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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楚之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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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武帝太元十四年。初,帝既親政事,威權已出,有人主之量。己而溺於酒色,委事于琅邪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夕與帝以酣歌為事。又崇尚浮屠,窮奢極費,所親昵者皆姏姆、僧尼。左右近習,爭弄權柄,交通請托,賄賂公行,官賞濫雜,刑獄謬亂。尚書令陸納望宮闕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營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衛武官及僕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無鄉邑品第,皆得為郡守縣令,或帶職在內,及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政教不均,暴濫無罪,禁令不明,劫盜公行。昔年下書敕群下盡規,而眾議兼集,無所採用。臣聞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誡粗法尚不能遵,況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財為惠,亦未合佈施之道也。」疏奏,不省。 道子勢傾內外,遠近奔湊,帝漸不平,然猶外加優崇。侍中王國寶以讒佞有寵于道子,扇動朝眾,諷八座啟道子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加殊禮。護軍將軍南平車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當陽,非成王之比。相王在位,豈得為周公乎?」乃稱疾不署。疏奏,帝大怒,而嘉胤有守。 中書侍郎范甯、徐邈為帝所親信,數進忠言,補正闕失,指斥奸黨。王國寶,寧之甥也,甯尤疾其阿諛,勸帝黜之。陳郡袁悅之有寵于道子,國寶使悅之因尼支妙音致書于太子母陳淑媛雲:「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發怒,托以他事斬悅之。國寶大懼,與道子共譖范寧,出為豫章太守。寧臨發,上疏言:「今邊烽不舉,而倉庫空匱。古者使民歲不過三日,今之勞擾,殆無三日之休,至有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嫁娶。臣恐社稷之憂,厝火積薪,不足喻也。」 十五年。琅邪王道子恃寵驕恣,侍宴酣醉,或虧禮敬。帝浸不能平,欲選時望為藩鎮以潛制道子,問于太子左衛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雅曰:「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仲堪謹於細行,以文義著稱。然皆峻狹自是,且幹略不長,若委以方面,天下無事足以守職,若其有事必為亂階矣。」帝不從。恭,蘊之子。仲堪,融之孫也。二月,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九月,以侍中王國寶為中書令,俄兼中領軍。 十六年秋九月癸未,以尚書右僕射王珣為左僕射。珣,桓溫之故吏也。 十七年冬十一月癸酉,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益甯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鎮江陵。仲堪雖有英譽,資望猶淺,議者不以為允。到官,好行小惠,綱目不舉。 南郡公桓玄負其才地,以雄豪自處,朝廷疑而不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玄嘗詣琅邪王道子,值其酣醉,張目與眾客曰:「桓溫晚塗欲作賊,雲何」玄伏地流汗,不能起,由是益不自安,常切齒于道子。後出補義興太守,鬱鬱不得志,歎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遂棄官歸國,上疏自訟曰:「先臣勤王匡複之勳,朝廷遺之,臣不復計。至於先帝龍飛,陛下繼明,請問談者,誰之由邪?」疏寢不報。 玄在江陵,仲堪甚敬憚之。桓氏累世臨荊州,玄複豪橫,士民畏之,過於仲堪。嘗于仲堪聽事前戲馬,以槊擬仲堪。仲堪中兵參軍彭城劉邁謂玄曰:「馬槊有餘,精理不足。」玄不悅,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邪?」使邁下都避之。玄使人追之,邁僅而獲免。征虜參軍豫章胡藩過江陵,見仲堪,說之曰:「桓玄志趣不常,每怏怏於失職,節下崇待太過恐非將來之計也。」仲堪不悅。藩內弟同郡羅企生為仲堪功曹,藩退謂企生曰:「殷侯倒戈以授人,必及於禍。君不早圖去就,後悔無及矣。」 庚寅,立皇子德文為琅邪王,徙琅邪王道子為會稽王。 二十年春三月,皇太子出就東宮,以丹陽尹王雅領少傅。時會稽王道子專權奢縱,嬖人趙牙本出倡優,茹千秋本錢塘捕賊吏,皆以諂賂得進。道子以牙為魏郡太守,千秋為驃騎諮議參軍。牙為道子開東第,築山穿池,功用巨萬。帝嘗幸其第,謂道子曰:「府內乃有山,甚善,然修飾太過。」道子無以對。帝去,道子謂牙曰:「上若知山是人力所為,爾必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營作彌甚。千秋賣官招權,聚貨累億。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言之,帝益惡道子,而逼于太后,不忍廢黜。乃擢時望及所親幸王恭、郗恢、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使居內外要任,以防道子。道子亦引王國寶及國寶從弟琅邪內史緒以為腹心。由是朋黨競起,無複向時友愛之驩矣。太后每和解之。中書侍郎徐邈從容言於帝曰:「漢文明主,猶悔淮南,世祖聰達,負愧齊王。兄弟之際,實為深慎。會稽王雖有酣媟之累,宜加宏貸,消散群議,外為國家之計,內慰太后之心。」帝納之,複委任道子如故。 二十一年。帝嗜酒,流連內殿,醒治既少,外人罕得進見。張貴人寵冠後宮,後宮皆畏之。秋九月庚申,帝與後宮宴,妓樂盡侍。時貴人年近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亦當廢矣,吾意更屬少者。」貴人潛怒,向夕,帝醉,寢於清暑殿。貴人遍飲宦者酒,散遣之,使婢以被蒙帝面,弑之,重賂左右,雲:「因魘暴崩」。時太子暗弱,會稽王道子昏荒,遂不復推問。王國寶夜叩禁門,欲入為遺詔,侍中王爽拒之曰:「大行晏駕,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斬。」國寶乃止。爽,恭之弟也。辛酉,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癸亥,有司奏會稽王道子宜進位太傅、揚州牧,假黃鉞,詔內外眾事動靜諮之。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至於寒暑饑飽亦不能辨,飲食寢興皆非已出。母弟琅邪王德文性恭謹,常侍左右,為之節適,始得其宜。 初,王國寶党附會稽王道子,驕縱不法,屢為禦史中丞褚粲所糾。國寶起齋,侔清暑殿,孝武帝甚惡之。國寶懼,遂更求媚於帝而疏道子,帝複寵昵之。道子大怒,嘗於內省面責國寶,以劍擲之,舊好盡失。及帝崩,國寶複事道子,與王緒共為邪諂,道子更惑之,倚為心腹,遂參管朝權,威震內外,並為時之所疾。 王恭入赴山陵,每正色直言,道子深憚之。恭罷朝歎曰:「榱棟雖新,便有黍離之歎。」緒說國寶,因恭入朝,勸相王伏兵殺之,國寶不許。道子欲輯和內外,乃深布腹心于恭,冀除舊惡,而恭每言及時政,輒厲聲色。道子知恭不可和協,遂有相圖之志。 或勸恭因入朝以兵誅國寶,恭以豫州刺史庾楷士馬甚盛,党于國寶,憚之,不敢發。王珣謂恭曰:「國寶雖終為禍亂,要之罪逆未彰,今遽先事而發,必大失朝野之望。況擁強兵竊發於京輦,誰謂非逆。國寶若遂不改,惡布天下,然後順眾心以除之,亦無憂不濟也。」恭乃止。既而謂珣曰:「比來視君一似胡廣。」珣曰:「王陵廷爭,陳平慎默,但問歲晏何如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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