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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楊之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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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延光 楊光遠)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初,成德節度使董溫琪貪暴,積貨巨萬,以牙內都虞候平山秘瓊為腹心。溫琪與趙德鈞俱沒於契丹,瓊盡殺其家人,瘞于一坎,而取其貨,自稱留後,表稱軍亂。 二年春正月,詔以秘瓊為齊州防禦使。 初,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微時,有術士張生語之雲:「必為將相。」延光既貴,信重之。延光嘗夢蛇入腹,以問張生,張生曰:「蛇者龍也,帝王之兆。」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唐潞王素與延光厚,及趙德鈞敗,延光自遼州引兵還魏州,雖奉表請降,內不自安,以書潛結秘瓊,欲與之為亂。瓊受其書不報,延光恨之。瓊將之齊,過魏境,延光欲滅口,且利其貨,遣兵邀之于夏津,殺之。丁卯,延光奏稱夏津捕盜兵誤殺瓊。帝不問。 三月,範延光聚卒繕兵,悉召巡內刺史集魏州,將作亂。會帝謀徙都大樑,兼樞密使桑維翰曰:「大樑北控燕、趙,南通江、淮,水陸都會,資用富饒。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樑距魏不過十驛,彼若有變,大軍尋至,所謂疾雷不及掩耳也。」丙寅,下詔,托以洛陽漕運有闕,東巡汴州。庚辰,帝發洛陽,留前朔方節度使張從賓為東都巡檢使。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丁亥,大赦。五月壬申,進範延光爵臨清郡王,以安其意。 範延光素以軍府之政委元隨左都押牙孫銳,銳恃恩專橫,符奏有不如意者,對延光手裂之。會延光病經旬,銳密召澶州刺史馮暉,與之合謀逼延光反。延光亦思張生之言,遂從之。六月,六宅使張言奉使魏州還,言延光反狀。義成節度使符彥饒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詔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昭信節度使白奉進將千五百騎屯白馬津以備之。奉進,雲州人也。 丁酉,以東都巡檢使張從賓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戊戌,遣侍衛都軍使楊光遠將步騎一萬屯滑州。己亥,遣護聖都指揮使杜重威將兵屯衛州。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樂平長公主。范延光以馮暉為都部署,孫銳為兵馬都監,將步騎二萬循河西抵黎陽口。辛醜,楊光遠奏引兵逾胡梁渡。丁未,以侍衛使楊光遠為魏府四面都部署,張從賓為副部署兼諸軍都虞候,昭義節度使高行周將本軍屯相州,為魏府西南都部署。 軍士郭威舊隸劉知遠,當從楊光遠北征,白知遠乞留。人問其故,威曰:「楊公有奸詐之才,無英雄之氣,得我何用。能用我者其劉公乎。」 詔張從賓發河南兵數千人擊範延光。延光使人誘從賓,從賓遂與之同反,殺皇子河陽節度使重信,使上將軍張繼祚知河陽留後。繼祚,全義之子也。從賓又引兵入洛陽,殺皇子權東都留守重乂,以東都副留守、都巡檢使張延播知河南府事。從賓取內庫錢帛以賞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與,兵眾殺之。從賓引兵東扼汜水關,將逼汴州。詔奉國都指揮使侯益帥禁兵五千會杜重威討張從賓,又詔宣徽使劉處讓自黎陽分兵討之。時羽檄縱橫,從官在大樑者無不忷懼,獨桑維翰從容指畫軍事,神色自若,接對賓客,不改常度,眾心差安。 秋七月,張從賓攻汜水,殺巡檢使宋廷浩。帝戎服,嚴輕騎,將奔晉陽以避之。桑維翰叩頭苦諫曰:「賊鋒雖盛,勢不能久,請少待之,不可輕動。」帝乃止。 範延光遣使以蠟丸招誘失職者,右武衛上將軍婁繼英、右衛大將軍尹暉在大樑,溫韜之子延浚、延沼、延袞居許州,皆應之。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許州,聚徒已及千人。繼英、暉事泄,皆出走。壬午,敕以「延光奸謀,誣汙忠良,自今獲延光諜人,賞獲者,殺諜人,焚蠟書,勿以聞」。暉將奔吳,為人所殺。繼英奔許州,依溫氏。忠武節度使萇從簡盛為之備,延浚等不得發,欲殺繼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張從賓。繼英知其謀,勸從賓執三溫,皆斬之。 白奉進在滑州,軍士有夜掠者,捕之,獲五人,其三隸奉進,其二隸符彥饒,奉進皆斬之。彥饒以其不先白己,甚怒。明日,奉進從數騎詣彥饒謝,彥饒曰:「軍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軍士並斬之,殊無客主之義乎。」奉進曰:「軍士犯法,何有彼我。僕已引咎謝公,而公怒不解,豈非欲與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彥饒不留,帳下甲士大噪,擒奉進,殺之。從騎走出,大呼于外,諸軍爭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奉國左廂都指揮使馬萬惶惑不知所為,帥兵欲從亂,遇右廂都指揮使盧順密帥部兵出營,厲聲謂萬曰:「符公擅殺白公,必與魏城通謀。此去行宮才二百里,吾輩及軍士家屬皆在大樑,奈何不思報國,乃欲助亂,自求滅族乎。今日當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軍士從命者賞,違命者誅,勿複疑也。」萬部兵尚有呼躍者,順密殺數人,眾莫敢動。萬不得已從之,與奉國都虞候方太等共攻牙城,執彥饒,令太部送大樑。甲寅,敕斬彥饒于班荊館,其兄弟皆不問。 楊光遠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聞滑州亂,欲推光遠為主。光遠曰:「天子豈汝輩販弄之物。晉陽之降,出於窮迫,今若改圖,真反賊也。」其下乃不敢言。時魏、孟、滑三鎮繼叛,人情大震。帝問計于劉知遠,對曰:「帝者之興,自有天命。陛下昔在晉陽,糧不支五日,俄成大業。今天下已定,內有勁兵,北結強虜,鼠輩何能為乎。願陛下撫將相以恩,臣請戢士卒以威,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則枝葉不傷矣。」知遠乃嚴設科禁,宿衛諸軍無敢犯者。有軍士盜紙錢一襆,主者擒之,左右請釋之。知遠曰:「吾誅其情,不計其直。」竟殺之,由是眾皆畏服。 乙卯,以楊光遠為魏府行營都招討使、兼知行府事,以昭義節度使高行周為河南尹、東京留守,以杜重威為昭義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以侯益為河陽節度使。帝以滑州奏事皆馬萬為首,擢萬為義成節度使。丙辰,以盧順密為果州團練使,方太為趙州刺史。既而知皆順密之功也,更以順密為昭義留後。 馮暉、孫銳引兵至六明鎮,光遠引之渡河,半渡而擊之,暉、銳眾大敗,多溺死,斬首三千級,暉、銳走還魏。 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張從賓眾萬餘人,與戰,俘、斬殆盡,遂克汜水。從賓走,乘馬渡河,溺死,獲其党張延播、繼祚、婁繼英,送大樑,斬之,滅其族。史館修撰李濤上言:「張全義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誅繼祚妻子。濤,回之族曾孫也。 楊光遠奏知博州張暉舉城降。 安州威和指揮使王暉聞範延光作亂,殺安遠節度使周環,自領軍府,欲俟延光勝則附之,敗則渡江奔吳。帝遣右領軍上將軍李金全將千騎如安州巡檢,許赦王暉,以為唐州刺史。 范延光知事不濟,歸罪於孫銳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楊光遠以聞,帝不許。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恐王暉奔吳,遣行軍司馬張朏將兵會複州兵于要路邀之。暉大掠安州,將奔吳,部將胡進殺之。八月癸巳,以狀聞。李金全至安州,將士之預於亂者數百人,金全說諭,悉遣詣闕,既而聞指揮使武彥和等數十人挾賄甚多,伏兵於野,執而斬之。彥和且死,呼曰:「王暉首惡,天子猶赦之。我輩脅從,何罪乎。」帝雖知金全之情,掩而不問。 乙巳,赦張從賓、符彥饒、王暉之黨,未伏誅者皆不問。九月甲寅,以李金全為安遠節度使。三年夏五月,楊光遠自恃擁重兵,頗干預朝政,屢有抗奏,帝常 曲意從之。庚申,以其子承祚為左威衛將軍,尚帝女長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寵冠當時。 秋八月壬午,楊光遠奏前澶州刺史馮暉自廣晉城中出戰,因來降,言範延光食盡窮困。己醜,以暉為義成節度使。楊光遠攻廣晉,歲餘不下,帝以師老民疲,遣內職朱憲入城諭延光,許移大藩,曰:「若降而殺汝,白日在上,無以享國。」延光謂節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雲不死則不死矣。」乃撤守備,然猶遷延未決。宣徽南院使劉處讓複入諭之,延光意乃決。九月乙巳朔,楊光遠送延光二子守圖、守英詣大樑。己酉,延光遣牙將奉表待罪。壬子,詔書至廣晉,延光帥其眾素服於牙門,使者宣詔釋之。朱憲,汴州人也。 己巳,楊光遠表乞入朝,命劉處讓權知天雄軍府事。庚午,制以範延光為天平節度使,仍賜鐵券,應廣晉城中將吏軍民今日以前罪皆釋不問。其張從賓、符彥饒餘黨及自官軍逃叛入城者,亦釋之。延光腹心將佐李式、孫漢威、薛霸皆除防禦、團練使、刺史,牙兵皆升為侍衛親軍。 初,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邢州人也,父母在鄉里,未嘗供饋。後與張從賓同反,從賓敗,奔廣晉,範延光以為步軍都監,使登城拒守。楊光遠訪獲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彥珣引弓射殺其母。延光既降,帝以彥珣為坊州刺史。近臣言:「彥珣殺母,殺母惡逆,不可赦。」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國者固不可無信,然彥珣之惡,三靈所不容。晉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殺母之罪,何損於信哉。辛未,以楊光遠為天雄節度使。 初,郭崇韜既死,宰相罕有兼樞密使者。帝即位,桑維翰、李嵩兼之,宣徽使劉處讓及宦官皆不悅。楊光遠圍廣晉,處讓數以軍事銜命往來,光遠奏請多逾分,帝常依違,維翰獨以法裁折之。光遠對處讓有不平語,處讓曰:「是皆執政之意。」光遠由是怨執政。範延光降,光遠密表論執政過失。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維翰兵部尚書、嵩工部尚書,皆罷其樞密使。以處讓為樞密使。 十一月,範延光自鄆州入朝。帝患天雄節度使楊光遠跋扈難制,桑維翰請分天雄之眾,加光遠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陽節度使。光遠由是怨望,密以賂自訴於契丹,養部曲千餘人,常蓄異志。範延光屢請致仕,甲寅,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居於大樑,每遇宴會,與群臣無異。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從,戊午,以景為耀州團練使。 四年秋七月,西京留守楊光遠疏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桑維翰遷除不公,及營邸肆於兩都,與民爭利。帝不得已,閏月壬申,出維翰為彰德節度使兼侍中。 五年秋八月,太子太師致仕範延光請歸河陽私第,帝許之。延光重載而行。西京留守楊光遠兼領河陽,利其貨,且慮為子孫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洛、汴而就外藩,恐其逃逸入敵國,宜早除之」。帝不許。光遠請敕延光居西京,從之。光遠使其子承貴以甲士圍其第,逼令自殺。延光曰:「天子在上,賜我鐵券,以不死,爾父子何得如此。」己未,承貴以白刃驅延光上馬,至浮梁,擠於河。光遠奏雲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憚光遠之強,不敢詰,為延光輟朝,贈太師。 九月,楊光遠入朝,帝欲徙之他鎮,謂光遠曰:「圍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賞,今當各除一州以榮之。」因以其將校數人為刺史。甲申,徙光遠為平盧節度使,進爵東平王。 齊王天福八年。初,高祖以馬三百借平盧節度使楊光遠,同平章事景延廣以詔命取之。光遠怒曰:「是疑我也。」密召其子單州刺史承祚,十一月戊戌,承祚稱母病,夜開門奔青州。庚子,以左飛龍使金城何超權知單州。遣內班賜光遠玉帶、禦馬、金帛以安其意。 壬寅,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郭謹將兵戍鄆州。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領軍衛將軍蔡行遇將兵戍鄆州。楊光遠遣騎兵入淄州,劫刺史翟進宗歸於青州。甲寅,徙楊承祚為登州刺史,以從其便。光遠益驕,密告契丹取晉。 開運元年春正月,成德節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詣楊光遠,為陳禍福。光遠遣光裔入奏,稱承祚逃歸,母病故爾,既蒙恩宥,闔族荷恩。朝廷信其言,遣使與光裔複往慰諭之。 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與楊光遠通使往還。二月甲辰,周儒引契丹將麻答攻鄆州以應楊光遠。辛亥,楊光遠將青州兵欲西會契丹。戊午,詔前保義節度使石贇分兵屯鄆州以備之。三事並見《契丹滅晉》。 壬戌,楊光遠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遠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將兵屯鄆州。 夏四月戊寅,命侍衛馬步都虞候、泰甯節度使李守貞將步騎二萬討楊光遠於青州。契丹救之,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擊,敗之。 冬十二月。李守貞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大半。契丹援兵不至,楊光遠遙稽首於契丹曰:「皇帝,皇帝,誤光遠矣。」其子承勳、承祚、承信勸光遠降,冀全其族。光遠不許,曰:「吾昔在代北,嘗以紙錢祭天池而沈,人皆言當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勳斬勸光遠反者節度判官丘濤等,送其首於守貞,縱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朝廷以楊光遠罪大而諸子歸命,難於顯誅,命李守貞以便宜從事。閏月癸酉,守貞入青州,遣人拉殺光遠於別第,以病死聞。丙戌,起複楊承勳,除滋州防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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