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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魏寇宋


  晉安帝義熙十三年夏五月乙未,齊郡太守王懿降于魏,上書言:「劉裕在洛,宜發兵絕其歸路,可不戰而克。」魏主嗣善之。崔浩侍講在前,嗣問之曰:「劉裕伐姚泓,果能克乎。」對曰:「克之。」嗣曰:「何故。」對曰:「昔姚興好事虛名而少實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爭。裕乘其危,兵精將勇,何故不克。」嗣曰:「裕才何如慕容垂。」對曰:「勝之。垂藉父兄之資,修復舊業,國人歸之,若夜蟲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劉裕奮起寒微,不階尺土,討滅桓玄,興複晉室,北禽慕容超,南梟盧循,所向無前,非其才之過人,安能如是乎。」嗣曰:「裕既入關,不能進退,我以精騎直搗彭城、壽春,裕將若之何。」對曰:「今西有屈丐,北有柔然,窺伺國隙。陛下既不可親禦六師,雖有精兵,未睹良將。長孫嵩長於治國,短於用兵,非劉裕敵也。興兵遠攻,未見其利,不如且安靜以待之。裕克秦而歸,必篡其主。關中華戎雜錯,風俗勁悍,裕欲以荊揚之化施之函、秦,此無異解衣包火,張羅捕虎,雖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趨尚不同,適足為寇敵之資耳。願陛下按兵息民以觀其變,秦地終為國家之有,可坐而守也。」嗣笑曰:「卿料之審矣。」浩曰:「臣嘗私論近世將相之臣,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禍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嗣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國破家覆,孤孑一身,寄食姚氏,受其封殖。不思酬恩報義,而乘時徼利,盜有一方,結怨四鄰。撅豎小人,雖能縱暴一時,終當為人所吞食耳。」嗣大悅,語至夜半,賜浩禦縹醪十觚,水精鹽一兩,曰:「朕味卿言,如此鹽、酒,故欲與卿共饗其美。」然猶命長孫嵩、叔孫建各簡精兵伺裕西過,自成皋濟河,南侵彭、沛,若不時過,則引兵隨之。

  宋武帝永初三年。初,魏主聞高祖克長安,大懼,遣使請和,自是每歲交聘不絕。及高祖殂,殿中將軍沈范等奉使在魏,還,及河,魏主遣人追執之。議發兵取洛陽、虎牢、滑台。崔浩諫曰:「陛下不以劉裕欻起,納其使貢,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遽乘喪伐之,雖得之不足為美。且國家今日亦未能一舉取江南也,而徒有伐喪之名,竊為陛下不取。臣謂宜遣人弔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災,使義聲布於天下,則江南不攻自服矣。況裕新死,黨與未離,兵臨其境,必相帥拒戰,功不可必。不如緩之,待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將出師,可以兵不疲勞,坐收淮北也。」魏主曰:「劉裕乘姚興之死而滅之,今我乘裕喪而伐之,何為不可。」浩曰:「不然。姚興死,諸子交爭,故裕乘釁伐之。今江南無釁,不可比也。」魏主不從。假司空奚斤節,加晉兵大將軍、行揚州刺史,使督宋兵將軍、交州刺史周幾,吳兵將軍、廣州刺史公孫表同入寇。

  冬十月,魏軍將發,公卿集議于監國之前,以先攻城與先略地。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長於守城,昔苻氏攻襄陽,經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時克,挫傷軍勢,敵得徐嚴而來,我怠彼銳,此危道也。不如分軍略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斂租穀,則洛陽、滑台虎牢更在軍北,絕望南救,必沿河東走,不則為囿中之物,何憂其不獲也。」公孫表固請攻城,魏主從之。於是奚斤等帥步騎二萬濟河,營於滑台之東。時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東郡太守王景度告急于德祖,德祖遣司馬翟廣等將步騎三千救之。

  先是,司馬楚之聚眾在陳留之境,聞魏兵濟河,遣使迎降。魏以楚之為征南將軍、荊州刺史,使侵擾北境。德祖遣長社令王法政將五百人戍邵陵,將軍劉憐將二百騎戍雍丘以備之。楚之引兵襲憐,不克。會台送軍資,憐出迎之,酸棗民王玉馳以告魏。丁酉,魏尚書滑稽引兵襲倉垣,兵吏悉逾城走,陳留太守馮翊嚴棱詣斤降。魏以王玉為陳留太守,給兵守倉垣。

  奚斤等攻滑台,不拔,求益兵。魏主怒,切責之。壬辰,自將諸國兵五萬餘人南出天關,逾恒嶺,為斤等聲援。

  十一月,魏太子燾將兵出屯塞上,使安定王彌與安同居守。庚戌,奚斤等急攻滑台,拔之。王景度出走,景度司馬陽瓚為魏所執,不降而死。魏主以成皋侯苟兒為兗州刺史,鎮滑台。斤等進擊翟廣等於土樓,破之。乘勝進逼虎牢,毛德祖與戰,屢破之。魏主別遣黑槊將軍于栗磾將三千人屯河陽,謀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將軍竇晃等緣河拒之。十二月丙戌,魏主至冀州,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叔孫建將兵自平原濟河,徇青、兗。豫州刺史劉粹遣治中高道瑾將步騎五百據項城,徐州刺史王仲德將兵屯湖陸。于栗磾濟河,與奚斤並力攻竇晃等,破之。魏主遣中領軍代人娥清、期思侯柔然閭大肥將兵七千人會周幾、叔孫建南渡河,軍於碻磝。癸未,兗州刺史徐琰棄尹卯南走,於是泰山、高平、金鄉等郡皆沒于魏。叔孫建等東入青州,司馬愛之、季之先聚眾於濟東,皆降于魏。

  戊子,魏兵逼虎牢。青州刺史東莞竺夔鎮東陽城,遣使告急。己醜,詔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監征討諸軍事,與王仲德共救之。廬陵王義真遣龍驤將軍沈叔狸將三千人就劉粹,量宜赴援。

  營陽王景平元年春正月,魏于栗磾攻金墉。癸卯,河南太守王涓之棄城走。魏主以栗磾為豫州刺史,鎮洛陽。庚申,檀道濟軍于彭城。

  魏叔孫建入臨淄,所向城邑皆潰,竺夔聚民保東陽城,其不入城者,使各依據山險,芟夷禾稼,魏軍至,無所得食。濟南太守垣苗帥眾依夔。

  刁雍見魏主于鄴,魏主曰:「叔孫建等入青州,民皆藏避,攻城不下。彼素服卿威信,今遣卿助之。」乃以雍為青州刺史,給雍騎,使行募兵以取青州。魏兵濟河向青州者凡六萬騎,刁雍募兵得五千人,撫慰士民,皆送租供軍。

  三月,魏奚斤、公孫表等共攻虎牢,魏主自鄴遣兵助之。毛德祖於城內穴地入七丈,分為六道,出魏圍外,募敢死之士四百人,使參軍範道基等帥之,從穴中出,掩襲其後。魏兵驚擾,斬首數百級,焚其攻具而還。魏兵雖退散,隨複更合,攻之益急。

  奚斤自虎牢將步騎三千攻潁川太守李元德等於許昌,元德等敗走。魏以潁川人庾龍為潁川太守,戍許昌。

  毛德祖出兵與公孫表大戰,從朝至晡,殺魏兵數百。會奚斤自許昌還,合擊德祖,大破之,亡甲士千餘人,複嬰城自守。魏主又遣萬餘人從白沙渡河,屯濮陽南。

  朝議以項城去魏不遠,非輕軍所抗,使劉粹召高道瑾還壽陽,若沈叔狸已進,亦宜且追。粹奏「魏攻虎牢,未複南向,若遽攝軍舍項城,則淮西諸郡無所憑依。沈叔狸已頓肥口,又不宜遽退。」時李元德帥散卒二百至項,劉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請宥其奔敗之罪,朝議並許之。

  乙巳,魏主畋于韓陵山,遂如汲郡,至枋頭。

  初,毛德在北,與公孫表有舊。表有權略,德祖患之,乃與交通音問,密遣人說奚斤,雲表與之連謀。每答表書,輒多所治定。表以書示斤,斤疑之,以告魏主。先是,表與太史令王亮少同營署,好輕侮亮。亮奏「表置軍虎牢東,不得便地,故令賊不時滅。」魏主素好術數,以為然,積前後忿,使人夜就帳中縊殺之。

  乙卯,魏主濟自靈昌津,遂如東郡、陳留。

  叔孫建將三萬騎逼東陽城,城中文武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悉力固守,時出奇兵擊魏,破之。魏步騎繞城列陳十餘裡,大治攻具。夔作四重塹,魏人填其三重,為撞車以攻城。夔遣人從地道中出,以大麻緪挽之令折。魏人複作長圍,進攻逾急。歷時浸久,城轉隨壞,戰士多死傷,餘眾困乏,旦暮且陷。檀道濟至彭城,以司、青二州並急,而所領兵少,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與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甲子,劉粹遣李元德襲許昌,斬庾龍,元德因留綏撫,並上租糧。

  魏主至盟津,于栗磾造浮橋於治阪津。乙丑,魏主引兵北濟,西如河內。娥清、周幾、閭大肥徇地至湖陸、高平,民屯聚而射之,清等盡攻破高平諸縣,滅數千家,擄掠萬餘口。兗州刺史鄭順之戍湖陸,以兵少不敢出。

  魏主又遣並州刺史伊樓拔助奚斤攻虎牢,毛德祖隨方抗拒,頗殺魏兵,而將士稍零落。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成皋,絕虎牢汲河之路。停三日,自督眾攻城,竟不能下,遂如洛陽,觀《石經》,遣使祀嵩高。

  叔孫建攻東陽,墮其城北三十許步。刁雍請速入,建不許,遂不克。及聞檀道濟等將至,雍又謂建曰:「賊畏官軍突騎,以鎖連車為函陳。大峴以南,處處狹隘,車不得方軌,雍請將所募兵五千據險以邀之,破之必矣。」時天暑,魏軍多疫,建曰:「兵人疫病過半,若相持不休,兵自死盡,何須複戰。今全軍而返,計之上也。」己巳,道濟軍於臨朐。壬申,建等燒營及器械而遁。道濟至東陽,糧盡不能追。竺夔以東陽城壞,不可守,移鎮不其城。

  叔孫建自東陽趨滑台,道濟分遣王仲德向尹卯。道濟停軍湖陸,仲德未至尹卯,聞魏兵已遠,還就道濟。刁雍遂留鎮尹卯,招集譙、梁、彭、沛民五千餘家,置二十七營以領之。

  閏四月丁未,魏主如河內,登太行,至高都。

  叔孫建自滑台西就奚斤,共攻虎牢。虎牢被圍二百日,無日不戰,勁兵戰死殆盡,而魏增兵轉多。魏人毀其外城,毛德祖於其內更築三重城以拒之,魏人又毀其二重。德祖唯保一城,晝夜相拒,將士眼皆生創,德祖撫之以恩,終無離心。時檀道濟軍湖陸,劉粹軍項城,沈叔狸軍高橋,皆畏魏兵強,不敢進。丁巳,魏人作地道以泄虎牢城中井,井深四十丈,山勢峻峭,不可得防,城中人馬渴乏,被創者不復出血,重以饑疫。魏仍急攻之,已未,城陷。將士欲扶德祖出走,德祖曰:「我誓與此城俱斃,義不使城亡而身存也。」魏主命將士「得德祖者,必生致之」。將軍代人豆代田執德祖以獻。將佐在城中者皆為魏所虜,唯參軍範道基將二百人突圍南還,魏士卒疫死者亦什二三。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諸郡縣,置守宰以撫之。魏主命周幾鎮河南,河南人安之。徐羨之、傅亮、謝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詔勿問。

  五月,魏主還平城。秋九月乙亥,魏主還宮。召奚斤還平城,留兵守虎牢。使娥清、周幾鎮枋頭。以司馬楚之所將戶口置汝南南陽南頓新蔡四郡,以益豫州。

  冬十一月,魏周幾寇許昌,許昌潰,潁川太守李元德奔項。戊辰,魏人圍汝陽,太守王公度亦奔項。劉粹遣其將姚聳夫等將兵助守項城。魏人夷許昌城,毀鐘城,以立封疆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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