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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晉篡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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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潞王清泰元年。帝與石敬瑭皆以勇力善鬥,事明宗為左右,然心競,素不相悅。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畢,不敢言歸。時敬瑭久病羸瘠,太后及魏國公主屢為之言。而鳳翔舊將佐多勸帝留之,惟韓昭胤、李專美以為「趙延壽在汴,不宜猜忌敬瑭」。帝亦見其骨立,不以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親,兼自少與吾同艱難。今我為天子,非石郎尚誰托哉。」乃複以為河東節度使。 二年夏六月,河東節度使、北面總管石敬瑭既還鎮,陰為自全之計。帝好諮訪外事,常命端明殿學士李專美、翰林學士李嵩、知制誥呂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趙延乂等更直于中興殿庭,與語或至夜分。時敬瑭二子為內使,曹太后則晉國長公主之母也,敬瑭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謀,事無巨細皆知之。敬瑭多於賓客前自稱羸瘠不堪為帥,冀朝廷不之忌。 時契丹屢寇北邊,禁軍多在幽、並,敬瑭與趙德鈞求益兵運糧,朝夕相繼。甲申,詔借河東人有蓄積者菽粟。乙酉,詔鎮州輸絹五萬匹于總管府,糴軍糧,率鎮冀人車千五百乘運糧於代州。又詔魏博市糴。時水旱民饑,敬瑭遣使督趣嚴急,山東之民流散,亂始兆矣。敬瑭將大軍屯忻州,朝廷遣使賜軍士夏衣,傳詔撫諭,軍士呼萬歲者數四。敬瑭懼,幕僚河內段希堯請誅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劉知遠斬挾馬都將李暉等三十六人以徇。希堯,懷州人也。帝聞之,益疑敬瑭。秋七月乙巳,以武甯節度使張敬達為北面行營副總管,將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權。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春正月癸醜,唐主以千春節置酒,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帝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邪。」石敬瑭聞之,益懼。 三月,石敬瑭盡收其貨之在洛陽及諸道者歸晉陽,托言以助軍費,人皆知其有異志。唐主夜與近臣從容語曰:「石郎於朕至親,無可疑者,但流言不息,萬一失歡,何以解之。」皆不對。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李嵩退謂同僚呂琦曰:「吾輩受恩深厚,豈得自同眾人,一概觀望邪。計將安出。」琦曰:「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為援。契丹母以贊華在中國,屢求和親,但求荝刺等未獲,故和未成耳。今誠歸荝刺等與之和,歲以禮幣約直十餘萬緡遺之,彼必驩然承命。如此,則河東雖欲陸梁,無能為矣。」嵩曰:「此吾志也,然錢谷皆出三司,宜更與張相謀之。」遂告張延朗,延朗曰:「如學士計,不惟可以制河東,亦省邊費之什九,計無便於此者。若主上聽從,但責辦於老夫,請於庫財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於帝,帝大喜,稱其忠,二人私草遺契丹書以俟命。久之,帝以其謀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文遇對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虜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誦戎昱《昭君詩》曰:「安危托婦人。」帝意遂變。一日,急召嵩、琦至後樓,盛怒,責之曰:「卿輩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為謀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棄之沙漠邪。且欲以養士之財輸之虜庭,其意安在。」二人懼,汗流浹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報國,非為虜計也,願陛下察之。」拜謝無數,帝詬責不已。呂琦氣竭,拜少止,帝曰:「呂琦強項,肯視朕為人主耶。」琦曰:「臣等為謀不臧,願陛下治其罪,多拜何為。」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賜卮酒罷之,自是群臣不敢複言和親之策。丁巳,以琦為禦史中丞,蓋疏之也。 初,石敬瑭欲窺唐主之意,累表自陳羸疾,乞解兵柄,移他鎮。帝與執政議從其請,移鎮鄆州。房皓、李嵩、呂琦等皆力諫,以為不可,帝猶豫久之。五月庚寅夜,李嵩請急在外,薛文遇獨直,帝與之議河東事。文遇曰:「諺有之,當道築室,三年不成。茲事斷自聖志,群臣各為身謀,安肯盡言。以臣觀之,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圖之。」先是,術者言國家今年應得賢佐,出奇謀,定天下,帝意文遇當之。聞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敗吾決行之。」即為除目,付學士院使草制。辛卯,以敬瑭為天平節度使,以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為河東節度使。制出,兩班聞呼敬瑭名,相顧失色。 甲午,以建雄節度使張敬達為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鄆州。敬瑭疑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我不興亂,朝廷發之,安能束手死于道路乎。今且發表稱疾,以觀其意,若其寬我,我當事之。若加兵於我,我則改圖耳。」幕僚段希堯極言拒之,敬瑭以其樸直,不責也。節度判官華陰趙瑩勸敬瑭赴鄆州,觀察判官平遙薛融曰:「融書生,不習軍旅。」都押牙劉知遠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稱兵傳檄,帝業可成,奈何以一紙制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洛陽桑維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邪。然卒以河東複授公,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群情不附。公明宗之愛婿,今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為自全之計。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為兄弟,今部落近在雲、應,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萬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無成。」敬瑭意遂決。 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將軍寶鼎楊彥詢為北京副留守,敬瑭將舉事,亦以情告之。彥詢曰:「不知河東兵糧幾何。能敵朝廷乎。」左右請殺彥珣,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輩勿言也。」 戊戌,昭義節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敬瑭表,帝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詔答之曰:「卿于鄂王固非疏遠,衛州之事,天下皆知,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壬寅,制削奪敬瑭官爵。乙巳,以張敬達兼太原四面排陳使,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為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為馬軍都指揮使,以保義節度使相裡金為步軍都指揮使,以右監門上將軍武廷翰為壕寨使。丙午,以張敬達為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以義武節度使楊光遠為副部署。丁未,又以張敬達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節度使高行周為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光遠既行,定州軍亂,牙將千乘方太討平之。 張敬達將兵三萬營于晉安鄉,戊申,敬達奏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叛奔晉陽。審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與之有舊。先是,雄義都指揮使馬邑安元信將所部六百餘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張朗善遇之。元信密說朗曰:「吾觀石令公長者,舉事必成。公何不潛遣人通意,可以自全。」朗不從,由是互相猜忌。元信謀殺朗,不克,帥其眾奔審信,審信遂帥麾下數百騎與元信掠百井奔晉陽。敬瑭謂元信曰:「汝見何利害,舍強而歸弱。」對曰:「元信非知星識氣,顧以人事決之耳。夫帝王所以禦天下,莫重於信。今主上失大信於令公,親而貴者且不自保,況疏賤乎。其亡可翹足而待,何強之有。」敬瑭悅,委以軍事。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戍代北,帥步騎五百奔晉陽。重榮,朔州人也。以宋審虔為甯國軍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 六月,石敬瑭之子右衛上將軍重殷、皇城副使重裔聞敬瑭舉兵,匿于民間井中。弟沂州都指揮使敬德殺其妻女而逃,尋捕得,死獄中。從弟彰聖都指揮使敬威自殺。秋七月戊子,獲重殷、重裔,誅之,並族所匿之家。 張敬達發懷州彰聖軍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今果然,此天意也。」乃為複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八月己未,以範延光為天雄節度使,李周為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 張敬達築長圍以攻晉陽。石敬瑭以劉知遠為馬步軍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隸焉。知遠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敬瑭親乘城,坐臥矢石下。知遠曰:「觀敬達輩高壘深塹,欲為持久之計,無他奇策,不足慮也。願明公四出間使,經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遠獨能辦之。」敬瑭執知遠手,撫背而賞之。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呂琦至河東行營犒軍,楊光遠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寬宵旰。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帝甚悅。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達急攻晉陽,不能下。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複為水潦所壞,竟不能合。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 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谷而南,旌旗不絕五十餘裡。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審琦,洺州人也。辛醜,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請俟明日議戰未晚也。」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唐兵見其羸,爭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沖唐兵,斷而為二,步兵在北者多為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安寨。契丹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步兵死者近萬人,騎兵獨全。敬達等收餘眾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 是夕,敬瑭出北門,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晚。敬瑭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雁門諸路,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使人偵視,皆無之,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兵既相接,我氣方銳,彼氣方沮,若不乘此急擊之,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敬瑭甚歎伏。 壬寅,敬瑭引兵會契丹圍晉安寨,置營于晉安之南,長百餘裡,厚五十裡,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甲辰,敬達遣使告敗于唐,自是聲問不復通。唐主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彥饒將洛陽步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將魏州兵二萬由青山趣榆次,盧龍節度使、東北面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德鈞將幽州兵由飛狐出契丹軍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糺合西路戍兵由晉、綘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契丹主移帳于柳林,游騎過石會關,不見唐兵。 丁未,唐主下詔親征。雍王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不可遠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悅。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已,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眾議首用卿,今禍難如此,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軍赴潞州,為大軍後援。諸軍自鳳翔推戴以來,驕悍不為用,彥饒恐其為亂,不敢束之以法。 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旨,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胡兵倏來忽至,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已發三道兵救之。河陽天下津要,車駕宜留此鎮撫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戰,苟不能解圍,進亦未晚。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因曰:「文紀言是也。」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潛自通于石敬瑭,表稱車駕不可逾太行。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皆曰:「趙延壽父德鈞以盧龍兵來赴難,宜遣延壽會之。」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辛亥,帝如懷州。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為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團柏穀。思立,晉陽胡人也。 帝以晉安為憂,問策於群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贊華為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鎮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內顧之憂,然後選募軍中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帝深以為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群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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