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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平東都(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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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王德仁既殺房彥藻,李密遣徐世績討之。德仁兵敗,甲寅,與武安通守袁子幹皆來降,詔以德仁為鄴郡太守。 隋煬帝凶聞至東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以段達為納言、陳國公,王世充為納言、鄭國公,元文都為內史令、魯國公,皇甫無逸為兵部尚書、杞國公。又以盧楚為內史令,郭文懿為內史侍郎,趙長文為黃門侍郎,共掌朝政,時人號「七貴」。皇泰主眉目如畫,溫厚仁愛,風格儼然。 東都聞宇文化及西來,上下震懼。有蓋琮者,上疏請說李密與之合勢拒化及。元文都謂盧楚等曰:「今仇恥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擊化及,兩賊自鬥,吾徐承其弊。化及既破,密兵亦疲,又其將士利吾官賞,易可離間,並密亦可擒也。」楚等皆以為然,即以琮為通直散騎常侍,齎敕書賜密。 時密與東都相持日久,又東拒化及,常畏東都議其後。見蓋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請討滅化及以贖罪,送所獲凶党雄武郎將于洪建,遣元帥府記室參軍李儉、上開府徐師譽等入見。皇泰主命戮洪建于左掖門外。元文都等以密降為誠實,盛飭賓館于宣仁門東。皇泰主引見儉等,以儉為司農卿,師譽為尚書右丞,冊拜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魏國公,令先平化及,然後入朝輔政。以徐世績為右武侯大將軍。仍下詔稱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機略,一稟魏公節度。」 元文都等喜於和解,謂天下可定,置酒作樂。王世充作色曰:「朝廷官爵,乃以與賊,志欲何為耶。」文都等亦疑世充,由是有隙。 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張權、鴻臚卿崔善福賜李密書曰:「今日以前,鹹共刷蕩,使至以後,彼此通懷。七政之重,佇公匡弼,九伐之利,委公指揮。」權等既至,密北面拜受詔書。既無西慮,悉以精兵東擊化及。密知化及軍糧且盡,因偽與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饋之。會密下有人獲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其食又盡,乃渡永濟渠,與密戰於童山之下。自辰達酉,密為流矢所中,墮馬悶絕,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秦叔寶獨捍衛之,密由是獲免。叔寶複收兵與之力戰,化及乃退。化及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吏民以責米粟。王軌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許敬宗詣密請降。密以軌為滑州總管,以敬宗為元帥府記室,與魏徵共掌文翰。房公蘇威在東都,隨眾降密。化及聞王軌叛,大懼,自汲郡引兵欲取以比諸郡。其將陳智略帥嶺南驍果萬餘人,樊文超帥江、淮排䂎,張童兒率江東驍果數千人,皆降於密。化及猶有眾二萬,北趣魏縣。密知其無能為,西還鞏、洛,留徐世績以備之。 李密每戰勝,輒遣使告捷於皇泰主,隋人皆喜。王世充獨謂其麾下曰:「元文都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為李密所擒。且吾軍士屢與密戰,沒其父兄子弟前後已多,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欲以激怒其眾。文都聞之,大懼,與盧楚等謀因世充入朝伏甲誅之。段達性庸懦,恐事不就,遣其婿張志以楚等謀告世充。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襲含嘉門。元文都聞變,入奉皇泰主禦幹陽殿,陳兵自衛,命諸將閉門拒守。將軍跋野綱將兵遇世充,下馬降之。將軍費曜、田暗戰於門外,不利。文都自將宿衛兵欲出玄武門以襲其後,長秋監段瑜稱求門鑰不獲,稽留遂久。天且曙,文都引兵複欲出太陽門逆戰,還至幹陽殿,世充已攻太陽門得入。皇甫無逸棄母及妻子,斫右掖門,西奔長安。盧楚匿於太官署,世充之黨擒之,至興教門,見世充,世充令亂斬殺之。進攻紫微宮門,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觀,問:「稱兵欲何為。」世充下馬謝曰:「元文都、盧楚等橫見規圖,請殺文都,甘從刑典。」段達乃令將軍黃桃樹執送文都。文都顧謂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皇泰主慟哭遣之,出興教門,亂斬如盧楚,並殺盧、元諸子。段達又以皇泰主命開門納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衛者,然後入見皇泰主于幹陽殿。皇泰主謂世充曰:「擅相誅殺,曾不聞奏,豈為臣之道乎。公欲肆其強力,敢及我邪。」世充拜伏流涕謝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報。文都等包藏禍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違異,深積猜嫌。臣迫於救死,不暇聞奏。若內懷不臧,違負陛下,天地日月,實所照臨,使臣闔門殄滅,無複遺類。」詞淚俱發。皇泰主以為誠,引令升殿與語,久之,因與俱入見皇太后,世充被發為誓,不敢有二心。乃以世充為左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比及日中,捕獲趙長文、郭文懿殺之。然後巡城,告諭以誅元、盧之意。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書省,漸結黨援,恣行威福。用兄世惲為內史令,入居禁中,子弟鹹典兵馬,分政事為十頭,悉以其黨主之,勢震內外,莫不趨赴,皇泰主拱手而已。 李密將入朝,至溫,聞元文都等死,乃還金墉。東都大饑,私錢濫惡,太半雜以錫鐶,其細如線,米斛直錢八九萬。 初,李密嘗受業于儒生徐文遠,文遠為皇泰主國子祭酒,自出樵采,為密軍所執。密令文遠南面坐,備弟子禮,北面拜之。文遠曰:「老夫既荷厚禮,敢不盡言。未審將軍之志欲為伊、霍以繼絕扶傾乎。則老夫雖遲暮,猶願盡力。若為莽、卓乘危邀利,則無所用老夫矣。」密頓首曰:「昨奉朝命,備位上公,冀竭庸虛,匡濟國難,此密之本志也。」文遠曰:「將軍名臣之子,失塗至此,若能不遠而複,猶不失為忠義之臣。」及王世充殺元文都等,密複問計于文遠。文遠曰:「世充亦門人也,其為人殘忍褊隘,既乘此勢,必有異圖,將軍前計為不諧矣。非破世充,不得入朝也。」密曰:「始謂先生儒者,不達時事,今乃坐決大計,何其明也。」文遠,孝嗣之玄孫也。 初,李密既殺翟讓,頗自驕矜,不恤士眾。倉粟雖多,無府庫錢帛,戰士有功,無以為賞。又厚撫初附之人,眾心頗怨。徐世績嘗因宴會刺譏其短,密不懌,使世績出鎮黎陽,雖名委任,實亦疏之。 密開洛口倉散米,無防守典當者,又無文券,取之者隨意多少。或離倉之後,力不能致,委棄衢路,自倉城至郭門,米厚數寸,為車馬所轥踐。群盜來就食者並家屬近百萬口,無甕盎,織荊筐淘米,洛水兩岸十裡之間,望之皆如白沙。密喜,謂賈閏甫曰:「此可謂足食矣。」閏甫對曰:「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民所以繈負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無愛吝,屑越如此,竊恐一旦米盡民散,明公孰與成大業哉。」密謝之,即以閏甫判司倉,參軍事。 密以東都兵數敗微弱,而將相自相屠滅,謂朝夕可平。王世充既專大權,厚賞將士,繕治器械,亦陰圖取密。時隋軍乏食,密軍少衣,世充請交易,密難之。長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勸密許之。先是,東都人歸密者日以百數,既得食,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密破宇文化及還,其勁卒良馬多死,士卒疲病。世充欲乘其擊之,恐人心不一,乃詐稱左軍衛士張永通三夢周公,令宣意於世充,當勒兵相助擊賊。乃為周公立廟,每出兵輒先祈禱。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僕射急討李密,當有大功,不即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請戰。世充簡練精銳得二萬餘人,馬二千餘匹。九月壬子,出師擊密,旗幡之上,皆書「永通。」字,軍容甚盛。癸醜,至偃師,營于通濟渠南,作三橋于渠上。密留王伯當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師北,阻邙山以待之。 密召諸將會議,裴仁基曰:「世充悉眾而至,洛下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世充還,我且按甲。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則我有餘力,彼勞奔命,破之必矣。」密曰:「公言大善。今東都兵有三不可當,兵仗精銳,一也。決計深入,二也。食盡求戰,三也。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彼欲鬥不得,求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頭可致麾下。」陳智略、樊文超、單雄信皆曰:「計世充戰卒甚少,屢經摧破,悉已喪膽。兵法曰倍則戰,況不啻倍哉。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機展其勳效,及其鋒而用之,可以得志。」於是諸將喧然,欲戰者什七八,密惑於眾議而從之。仁基苦爭不得,擊地歎曰:「公後必悔之。」魏徵言于長史鄭頲曰:「魏公雖驟勝,而驍將銳卒多死,戰士心怠,此二者難以應敵。且世充乏食,志在死戰,難與爭鋒,未若深溝高壘以拒之,不過旬月,世充糧盡必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勝矣。」頲曰:「此老生之常談耳。」征曰:「此乃奇策,何謂常談。」拂衣而起。 程知節將內馬軍與密同營在北邙山上,單雄信將外馬軍營于偃師城北。世充遣數百騎渡通濟渠攻雄信營,密遣裴行儼與知節助之。行儼先馳赴敵,中流矢墜於地。知節救之,殺數人,世充軍披靡,乃抱行儼重騎而還。為世充騎所逐,刺槊洞過,知節回身捩折其槊,兼斬追者,與行儼俱免。會日暮,各斂兵還營。密驍將孫長樂等十許人皆被重創。 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輕世充之心,不設壁壘。世充夜遣二百餘騎潛入北山,伏溪穀中,命軍士皆秣馬蓐食。甲寅旦,將戰,世充誓眾曰:「今日之戰,非直爭勝負,死生之分,在此一舉。若其捷也,富貴固所不論。若其不捷,必無一人獲免。所爭者死,非獨為國,各宜勉之。」遲明,引兵薄密。密出兵應之,未及成列,世充縱兵擊之。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飛。世充先索得一人,貌類密者,縛而匿之,戰方酣,使牽以過陳前,噪曰:「已獲李密矣。」士卒皆呼萬歲。其伏兵發,乘高而下,馳壓密營,縱火焚其廬舍。密眾大潰,其將張童仁、陳智略皆降,密與萬餘人馳向洛口。 世充夜圍偃師,鄭頲守偃師,其部下翻城納世充。初,世充家屬在江都,隨宇文化及至滑台,又隨王軌入李密,密留于偃師,欲以招世充。及偃師破,世充得其兄世偉、子玄應、玄恕、瓊等,又獲密將佐裴仁基、鄭頲、祖君彥等數十人。世充於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鄭虔象母及密諸將子弟,皆撫慰之,令潛呼其父兄。 初,邴元真為縣吏,坐贓亡命,從翟讓於瓦岡。讓以其嘗為吏,使掌書記。及密開幕府,妙選時英,讓薦元真為長史,密不得已用之,行軍謀畫,未嘗參預。密西拒世充,留元真洛口倉。元真性貪鄙,宇文溫謂密曰:「不殺元真,必為公患。」密不應。元真知之,陰謀叛密。楊慶聞之以告密,密固疑焉。至是,密將入洛口城,元真已遣人潛引世充矣。密知而不發,因與眾謀,待世充兵半濟洛水,然後擊之。世充軍至,密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世充軍悉已濟矣。單雄信等又勒兵自據,密自度不能支,帥麾下輕騎奔虎牢,元真遂以城降。 初,雄信驍捷,善用馬槊,名冠諸軍,軍中號曰:「飛將」。彥藻以雄信輕於去就,勸密除之,密愛其才,不忍也。及密失利,雄信遂以所部降世充。 密將如黎陽,或曰:「殺翟讓之際,徐世績幾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時王伯當棄金墉保河陽,密自虎牢歸之。引諸將共議,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東連黎陽,以圖進取。諸將皆曰:「今兵新失利,眾心危懼,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盡。又人情不願,難以成功。」密曰:「孤所恃者眾也,眾既不願,孤道窮矣。」欲自刎以謝眾,伯當抱密號絕,眾皆悲泣。密複曰:「諸君幸不相棄,當共歸關中。密身雖無功,諸君必保富貴。」府椽柳燮曰:「明公與唐公同族,兼有疇昔之好。雖不陪起兵,然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公不戰而據長安,此亦公之功也。」眾鹹曰:「然。」密又謂王伯當曰:「將軍室家重大,豈複與孤俱行哉。」伯當曰:「昔蕭何盡帥子弟以從漢王,伯當恨不兄弟俱從,豈以公今日失利,遂輕去就乎。縱分身原野,亦所甘心。」左右莫不感激,從密入關者凡二萬人。於是密之將帥、州縣多降于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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