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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勳之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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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春正月,康承訓將諸道軍七萬餘人屯柳子之西,自新興至鹿塘三十裡,壁壘相屬。徐兵分戌四境,城中不及數千人,龐勳始懼。民多穴地匿其中,勳遣人搜掘為兵,日不過得三二十人。 勳將孟敬文守豐縣,狡悍而兵多,謀貳於勳,自為符讖。勳聞之。會魏博攻豐,勳遣腹心將將三千助敬文守豐,敬文與之約共擊魏博軍,且譽其勇,使為前鋒。新軍既與魏博戰,敬文引兵退走,新軍盡沒。勳乃遣使紿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後欲自往鎮之,悉召諸將,欲選一人可守徐州者。」敬文喜,即馳詣彭城,未至城數裡,勳伏兵擒之,辛酉,殺之。 徐賊寇海州。時諸道兵戍海州者已數千人,斷賊所過橋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賊過,橋崩,蒼黃散亂,伏兵發,盡殪之。其攻壽州者複為南道軍所破,斬獲數千人。 辛讜以浙西之軍至楚州,敕使張存誠以舟助之。徐賊水陸布兵,鎖斷淮流,浙西軍憚其強,不敢進。讜曰:「我請為前鋒,勝則繼之,敗則汝走。」猶不可。讜乃募選軍中敢死士數十人,牒補職名,先以米舟三艘,鹽舟一艘,乘風逆流直進,賊夾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及鎖,讜帥眾死戰,斧斷其鎖,乃得過。城上人喧呼動地,杜慆及將佐皆泣迎之。乙酉,城上望見舟師張帆自東來,識其旗,浙西軍也。去城十餘裡,賊列火船拒之,帆止不進。慆令讜帥死士出迎之,乘戰艦沖賊陳而過,見張存誠帥米舟九艘,曰:「將士在道前卻,存誠屢欲自殺,僅得至此,今又不進。」讜揚言:「賊不多,甚易與耳。」帥眾揚旗鼓噪而前,賊見其勢猛銳,避之,遂得入城。 二月,康承訓使朱邪赤心將沙陀三千騎為前鋒,陷陳卻敵,十鎮之兵伏其驍勇。承訓嘗引麾下千人濟渙水,賊伏兵圍之,赤心帥五百騎奮檛沖圍,拔出承訓,賊勢披靡,因合擊,敗之。承訓數與賊戰,賊軍屢敗。 王弘立自務淮口之捷,請獨將所部三萬人破承訓,龐勳許之。己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襲鹿唐寨,黎明圍之。弘立與諸將臨望,自謂功在漏刻。沙陀左右突圍,出入如飛,賊紛擾移避,沙陀縱騎蹂之,寨中諸軍爭出奮擊,賊大敗。官軍蹙之于濉水,溺死者不可勝紀,自鹿塘至襄城,伏屍五十裡,斬首二萬餘級。弘立單騎走免,所驅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復還營,委棄資糧、器械山積。時有敕,諸軍破賊,得農民,皆釋之,自是賊每與官軍遇,其驅掠之民先自潰。龐勳、許佶以弘立驕惰致敗,欲斬之,周重為之說勳曰:「弘立再勝未賞,一敗而誅之,棄功錄過,為敵報仇,諸將鹹懼矣。不若赦之,責其後效。」勳乃釋之。弘立收散卒,才得數百人,請取泗州以補過,勳益其兵而遣之。 三月,康承訓既破王弘立,進逼柳子,與姚週一月之間數十戰。丁亥,周引兵渡水,官軍急擊之,周退走,官軍追之,遂圍柳子。會大風,四面縱火,賊棄寨走,沙陀以精騎邀之,屠殺殆盡,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斬其將劉豐。周將麾下數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將梁丕素與之有隙,開城聽入,執而斬之。 龐勳聞之,大懼,與許佶議自將出戰。周重泣言於勳曰:「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謀,今一旦覆沒,危如累卵,不若遂建大號,悉兵四出,決死力戰。」又勸殺崔彥曾,以絕人望。術士曹君長亦言:「徐州山川不容兩帥,今觀察使尚在,故留後未興。」賊黨皆以為然。夏四月壬辰,勳殺彥曾及監軍張道謹、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溫庭皓等,並其親屬、賓客、僕妾皆死。斷淮南監軍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訓軍。勳乃集眾揚言曰:「勳始望國恩,庶全臣節。今日之事,前志已乖。自此,勳與諸軍真反者也,當掃境內之兵,戮力同心,轉敗為功耳。」眾皆稱善。於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場,仍分遣諸將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者族其家。選丁壯,得三萬人,更造旗幟,給以精兵。許佶等共推勳為天冊將軍、大會明王。勳辭王爵。 先是,辛讜複自泗州引驍勇四百人迎糧於揚、潤,賊夾岸攻之,轉戰百里乃得出。至廣陵,止於公館,不敢歸家,舟載鹽米二萬石,錢萬三千緡,乙未,還至鬥山。賊將王弘芝帥眾萬餘拒之於盱眙,密佈戰艦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縱火船逆之。讜命以長義托過,自卯戰及未,眾寡不敵,官軍不利。賊縛木於戰艦,旁出四五尺為戰棚,讜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槍揭火牛焚之,戰艦既然,賊皆潰走,官軍乃得過入城。 龐勳以父舉直為大司馬,與許佶等留守徐州。或曰:「將軍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親,失上下之節。」乃令舉直趨拜於庭,勳據案而受之。時魏博屢圍豐縣,龐勳欲先擊之,丙申,引兵發徐州。 龐勳夜至豐縣,潛入城,魏博軍皆不之知。魏博分為五寨,其近城者屯數千人,勳縱兵圍之,諸寨救之。勳伏兵要路,殺官軍二千人,餘皆返走。賊攻寨不克,至夜,解圍去。官軍畏其眾,且聞勳自來,諸寨皆宵潰。曹翔方圍滕縣,聞魏博敗,引兵退保兗州。賊悉毀其城柵,運其資糧,傳檄徐州,盛自誇大,謂官軍為國賊雲。 馬舉將精兵三萬救泗州,乙巳,分軍三道渡淮,至中流,大噪,聲聞數裡。賊大驚,不測眾寡,斂兵屯城西寨。舉就圍之,縱火焚柵,賊眾大敗,斬首數千級。王弘立死,吳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圍始解。泗州被圍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瘡。 龐勳留豐縣數日,欲引兵西擊康承訓。或曰:「天時向暑,蠶麥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後圖之。」或曰:「將軍出師數日,擢七萬之眾,西軍震恐,乘此聲勢,彼破走必矣,時不可失。」龐舉直以書勸勳乘勝進軍,勳意遂決。丁未,發豐縣,庚戌,至蕭,約襄城、留武、小睢諸寨兵合五六萬人,以二十九日遲明攻柳子。淮南敗卒在賊中者逃詣康承訓,告以其期,承訓得先為之備,秣馬整眾,設伏以待之。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敗走。龐勳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裡外赴之,比至,諸寨已敗,勳所將皆市井白徒,睹官軍勢盛,皆不戰而潰。承訓命諸將急追之,以騎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後,賊狼狽不知所之,自相蹈藉,僵屍數十裡,死者數萬人。勳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歸彭城,使其將張實分諸寨兵屯第城驛。 勳初起下邳,土豪鄭鎰聚眾三千,自備資糧、器械以應之,勳以為將,謂之義軍。五月,沂州遣軍圍下邳,勳命鎰救之,鎰帥所部來降。 六月,馬舉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義、鐘離、定遠。劉行及設寨於城外以拒守,舉先遣輕騎挑戰,賊見其眾少,爭出寨西擊之,舉引大軍數萬自他道擊其東南,遂焚其寨。賊入固守,舉塹其三面而圍之。北面臨淮,賊猶得與徐州通。龐勳遣吳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應。舉遣別將渡淮擊之,斬獲數千人,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留滄州卒四千人戍魯橋。卒擅還,翔曰:「以龐勳作亂,故討之。今滄卒不從約束,是自亂也。」勒兵迎之,圍於兗州城外,擇違命者二千人悉誅之。朝廷聞魏博軍敗,以將軍宋威為徐州西北面招討使,將兵三萬屯于豐、蕭之間,翔複引兵會之。 秋七月,康承訓克臨渙,殺獲萬人,遂拔襄城、留武、小雎等寨。曹翔拔滕縣,進擊豐、沛。賊諸寨戍兵多相帥逃匿,保據山林,賊抄掠者過之,輒為所殺,而五八村尤甚。有陳全裕者為之帥,凡叛勳者皆歸之,眾至數千人,戰守之具皆備,環地數十裡,賊莫敢近。康承訓遣人招之,遂舉眾來降,賊黨益離。蘄縣土豪李袞,殺賊守將,舉城降於承訓。沛縣守將李直詣彭城計事,裨將朱玫舉城降于曹翔。直自彭城還,玫逆擊,走之。翔發兵戍沛。攻,邠州人也。勳遣其將孫章、許佶各將數千人攻陳全裕、朱玫,皆不克而還。康承訓乘勝長驅,拔第城,進抵宿州之西,築城而守之。龐勳憂懣,不知所為,但禱神飯僧而已。 初,龐勳怒梁丕專殺姚周,黜之,使徐州舊將張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党張儒、張實等將城中兵數萬拒官軍。儒等列寨數重於城外,環水自固。康承訓圍之,張實夜遣人潛出,以書白勳曰:「今國兵盡在城下,西方必虛,將軍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亳之郊,彼必解圍而西。將軍設伏要害,迎擊其前,實等出城中兵蹙其後,破之必矣。」時曹翔使朱玫擊豐,破之,乘勝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斬獲萬計。勳方憂懼,欲走,得實書,即從其策,使龐舉直、許佶守徐州,引兵而西。 八月壬子,康承訓焚外寨,張儒等入保羅城,官軍攻之,死者數千人,不能克,承訓患之,遣辯士于城下招諭之。張玄稔嘗戍邊有功,雖脅從於賊,心常憂憤。時將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親數十人謀歸國,因稍令布諭,協同者眾,乃遣腹心張皋夜出,以狀白承訓,約期殺賊將舉城降。至日,請立青旌為應,使眾心無疑。承訓大喜,從之。九月丁巳,張儒等飲酒于柳溪亭,玄稔使部將董厚等勒兵於亭西,玄稔先躍馬而前,大呼曰:「龐勳已梟首於僕射寨中,此輩何得尚存。」士卒競進,遂斬張儒等數十人。城中大擾,玄稔諭以歸國之計,及暮而定。戊午,開門出降。玄稔見承訓,肉袒膝行,涕泣謝罪。承訓慰勞,即宣敕,拜禦史中丞,賜遺甚厚。 玄稔複進言:「今舉城歸國,四遠未知,請詐為城陷,引眾趨符離及徐州,賊黨不疑,可盡擒也。」承訓許之。宿州舊兵三萬,承訓益以數百騎,皆賞勞而遣之。玄稔複入城,暮發平安火如常日。己未向晨,玄稔積薪數千束,縱火焚之,如城陷軍潰之狀,直趨符離,符離納之。既入,斬其守將,號令城中,皆聽命,收其兵,複得萬人,北趨徐州。龐舉直、許佶聞之,嬰城拒守。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圍之,按兵未攻,先諭城上人曰:「朝廷惟誅逆黨,不傷良人。汝曹奈何為賊城守。若尚狐疑,須臾之間同為魚肉矣。」於是守城者稍稍棄甲投兵而下。崔彥曾故吏路審中開門納官軍,龐舉直、許佶帥其黨保子城。日昃,賊自北門出,玄稔遣兵追之,斬舉直、佶首,餘党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親族斬之,死者數千人,徐州遂平。 龐勳將兵二萬自石山西出,所過焚掠無遺。庚申,承訓始知之,引步騎八萬西擊之,使朱邪赤心將數千騎為前鋒。勳襲宋州,陷其南城,刺史鄭處沖守其北城,賊知有備,舍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勳引兵循渙水而東,將歸彭城,為沙陀所逼,不暇飲食,至蘄,將濟水,李袞發橋,勒兵拒之。賊惶惑,不知所之,至故縣西,官軍大集,縱擊,殺賊近萬人,餘皆溺死,降者才及千人。勳亦死,而人莫之識,數日乃獲其屍。賊宿遷等諸寨皆殺其守將而降。宋威亦取蕭縣,吳迥獨守濠州,不下。冬十月,以張玄稔為右驍衛大將軍、御史大夫。 馬舉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糧盡,殺人而食之,守軍深塹重圍以守之。辛醜夜,吳迥突圍走,舉勒兵追之,殺獲殆盡,迥死於招義。 以康承訓為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杜慆為義成節度使。上嘉朱邪赤心之功,置大同軍於雲州,以赤心為節度使,召見,留為左金吾上將軍,賜姓名李國昌,賞賚甚厚。以辛讜為亳州刺史。讜在泗州,犯圍出迎兵糧,往返凡十二。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賜和州刺史崔雍自盡,家屬流康州,兄弟五人皆遠貶。 十一年夏四月,徐賊餘黨猶相聚閭裡為群盜,散居兗、鄆、青、齊之間,詔徐州觀察使夏侯曈招諭之。 五月,上令百官議處置徐州之宜。六月丙午,太子少傅李膠等狀,以為「徐州雖屢構禍亂,未必比屋頑凶,蓋由統禦失人,是致奸回乘釁。今使名雖降,兵額尚存,以為支郡則糧餉不給,分隸別藩則人心未服,或舊惡相濟,更成披猖。惟泗州向因攻守,結釁已深,宜有更張,庶為兩便。」詔從之。徐州依舊為觀察使,統徐、濠、宿三州,泗州為團練使,割隸淮南。冬十一月丁卯,複以徐州為感化軍節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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