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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滅吳(4)


  夏四月甲申,詔賜孫皓爵歸命侯。乙酉,大赦,改元。大酺五日。遣使者分詣荊、揚撫慰,吳牧、守已下皆不更易。除其苛政,悉從簡易,吳人大悅。

  滕修討郭馬未克,聞晉伐吳,帥眾赴難,至巴丘聞吳亡,縞素流涕,還,與廣州刺史閭豐、蒼梧太守王毅各送印綬請降。孫皓遣陶璜之子融持手書諭璜,璜流涕數日,亦送印綬降。帝皆複其本職。

  王浚之東下也,吳城戍皆望風降附,獨建平太守吾彥嬰城不下,聞吳亡,乃降。帝以彥為金城太守。

  初,朝廷尊寵孫秀、孫楷,欲以招來吳人。及吳亡,降秀為伏波將軍,楷為度遼將軍。

  琅邪王伷遣使送孫皓及其宗族詣洛陽。五月丁亥朔,皓至,與其太子瑾等泥頭面縛,詣東陽門。詔遣謁者解其縛,賜衣服、車乘田三十頃,歲給錢谷綿絹甚厚。拜瑾為中郎,諸子為王者皆為郎中。吳之舊望,隨才擢敘。孫氏將吏渡江者複十年,百姓複二十年。

  庚寅,帝臨軒,大會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國子學生皆預焉。引見歸命侯皓及吳降人。皓登殿稽顙,帝謂皓曰:「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皓曰:「臣於南方亦設此座以待陛下。」賈充謂皓曰:「聞君在南方鑿人目,剝人面皮,此何等刑也。」皓曰:「人臣有弑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則加此刑耳。」充默然甚愧,而皓顏色無怍。

  帝從容問散騎常侍薛瑩,孫皓所以亡,對曰:「皓昵近小人,刑罰放濫,大臣諸將人不自保,此其所以亡也。」他日又問吾彥,對曰:「吳主英俊,宰輔賢明。」帝笑曰:「若是何故亡。」彥曰:「天祿永終,歷數有屬,故為陛下禽耳。」帝善之。

  王浚之入建業也,其明日王渾乃濟江,以浚不待已至,先受孫皓降,意甚愧忿,將攻浚。何攀勸浚送皓與渾,由是事得解。何惲以渾與浚爭功,與周浚箋曰:「《書》貴推讓,《易》大謙光。前破張悌,吳人失氣,龍驤因之,陷其區宇。論其前後,我實緩師,既失機會,不及於事,而今方競其功。彼既不吞聲,將虧雍穆之弘,興矜爭之鄙,斯愚情之所不取也。」浚得箋,即諫止渾。渾不納,表浚違詔不受節度,誣以罪狀。渾子濟尚常山公主,宗党強盛。有司奏請檻車征浚,帝弗許,但以詔書責讓浚以不從渾命,違制昧利。浚上書自理曰:「前被詔書,令臣直造秣陵,又令受太尉充節度。臣以十五日至三山,見渾軍在北岸,遣書邀臣。臣水軍風發,乘勢徑造賊城,無緣回船過渾。臣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度之符,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將所領還圍石頭,又索蜀兵及鎮南諸軍人名定見。臣以為皓已來降,無緣空圍石頭。又兵人定見,不可倉猝得就,皆非當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棄明制也。皓眾叛親離,匹夫獨坐,雀鼠貪生,苟乞一活耳。而江北諸軍不知虛實,不早縛取,自為小誤。臣至便得,更見怨恚,並雲守賊百日,而令他人得之。臣愚以為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若其顧嫌疑以避咎責,此是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渾又騰周浚書,雲浚軍得吳寶物,又雲浚牙門將李高放火燒皓偽宮。浚複表曰:「臣孤根獨立,結恨強宗。夫犯上幹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偽中郎將孔攄說:去二月武昌失守,水軍行至,皓案行石頭還,左右人皆跳刀大呼雲:「要當為陛下一死戰決之。」皓意大喜,謂必能然,便盡出金寶以賜與之。小人無狀,得便持走。皓懼,乃圖降首。降使適去,左右劫奪財物,略取妻妾,放火燒宮。皓逃身竄首,恐不脫死。臣至,遣參軍主者救斷其火耳。周浚先入皓宮,渾又先登皓舟,臣之入觀,皆在其後。皓宮之中,乃無席可坐,若有遺寶,則浚與渾先得之矣。浚等雲臣屯聚蜀人,不時送皓,欲有反狀。又恐動吳人,言臣皆當誅殺,取其妻子,冀其作亂,得騁私忿。謀反大逆,尚以見加,其餘謗遝,故其宜耳。今年平吳,誠為大慶,於臣之身,更受咎累。」浚至京師,有司奏「浚違詔,大不敬,請付廷尉科罪」。詔不許。又奏「浚赦後燒賊船百三十五艘,輒敕付廷尉禁推」。詔勿推。

  渾、浚爭功不已,帝命守廷尉廣陵劉頌校其事,以渾為上功,浚為中功。帝以頌折法失理,左遷京兆太守。庚辰,增賈充邑八千戶,以王浚為輔國大將軍,封襄陽縣侯。杜預為當陽縣侯。王戎為安豐縣侯。封琅邪王伷二子為亭侯。增京陵侯王渾邑八千戶,進爵為公。尚書關內侯張華進封廣武縣侯,增邑萬戶。荀勖以專典詔命功,封一子為亭侯。其餘諸將及公卿以下,賞賜各有差。帝以平吳策告羊祜廟,乃封其夫人夏侯氏為萬歲鄉君,食邑五千戶。

  王浚自以功大,而為渾父子及党與所挫抑,每進見,陳其攻伐之勞及見枉之狀,或不勝忿憤,徑出不辭,帝每容恕之。益州護軍範通謂浚曰:「卿功則美矣,然恨所以居美者未盡善也。卿旋旆之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吳之事,若有問者,輒曰:聖主之德,群帥之力,老夫何力之有。此藺生所以屈廉頗也,王渾能無愧乎?」浚曰:「吾始懲鄧艾之事,懼禍及身,不得無言。其終不能遣諸胸中,是吾褊也。」時人鹹以浚功重報輕,為之憤邑。博士秦秀等並上表訟浚之屈,帝乃遷浚鎮軍大將軍。王渾嘗詣浚,浚嚴設備衛,然後見之。

  杜預還襄陽,以為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乃勤于講武,申嚴戍守。又引滍、淯水以浸田萬餘頃,開楊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賴之。預身不跨馬,射不穿劄,而用兵制勝,諸將莫及。預在鎮,數餉遺洛中貴要,或問其故,預曰:「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王渾遷征東大將軍,複鎮壽陽。

  諸葛靚逃竄不出。帝與靚有舊,靚姊為琅邪王妃,帝知靚在姊間,因就見焉。靚逃於廁,帝又逼見之,謂曰:「不謂今日複得相見。」靚流涕曰:「臣不能漆身皮面,複睹聖顏,誠為慚恨。」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於鄉里,終身不向朝廷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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