛。解褐秘書郎,稍遷給事黃門侍郎、金紫光祿大夫。永熙二年卒,贈使持節、都督涇岐秦三州諸軍事、衛將軍、尚書左僕射、秦州刺史,諡曰懿。

  爽子德隆,武定末,太子中庶子。

  爽弟蠻,武定末,光祿卿。

  爪字景邕,給事中。與兄叉同以罪誅。

  繼弟羅侯,遷洛之際,以墳陵在北,遂家于燕州之昌平郡。內豐資產,唯以意得為適,不入京師。有賓客往來者,必厚相禮遺,豪據北方,甚有聲稱。叉權重,以羅侯不樂入仕,就拜昌平太守。正光末,逆賊大俄佛保陷郡,見害。

  子景遵,直寢,太常丞。

  ***

  史臣曰:梟鏡為物,天實生之,知母忘父,蓋亦禽獸,元紹其人,此之不若乎!陽平以下,降年夭促,英才武略,未顯于時。靜、簡二王,為時稱首。鑒既有聲,渾亦見器。霄荷遇高祖,繼受任太和,苟無其才,名位豈徒及也。叉階緣寵私,智小謀大,任重才弱,遂亂天下,殺身全祀,不亦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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