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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帝北伐(1)


  宋明帝泰始二年。晉安王子勳之敗于尋陽也,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蕭惠開、梁州刺史柳元怙、兗州刺史畢眾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並遣使乞降。上以南方已平,欲示威淮北,冬十月乙亥,命鎮軍將軍張永、中領軍沈攸之將甲士十五萬迎薛安都。蔡興宗曰:「安都歸順,此誠非虛,正須單使尺書。今以重兵迎之,勢必疑懼,或能招引北虜,為患方深。若以叛臣罪重,不可不誅,則鄉之所有,亦已多矣。況安都外據大鎮,密邇邊陲,地險兵強,攻圍難克,考之國計,尤宜馴養。如其外叛,將為朝廷旰食之憂。」上不從,謂征北司馬行南徐州事蕭道成曰:「吾今因此北討,卿意以為何如?」對曰:「安都狡猾有餘,今以兵逼之,恐非國之利。」上曰:「諸軍猛銳,何往不克。卿勿多言。」安都聞大兵北上,懼,遣使乞降于魏,常珍奇亦以懸瓠降魏,皆請兵自救。

  薛安都以其子為質于魏。遣鎮東大將軍代人尉元、鎮東將軍魏郡孔伯恭等帥騎一萬出東道救彭城,鎮西大將軍西河公石、都督荊豫南雍州諸軍事張窮奇出西道救懸瓠。以安都為都督徐兗等五州諸軍事、鎮南大將軍、徐州刺史、河東公,常珍奇為平南將軍、豫州刺史、河內公。

  兗州刺史申纂詐降于魏,尉元受之,而陰為之備。魏師至無鹽,纂閉門拒守。

  薛安都之召魏兵也,畢眾敬不與之同,遣使來請降,上以眾敬為兗州刺史。眾敬子元賓在建康,先坐他罪誅。眾敬聞之,怒,拔刀斫柱曰:「吾皓首唯一子,不能全,安用獨生。」十一月壬子,魏師至瑕丘,眾敬請降于魏。尉元遣部將先據其城,眾敬悔恨,數日不食。元長驅而進,十二月已未,軍於秺。

  西河公石至上蔡,常珍奇率文武出迎。石欲頓軍汝北,未即入城,中書博士鄭羲曰:「今珍奇雖來,意未可量。不如且入其城,奪其管龠,據有府庫,制其腹心,策之全者也。」石遂策馬入城,因置酒嬉戲。羲曰:「視珍奇之色甚不平,不可不為之備。」乃嚴兵設備。其夕,珍奇使人燒府屋,欲為變,以石有備而止。羲,豁之曾孫也。

  淮西七郡民多不願屬魏,連營南奔。魏遣建安正陸馥宣慰新附,民有陷軍為奴婢者,馛悉免之,新民乃悅。

  是歲,張永、沈攸之進兵逼彭城,軍於下磕,分遣羽林監王穆之將卒五千守輜重于武原。魏尉元至彭城,薛安都出迎。元遣孫璨與安都先入城,收其管龠,別遣孔伯恭以精甲二千安撫內外,然後入。其夜,張永攻南門,不克而退。元不禮于薛安都,安都悔降,複謀叛魏。元知之,不果發。安都重賂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而殺之。元使李璨與安都守彭城,自將兵擊張永,絕其糧道。又破王穆之于武原。穆之帥餘眾就永,元進攻之。

  三年春正月,張永等棄城夜遁。會天雨雪,泗水冰合,永等棄船步走,士卒凍死者太半,手足斷者什七八。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後,大破永等於呂梁之東,死者以萬數,枕屍六十餘裡,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永足指亦墮,與沈攸之僅以身免。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為魏所虜。上聞之,召蔡興宗以敗書示之,曰:「我愧卿甚。」永降號左將軍。攸之免官,以貞陽公領職,還屯淮陰。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論曰:昔齊桓矜於葵丘而九國叛,曹公不禮張松而天下分,一失毫釐,其差遠矣。太宗之初,威令所被,不滿百里,卒有離心,士無固色,而能開誠心,布款實,莫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蕩,寓內褰開。既而六軍獻捷,方隅束手,天子欲賈其餘威,師出無名,長淮以北,倏忽為戎。惜乎。若以向之虛懷,不驕不伐,則三叛奚為而起哉。高祖蟣虱生介胄,經啟疆場,後之子孫,日蹙百里。播獲堂構,豈雲易哉。

  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後,公私困竭,請發冀、相、濟、兗四州粟,取張永所棄船九百艘,沿河運載,以賑新民,魏朝從之。沈文秀、崔道固為土人所攻,遣使乞降于魏,且請兵自救。

  二月,魏西河公石自懸瓠引兵攻汝陰太守張超,不克。退屯陳項,議還長社,待秋擊之。鄭羲曰:「張超蟻聚窮命,糧食已盡,不降當走,可翹足而待也。今棄之遠去,超修城浚隍,積薪儲穀,更來恐難圖矣。」石不從,遂還長社。

  初,尋陽既平,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詔書論文秀,又遣輔國將軍劉懷珍將馬步三千人與文炳偕行。未至,值張永等敗退,懷珍還鎮山陽。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皓,帝使懷珍帥龍驤將軍王廣之將五百騎、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至東海,僧皓已退保東萊。懷珍進據朐城,眾心恟懼,欲且保鬱洲。懷珍曰:「文秀欲以青州歸索虜,計齊之士民,安肯甘心左衽邪。今揚兵直前,宣佈威德,諸城可飛書而下,奈何守此不進,自為沮撓乎。」遂進至黔陬,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棄城走。懷珍送致文炳,達朝廷意,文秀猶不降。百姓聞懷珍至,皆喜。文秀所署長廣太守劉桃根將數千人戍不其城。懷珍軍于洋水,眾謂且宜堅壁伺隙,懷珍曰:「今眾少糧竭,懸軍深入,正當以精兵速進,掩其不備耳。」乃遣王廣之將百騎襲不其城,拔之。文秀聞諸城皆敗,乃遣使請降,帝複以為青州刺史。崔道固亦請降,複以為冀州刺史。懷珍乃還。

  沈攸之之自彭城還也,留長水校尉王玄載守下邳,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陽皆留兵戍之。玄載,玄謨之從弟也。時東平太守申纂守無鹽,幽州刺史劉休賓守梁鄒,並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輔國將軍清河張讜守團城,及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肥城、麋溝、垣苗等戍皆不附于魏。休賓,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將兵赴青州,征南大將軍慕容白曜將騎五萬為之繼援。白曜,燕太祖之玄孫也。白曜至無鹽,欲攻之。將佐皆以為「攻具未備,不宜遽進」。左司馬范陽酈範曰:「今輕軍遠襲,深入敵境,豈宜淹緩。且申纂必謂我軍來速,不暇攻圍,將不為備。今若出其不意,可一鼓而克。」白曜曰:「司馬策是也。」乃引兵偽退。申纂不復設備。白曜夜中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時克之。纂走,追擒,殺之。白曜欲盡以無鹽人為軍賞,酈範曰:「齊,形勝之地,宜遠為經略。今王師始入其境,人心未洽,連城相望,鹹有拒守之志,苟非以德信懷之,未易平也。」白曜曰:「善。」皆免之。

  白曜將攻肥城,酈範曰:「肥城雖小,攻之引日,勝之不能益軍勢,不勝足以銼軍威。彼見無鹽之破,死傷塗地,不敢不懼,若飛書告諭,縱使不降,亦當逃散。」白曜從之,肥城果潰,獲粟三十萬斛。白曜謂範曰:「此行得卿,三齊不足定也。」遂取垣、糜二戍。一旬中連拔四城,威震齊土。

  房崇吉守升城,勝兵者不過七百人。慕容白曜築長圍以攻之,自二月至於夏四月,乃克之。白曜忿其不降,欲盡坑城中人。參軍事昌黎韓麒麟諫曰:「今勍敵在前而坑其民,自此以東,諸城人自為守,不可克也。師老糧盡,外寇乘之,此危道也。」白曜乃慰撫其民,各使複業。崇吉脫身走。

  崔道固閉門拒魏。沈文秀遣使迎降于魏,請兵援接。白曜欲遣兵赴之,酈範曰:「文秀室家墳墓皆在江南,擁兵數萬,城固甲堅,強則拒戰,屈則遁去。我師未逼其城,無朝夕之急,何所畏忌,而遽求援軍。且觀其使者,視下而色愧,語煩而志怯,此必挾詐以誘我,不可從也。不若先取曆城,克盤陽,下樑鄒,平樂陵,然後案兵徐進,不患其不服也。」白曜曰:「崔道固等兵力單弱,不敢出戰,吾通行無礙,直抵東陽,彼自知必亡,故望風求服,夫又何疑。」範曰:「曆城兵多糧足,非朝夕可拔。文秀坐據東陽,為諸城根本。今多遣兵則無以攻曆城,少遣兵則不足以制東陽。若進為文秀所拒,退為諸城所邀,腹背受敵,必無全理。願更審計,無墮賊彀中。」白曜乃止,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稱「彭城賊之要藩,不有重兵積粟,則不可固守。若資儲既廣,雖劉彧師徒悉起,不敢窺淮北之地。」又言:「若賊向彭城,必由清、泗過宿豫,曆下邳,趨青州亦由下邳、沂水經東安,此數者,皆為賊用師之要。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鎮淮陽,戍東安,則青、冀諸鎮可不攻而克。若四城不服,青、冀雖拔,百姓狼顧,猶懷僥倖之心。臣愚以為宜釋青、冀之師,先定東南之地,斷劉彧北顧之意,絕愚民南望之心。夏木雖盛,無津途可由,冬路雖通,無高城可固。如此,則淮北自舉,暫勞永逸。兵貴神速,久則生變。若天雨既降,彼或因水通,運糧益眾,規為進取,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圖,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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