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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篡晉(1)


  晉安帝隆安三年。初,彭城劉裕生而母死,父翹僑居京口,家貧,將棄之。同郡劉懷敬之母,裕之從母也,生懷敬未期,走往救之,斷懷敬乳而乳之。及長,勇健有大志。僅識文字,以賣履為業,好樗蒲,為鄉閭所賤。劉牢之擊孫恩,引裕參軍事。劉裕擊孫恩事見《盧循之亂》。

  元興三年。桓玄之亂,劉裕入朝。玄謂其司徒王謐曰:「裕風骨不常,蓋人傑也。」玄後劉氏有智鑒,謂玄曰:「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終不為人下,不如早除之。」玄曰:「我方平蕩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關、河平定,然後別議耳。」

  劉裕與何無忌密謀興複,劉邁弟毅亦與無忌謀討玄,於是相與合謀起兵。劉裕克京口,玄懼,浮江南走。裕入建康,王謐推裕為使持節、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並八州諸軍事、徐州刺史。玄至尋陽,逼帝西上,劉毅等追之。玄挾帝至江陵,毅等自尋陽西上,與玄遇,玄眾大潰,挾帝西走,馮遷擊斬之,乘輿返正於江陵。桓振襲陷江陵。

  義熙元年春正月,劉毅等擊破桓振軍,迎帝于江陵,何無忌奉帝東還。三月,帝至建康,以劉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裕固讓不受,屢請歸藩,詔百僚敦勸,帝幸其第。裕複詣闕陳請,乃聽歸藩。並見《偽楚之亂》。

  夏四月,劉裕旋鎮京口,改授都督荊司等十六州諸軍事,加領兗州刺史。

  六月,劉裕遣使求和于秦,且求南鄉等諸郡,秦王興許之。群臣鹹以為不可。興曰:「天下之善一也。劉裕拔起細微,能討誅桓玄,興複晉室,內釐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數郡,不以成其美乎。」遂割南鄉、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於晉。

  二年冬十月,尚書論建義功,奏封劉裕豫章郡公。

  四年春正月,劉毅等不欲劉裕入輔政,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或欲令裕於丹徒領揚州,以內事付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諮裕,沈先見裕記室錄事參軍劉穆之,具道朝議。穆之偽起如廁,密疏白裕曰:「皮沈之言不可從。」裕既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之。穆之曰:「晉朝失政日久,天命已移。公興複皇祚,勳高位重,今日形勢,豈得居謙,遂為守藩之將耶。劉、孟諸公與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以取富貴,事有前後,故一時相推,非為委體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噬。揚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者以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複以他授,便應受制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將來之危,難可熟念。今朝議如此,宜相酬答,必雲在我,措辭又難,唯應雲神州治本,宰輔崇要,此事既大,非可懸論,便暫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明矣。」裕從之。朝廷乃征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裕表解兗州,以諸葛長民為青州刺史,鎮丹徒,劉道憐為並州刺史,戍石頭。

  五年春三月,劉裕伐南燕。事見《劉裕平南燕》。

  初,苻氏之敗也,王猛之孫鎮惡來奔,以為臨灃令。鎮惡有謀略,善果斷,喜論軍國大事。或薦鎮惡于劉裕,裕與語,悅之,因留宿。明旦,謂參佐曰:「吾聞將門有將,鎮惡信然。」即以為中軍參軍。秋九月,加劉裕太尉,裕固辭。

  六年六月,以劉裕為太尉、中書監,加黃鉞。裕受黃鉞,餘固辭。司馬國璠及弟叔璠、叔道奔秦。秦王興曰:「劉裕方誅桓玄,輔晉室,卿何為來。」對曰:「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修立,裕輒除之。方為國患,甚于桓玄耳。」

  七年春正月己未,劉裕還建康。三月,劉裕始受太尉、中書監。

  八年夏四月,以後將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將軍、都督荊甯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毅謂左衛將軍劉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以告太尉裕。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

  毅性剛愎,自謂建義之功與裕相埒,深自矜伐,雖權事推裕而心不服。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嘗雲:「恨不遇劉、項,與之爭中原。」及敗于桑落,知物情去已,彌複憤激。裕素不學,而毅頗涉文雅,故朝士有清望者多歸之,與尚書僕射謝混、丹陽尹郤僧施深相憑結。僧施,超之從子也。毅既據上流,陰有圖裕之志,求兼督交、廣二州,裕許之。毅又奏以郤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毛修之為南郡太守,裕亦許之,以劉穆之代僧施為丹陽尹。毅表求至京口辭墓,裕往會之于倪塘。甯遠將軍胡藩言於裕曰:「公謂劉衛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謂何如?」藩曰:「連百萬之眾,攻必取,戰必克,毅固以此服公。至於涉獵傳記,一談一詠,自許以為雄豪,以是縉紳白麵之士輻輳歸之。恐終不為公下,不如因會取之。」裕曰:「吾與毅俱有克復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

  秋九月,劉毅至江陵,多變易守宰,輒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萬餘人以自隨。會毅疾篤,郤僧施等恐毅死,其党危,乃勸毅請從弟兗州刺史藩以自副,太尉裕偽許之。藩自廣陵入朝,己卯,裕以詔書罪狀毅,雲與藩及謝混共謀不軌,收藩及混,賜死。

  庚辰,詔大赦。以前會稽內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寧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裕疑長民難獨任,乃加劉穆之建武將軍,置佐史,配給資力以防之。

  壬午,裕帥諸軍發建康,參軍王鎮惡請給百舸為前驅。丙申,至姑孰,以鎮惡為振武將軍,與龍驤將軍蒯恩將百舸前發。裕戒之曰:「若賊可擊,擊之。不可者,燒其船艦,留屯水際以待我。」於是鎮惡晝夜兼行,揚聲言劉兗州上。

  冬十月己未,鎮惡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裡,舍船步上。蒯恩軍居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語所留人「計我將至城,便鼓嚴,令若後有大軍狀。」又分遣人燒江津船艦。鎮惡徑前襲城,語前軍士,「有問者,但雲劉兗州至」,津戍及民間皆晏然不疑。未至城五六裡,逢毅要將朱顯之欲出江津,問:「劉兗州何在。」軍士曰:「在後。」顯之至軍後不見藩,而見軍人擔鼓排戰具,望江津船艦已被燒,鼓嚴之聲甚盛,知非藩上,便躍馬馳去告毅,行令閉諸城門。鎮惡亦馳進,門未及下關,軍人因得入城。衛軍長史謝純入參承毅,出聞兵至,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人吏也,逃將安之。」馳還入府。純,安兄據之孫也。鎮惡與城內兵鬥,且攻其金城,自食時至中晡,城內人敗散。鎮惡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詔及赦文並裕手書示毅,毅皆燒不視,與司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戰。城內人猶未信裕自來,軍士從毅自東來者,與台軍多中表親戚,且鬥且語,知裕自來,人情離駭。逮夜,聽事前軍皆散,斬毅勇將趙蔡,毅左右兵猶閉東西合拒戰。鎮惡慮暗中自相傷犯,乃引軍出圍金城,開其南面。毅慮南有伏兵,夜半,帥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出。毛修謂謝純曰:「君但隨僕去。」純不從,為人所殺。

  毅夜投牛牧佛寺。初,桓蔚之敗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殺昌。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師容桓蔚,為劉衛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毅歎曰:「為法自弊,一至於此。」遂縊而死。明日,居人以告,乃斬首於市,並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初,毅季父鎮之閒居京口,不應辟召,常謂毅及藩曰:「汝輩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財位,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藩導從到門,輒詬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數百步,悉屏儀衛,與白衣數人俱進。及毅死,太尉裕奏征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固辭不至。

  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殺郤僧施。初,毛修之雖為劉毅僚佐,素自結於裕,故裕特宥之。賜王鎮惡爵漢壽子。裕問毅府諮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釁,倍其惠澤,貫敘門次,顯擢才能,如此而已。」裕納之,下書寬租省調,節役原刑,禮辟名士,荊人悅之。

  諸葛長民驕縱貪侈,所為多不法,為百姓患,常懼太尉裕按之。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乃屏人問劉穆之曰:「悠悠之言,皆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征,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毫不盡,豈容如此邪。」長民意乃小安。

  長民弟輔國大將軍黎民說長民曰:「劉氏之亡,亦諸葛氏之懼也,宜因裕未還而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邪。」因遺冀州刺史劉敬宣書曰:「盤龍狼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將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自義熙以來,忝三州七郡,常懼福過災生,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且使以書呈裕,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裕在江陵,輔國將軍王誕白裕求先下,裕曰:「諸葛長民似有自疑心,卿詎宜便去。」誕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盼,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為無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賁、育矣。」乃聽先還。

  冬十二月,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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