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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滅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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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元年春正月壬辰,詔以檻車征鄧艾。晉公昭恐艾不從命,敕鐘會進軍成都,又遣賈充將兵入斜穀,昭自將大軍從帝幸長安。以諸王公皆在鄴,乃以山濤為行軍司馬,鎮鄴。 初,鐘會以才能見任,昭夫人王氏言於昭曰:「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及會將發漢,西曹屬邵悌言于晉公曰:「今遣鐘會率十萬餘眾伐蜀,愚謂會單身無任,不若使餘人行也。」晉公笑曰:「我寧不知此邪。蜀數為邊寇,師老民疲,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眾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智勇並竭而強使之,適所以為敵禽耳。惟鐘會與人意同,今遣會伐蜀,蜀必可滅。滅蜀之後,就如卿慮,何憂其不能辦邪。夫蜀已破亡,遺民震恐,不足與共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會若作惡,祗自滅族耳。卿不須憂此,慎勿使人聞也。」及晉公將之長安,悌複曰:「鐘會所統兵五六倍于鄧艾,但可敕會取艾,不須自行。」晉公曰:「卿忘前言邪,而雲不須行乎。雖然,所言不可宣也。我要自當以信意待人,但人不當負我耳,我豈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賈護軍問我:頗疑鐘會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寧可複疑卿邪。賈亦無以易我語也。我到長安,則自了矣。」 鐘會遣衛瓘先至成都收鄧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以為艾罪。瓘知其意,然不可得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奉詔收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內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徑入至艾所居,艾尚臥未起,遂執艾父子,置艾于檻車。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諸將信之而止。 丙子,會至成都,送艾赴京師。會所憚惟艾,艾父子既禽,會獨統大眾,威震西土,遂決意謀反。會欲使薑維將五萬人出斜穀為前驅,會自將大眾隨其後。既至長安,令騎士從陸道,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以為五日可到孟津,與騎兵會洛陽,一旦天下可定也。會得晉公書雲:「恐鄧艾或不就征,今遣中護軍賈充將步騎萬人徑入斜谷屯樂城,吾自將十萬屯長安,相見在近。」會得書驚,呼所親語之曰:「但取鄧艾,相國知我獨辦之。今來大重,必覺我異矣,便當速發。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丁醜,會悉請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及蜀之故官,為太后發哀于蜀朝堂。矯太后遺詔,使會起兵廢司馬昭,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議訖,書版署置,更使所親信代領諸軍。所請群官,悉閉著益州諸曹屋中,城門宮門皆閉,嚴兵圍守。衛瓘詐稱疾篤,出就外廨,會信之,無所複憚。 薑維欲使會盡殺北來諸將,已因殺會,盡坑魏兵,複立漢主。密書與劉禪曰:「願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複安,日月幽而複明。」會欲從維言誅諸將,猶豫未決。 會帳下督丘建本屬胡烈,會愛信之。建湣烈獨坐,啟會,使聽內一親兵出取飲食,諸牙門隨例各內一人。烈紿語親兵及疏與其子淵曰:「丘建密說消息,會已作大坑,白棓數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賜白幍,拜散將,以次棓殺內坑中。」諸牙門親兵亦鹹說此語,一夜轉相告,皆遍。己卯,日中,胡淵率其父兵雷鼓出門,諸軍不期皆鼓噪而出,曾無督促之者,而爭先赴城。時會方給薑維鎧杖,白外有匈匈聲,似失火者,有頃,白兵走向城。會驚,謂維曰:「兵來似欲作惡,當雲何。」維曰:「但當擊之耳。」會遣兵悉殺所閉諸牙門、郡守,內人共舉機以拄門,兵斫門,不能破。斯須,城外倚梯登城,或燒城屋,蟻附亂進,矢下如雨,牙門、郡守各緣屋出,與其軍士相得。姜維率會左右戰,手殺五六人,眾格斬維,爭前殺會。會將士死者數百人。殺漢太子璿及姜維妻子,軍眾抄略,死喪狼籍。衛瓘部分諸將,數日乃定。 鄧艾本營將士追出艾于檻車,迎還。衛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恐其為變,乃遣護軍田續等將兵襲艾,遇於綿竹西,斬艾父子。艾之入江油也,田續不進,艾欲斬續,既而舍之。及瓘遣續,謂曰:「可以報江油之辱矣。」鎮西長史杜預言於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望已高,既無德音,又不禦下以正,將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候駕而謝預。預,恕之子也。鄧艾餘子在洛陽者悉伏誅,徙其妻及孫于西城。 鐘會兄毓嘗密言于晉公曰:「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及會反,毓已卒,晉公思鐘繇之勳與毓之賢,特原毓子峻、辿,官爵如故。會功曹向雄收葬會屍,晉公召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於東市而我不問。鐘會躬為叛逆,又輒收葬,若複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時豈先蔔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既加,於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以此訓物,不亦可乎,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於世。明公仇對枯骨,捐之中野,豈仁賢之度哉。」晉公悅,與宴談而遣之。 三月,劉禪舉家東遷洛陽。時擾攘倉卒,禪之大臣無從行者,惟秘書令郤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舍妻子單身隨禪,禪賴正相導宜適,舉動無闕,乃慨然太息,恨知正之晚。 初,漢建甯太守霍弋都督南中,聞魏兵至,欲赴成都,劉禪以備敵既定,不聽。成都不守,弋素服大臨三日。諸將鹹勸弋宜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詳主之安危,去就大故,不可苟也。若魏以禮遇主上,則保境而降不晚也。若萬一危辱,吾將以死拒之,何論遲速邪?」得禪東遷之問,始率六郡將守上表曰:「臣聞人生於三,事之如一,惟難所在,則致其命。今臣國敗主附,守死無所,是以委質,不敢有貳。」晉王善之,拜南中都尉,委以本任。 丁亥,封劉禪為安樂公,子孫及群臣封侯者五十餘人。晉王與禪宴,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是,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況薑維邪?」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郤正聞之,謂禪曰:「若王后問,宜泣而答曰:先人墳墓遠在岷、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會王複問,禪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 初,鐘會之伐漢也,辛憲英謂其夫之從子羊祜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會請其子郎中琇為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為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琇固請于晉王,王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恕乎?」琇竟以全歸。癸巳,詔以琇嘗諫會反,賜爵關內侯。 晉武帝泰始五年春二月,濟陰太守巴西文立上言:「故蜀之名臣子孫流徙中國者,宜量才敘用,以慰巴、蜀之心,傾吳人之望。」帝從之。己未,詔曰:「諸葛亮在蜀,盡其心力,其子瞻臨難而死義,其孫京宜隨才署吏。」又詔曰:「蜀將傅僉父子死于其主,天下之善一也,豈由彼此以為異哉。僉息著、募沒入奚官,宜免為庶人。」 七年。安樂思公劉禪卒。 九年。初,鄧艾之死,人皆冤之,而朝廷無為之辨者。及帝即位,議郎敦煌段灼上疏曰:「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艾性剛急,矜功伐善,不能協同朋類,故莫肯理之。臣竊以為艾本屯田掌犢人,寵位已極,功名已成,七十老公,複何所求。正以劉禪初降,遠郡未附,矯令承制,權安社稷。鐘會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構成其事。艾被詔書,即遣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誠自知奉見先帝,必無當死之理也。會受誅之後,艾官屬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艾在困地,狼狽失據,未嘗與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謀,獨受腹背之誅,豈不哀哉。陛下龍興,闡弘大度,謂可聽艾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後,使艾闔棺定諡,死無所恨,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為陛下死矣。」帝善其言而未能從。會帝問給事中樊建以諸葛亮之治蜀,曰:「吾獨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鄧艾之冤而不能直,雖得亮,得無如馮唐之言乎?」帝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艾孫朗為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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