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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分東西(2)


  秋七月己醜,魏主親勒兵十餘萬屯河橋,以斛斯椿為前驅,陳於邙山之北。椿請帥精騎二千夜渡河掩其勞弊,帝始然之。黃門侍郎楊寬說帝曰:「高歡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於人,恐生他變。椿若渡河,萬一有功,是滅一高歡,生一高歡矣。」帝遂敕椿停行。椿歎曰:「頃熒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間構,不用吾計,豈天道乎。」宇文泰聞之,謂左右曰:「高歡數日行八九百里,此兵家所忌,當乘便擊之。而主上以萬乘之重,不能渡河決戰,方緣津據守。且長河萬里,捍禦為難,若一處得渡,大事去矣。」即以大都督趙貴為別道行台,自蒲阪濟,趣並州,遣大都督李賢將精騎一千赴洛陽。

  帝使斛斯椿與行台長孫稚、大都督潁川王斌之鎮虎牢,行台長孫子彥鎮陝,賈顯智、斛斯元壽鎮滑台。斌之,鑒之弟。子彥,稚之子也。歡使相州刺史竇泰趣滑台,建州刺史韓賢趣石濟。竇泰與顯智遇于長壽津,顯智陰約降於歡,引軍退。軍司元玄覺之,馳還,請益師,帝遣大都督侯幾紹赴之,戰於滑台東,顯智以軍降,紹戰死。北中郎將田怙為歡內應,歡潛軍至野王,帝知之,斬怙。歡至河北十餘裡,再遣使口申誠款。帝不報。丙午,歡引軍渡河。

  魏主問計於群臣,或欲奔梁,或雲南依賀拔勝,或雲西就關中,或雲守洛口死,戰計未決。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棄椿還,紿帝雲:「高歡兵已至。」丁未,帝遣使召椿還,遂帥南陽王寶炬、清河王亶、廣陽王湛,以五千騎宿於湹西,南陽王別舍沙門惠臻負璽持千牛刀以從。眾知帝將西出,其夜,亡者過半,亶、湛亦逃歸。湛,深之子也。武衛將軍雲中獨孤信單騎追帝,帝歎曰:「將軍辭父母,捐妻子而來,世亂識忠臣,豈虛言也。」戊申,帝西奔長安,李賢遇帝於崤中。己酉,歡入洛陽,舍於永寧寺,遣領軍婁昭等追帝,請帝東還。長孫子彥不能守陝,棄城走。高敖曹帥勁騎追帝至陝西,不及。帝鞭馬長騖,糗漿乏絕,三二日間,從官唯飲澗水。至湖城,有王思村民以麥飯壺漿獻帝,帝悅,複一村十年。至稠桑,潼關大都督毛鴻賓迎獻酒食,從官始解饑渴。

  八月甲寅,丞相歡集百官謂曰:「為臣奉主,匡救危亂,若處不諫爭,出不陪從,緩則耽寵爭榮,急則委之逃竄,臣節安在。」眾莫能對。兼尚書左僕射辛雄曰:「主上與近習圖事,雄等不得預聞。及乘輿西幸,若即追隨,恐跡同佞黨。留待大王,又以不從蒙責,雄等進退無所逃罪。」歡曰:「卿等備位大臣,當以身報國。群佞用事,卿等嘗有一言諫爭乎。使國家之事一朝至此,罪欲何歸。」乃收雄及開府儀同三司叱列延慶、兼吏部尚書崔孝芬、都官尚書劉廞、兼度支尚書天水楊機、散騎常侍元士弼,皆殺之。孝芬子司徒從事中郎猷間行入關,魏主使以本官奏門下事。歡推司徒清河王亶為大司馬,承制決事,居尚書省。

  宇文泰使趙貴、梁禦帥甲騎二千奉迎,帝循河西行,謂禦曰:「此水東流而朕西上,若得複見洛陽,親謁陵廟,卿等功也。」帝及左右皆流涕。泰備儀衛迎帝,謁見于東陽驛,免冠流涕曰:「臣不能式遏寇虐,使乘輿播遷,臣之罪也。」帝曰:「公之忠節,著於遐邇。朕以不德,負乘致寇,今日相見,深用厚顏。方以社稷委公,公其勉之。」將士皆呼萬歲。遂入長安,以雍州廨舍為宮。大赦。以泰為大將軍、雍州刺史兼尚書令,軍國之政,鹹取決焉。別置二尚書,分掌機事,以行台尚書毛遐、周惠達為之。時軍國草創,二人積糧儲,治器械,簡士馬,魏朝賴之。泰尚馮翊長公主,拜駙馬都尉。

  先是,熒惑入南斗,去而複還,留止六旬。上以諺雲:「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乃跣而下殿以禳之。及聞魏主西奔,慚曰:「虜亦應天象邪。」

  辛酉,魏丞相歡自追迎魏主。戊辰,清河王亶下制大赦。歡至弘農,九月乙巳,使行台僕射元子思帥侍官迎帝。己酉,攻潼關,克之,擒毛鴻賓,進屯華陰長城,龍門都督薛崇禮以城降歡。

  賀拔勝使長史元穎行荊州事,守南陽,自帥所部西赴關中。至淅陽,聞歡已屯華陰,欲還,行台左丞崔謙曰:「今帝室顛覆,主上蒙塵,公宜倍道兼行,朝於行在,然後與宇文行台同心戮力,唱舉大義,天下孰不望風響應。今舍此而退,恐人人解體,一失事機,後悔何及。」勝不能用,遂還。

  歡退屯河東,使行台尚書長史薛瑜守潼關,大都督庫狄溫守封陵。築城于蒲津西岸,以薛紹宗為華州刺史,使守之。以高敖曹行豫州事。

  歡自發晉陽,至是凡四十啟,魏主皆不報。歡乃東還,遣行台侯景等引兵向荊州,荊州民鄧誕等執元穎以應景。賀拔勝至,景逆擊之,勝兵敗,帥數百騎來奔。

  魏主之在洛陽也,密遣閣內都督河南趙剛召東荊州刺史馮景昭帥兵入援,兵未及發,魏主西入關。景昭集府中文武議所從,司馬馮道和請據州待北方處分。剛曰:「公宜勒兵赴行在所。」久之,更無言者。剛抽刀投地曰:「公若欲為忠臣,請斬道和。如欲從賊,可速見殺。」景昭感悟,即帥眾赴關中。侯景引兵逼穰城,東荊州民楊祖歡等起兵應之,以其眾邀景昭于路,景昭戰敗,剛沒蠻中。

  冬十月,丞相歡至洛陽,又遣僧道榮奉表于孝武帝曰:「陛下若遠賜一制,許還京洛,臣當帥勒文武式清宮禁。若返正無日,則七廟不可無主,萬國須有所歸,臣甯負陛下,不負社稷。」帝亦不答。歡乃集百官耆老,議所立。時清河王亶出入已稱警蹕,歡醜之,乃托以「孝昌以來,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為伯考,永熙遷孝明於夾室,業喪祚短,職此之由。」遂立清河世子善見為帝,謂亶曰:「欲立王,不如立王之子。」亶不自安,輕騎南走,歡追還之。丙寅,孝靜帝即位于城東北,時年十一,大赦,改元天平。魏宇文泰進軍攻潼關,斬薛瑜,虜其卒七千人,還長安,進位大丞相。東魏行台薛修義等渡河據楊氏壁。魏司空參軍河東薛端糾帥村民擊卻東魏兵,複取楊氏,丞相泰遣南汾州刺史蘇景恕鎮之。

  丁卯,以信武將軍元慶和為鎮北將軍,帥眾伐東魏。

  庚午,東魏以趙郡王諶為大司馬,咸陽王坦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高盛為司徒,高敖曹為司空。坦,樹之弟也。

  丞相歡以洛陽西逼西魏,南近梁境,乃議遷鄴,書下三日即行。丙子,東魏主發洛陽,四十萬戶狼狽就道。收百官馬,尚書丞郎已上非陪從者,盡令乘驢。歡留後部分,事畢,還晉陽。改司州為洛州,以尚書令元弼為洛州刺史,鎮洛陽。以行台尚書司馬子如為尚書左僕射,與右僕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孫騰留鄴,共知朝政。詔以遷民貲產未立,出粟一百三十萬石以賑之。

  十一月兗州刺史樊子鵠據瑕丘以拒東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帥眾就之。庚寅,東魏主至鄴,居北城相州之廨,改相州刺史為司州牧,魏郡太守為魏尹。是時,六坊之眾從孝武帝西行者不及萬人,餘皆北徙,並給常廩,春秋賜帛以供衣服,乃于常調之外,隨豐稔之處,折絹糴粟以供國用。

  十二月,魏丞相泰遣儀同李虎、李弼、趙貴擊曹泥於靈州。

  魏孝武帝複與丞相泰有隙,帝飲酒遇鴆而殂,泰奉太宰南陽王寶炬而立之。

  東魏高敖曹、侯景兵至荊州,魏荊州刺史獨孤信兵少,不敵,與都督楊忠皆來奔。大同元年春正月戊申朔,魏文帝即位於城西,大赦,改元大統。

  魏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先附侯莫陳悅,悅死,丞相泰攻之,不能克,與盟而罷。道元世居懷朔,與東魏丞相歡善,又母兄皆在鄴,由是常與歡通。泰欲擊之,道元帥所部三千戶西北渡烏蘭津抵靈州,靈州刺史曹泥資送至雲州。歡聞之,遣資糧迎侯,拜車騎大將軍。

  道元至晉陽,歡始聞孝武帝之喪,啟請舉哀制服。東魏主使群臣議之,太學博士潘崇和以為「君遇臣不以禮,則無反服,是以湯之民不哭桀,周武之臣不服紂。」國子博士衛既隆、李同軌議,以為「高後於永熙離絕未彰,宜為之服。」東魏從之。

  李虎等攻靈州,凡四旬,曹泥請降。

  己酉,魏進丞相略陽公泰為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封安定王。泰固辭王爵及錄尚書,乃封安定公。以尚書令斛斯椿為太保,廣平王贊為司徒。

  己巳,東魏以丞相歡為相國,假黃鉞,殊禮,固辭。

  東魏大行台、尚書司馬子如帥大都督竇泰、太州刺史韓軌等攻潼關,魏丞相泰軍于霸上。子如與軌回軍,從蒲津宵濟,攻華州,刺史王羆合戰,破之,子如等遂引去。

  夏四月,元慶和攻東魏城父。丞相歡遣高敖曹帥三萬人趣項,竇泰帥三萬人趣城父,侯景帥三萬人趣彭城,以任祥為東南道行台僕射,節度諸軍。

  秋七月,魏下詔數高歡二十罪,且曰:「朕將親總六軍,與丞相掃除凶醜。」歡亦移檄于魏,謂宇文黑獺、斛斯椿為逆徒,且言:「今分命諸將,領兵百萬,刻期西討」。

  二年春正月甲子,東魏丞相歡自將萬騎襲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縛槊為梯,夜入其城,擒刺史斛拔俄彌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張瓊將兵鎮守,遷其部落五千戶以歸。

  魏靈州刺史曹泥複叛降東魏。秋七月,魏降將賀拔勝等北還。

  冬十二月丁醜,東魏丞相歡督諸軍伐魏,遣司徒高敖曹趣上洛,大都督竇泰趣潼關。

  三年春正月,東魏丞相歡軍蒲阪,造三浮橋,欲渡河。魏丞相泰軍廣陽,謂諸將曰:「賊掎吾三面,作浮橋以示必渡,此欲綴吾軍,使竇泰得西入耳。歡自起兵以來,竇泰常為前鋒,其下多銳卒,屢勝而驕,今襲之必克,克泰,則歡不戰自走矣。」諸將皆曰:「賊在近,舍而襲遠,脫有蹉跌,悔何及也。不如分兵禦之。」丞相泰曰:「歡再攻潼關,吾軍不出灞上。今大舉而來,謂吾亦當自守,有輕我之心,乘此襲之,何患不克。賊雖作浮橋,未能徑渡,不過五日,吾取竇泰必矣。」行台左丞蘇綽、中兵參軍代人達奚武亦以為然。庚戌,丞相泰還長安,諸將意猶異同。丞相泰隱其計,以問族子直事郎中深。深曰:「竇泰,歡之驍將,今大軍攻蒲阪,則歡拒守而泰救之,吾表裡受敵,此危道也。不如選輕銳潛出小關,竇泰躁急,必來決戰,歡持重未即救,我急擊,泰必可擒也。擒泰,則歡勢自沮,回師擊之,可以決勝。」丞相泰喜曰:「此吾心也。」乃聲言欲保隴右,辛亥,謁魏主而潛軍東出,癸醜旦,至小關。竇泰猝聞軍至,自風陵渡,丞相泰出馬牧澤,擊竇泰,大破之,士眾皆盡,竇泰自殺,傳首長安。丞相歡以河冰薄,不得赴救,撤浮橋而退。儀同代人薛孤延為殿,一日之中斫十五刀,折,乃得免。丞相泰亦引軍還。

  高敖曹自商山轉鬥而進,所向無前,遂攻上洛。郡人泉岳及弟猛略與順陽人杜窋等謀翻城應之,洛州刺史泉企知之,殺嶽及猛略。杜窋走歸敖曹,敖曹以為鄉導而攻之。敖曹被流矢,通中者三,殞絕良久,覆上馬,免胄巡城。企固守旬餘,二子元禮、仲遵力戰拒之,仲遵傷目,不堪複戰,城遂陷。企見敖曹曰:「吾力屈,非心服也。」敖曹以杜窋為洛州刺史。敖曹創甚,曰:「恨不見季式作刺史。」丞相歡聞之,即以高季式為濟州刺史。

  敖曹欲入藍田關,歡使人告曰:「竇泰軍沒,人心恐動,宜速還。路險賊盛,拔身可也。」敖曹不忍棄眾,力戰全軍而還,以泉企、泉元禮自隨,泉仲遵以傷重不行。企私戒二子曰:「吾餘生無幾,汝曹才器足以立功,勿以吾在東,遂虧臣節。」元禮于路逃還,魏以元禮世襲洛州刺史。

  夏五月,魏以賀拔勝為太師。秋七月,獨孤信北還,與楊忠皆至長安。

  魏宇文深勸丞相泰取恒農。八月丁醜,泰帥李弼等十二將伐東魏,以北雍州刺史于謹為前鋒,攻盤豆,拔之。戊子,至恒農,庚寅,拔之,擒東魏陝州刺史李徽伯,俘其戰士八千。

  時河北諸城多附東魏,左丞楊檦自言父猛嘗為邵郡白水令,知其豪傑,請往說之,以取邵郡。泰許之。檦乃與土豪王覆憐等舉兵,收邵郡守程保及縣令四人,斬之。表覆憐為郡守,遣諜說諭東魏城堡,旬月之間,歸附甚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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