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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恪寇淮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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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綝逆節附) 魏邵陵厲公嘉平三年冬十一月,吳主以太子亮幼小,議所付託,孫峻薦大將軍諸葛恪可付大事。吳主嫌恪剛很自用,峻曰:「當今朝臣之才,無及恪者。」乃召恪于武昌。恪將行,上大將軍呂岱戒之曰:「世方多難,子每事必十思。」恪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無以答,時鹹謂之失言。 虞喜論曰:夫托以天下,至重也。以人臣行主威,至難也。兼二至而管萬機,能勝之者鮮矣。呂侯,國之元耆,志度經遠,甫以十思戒之,而便以示劣見拒,此元遜之疏,機神不俱者也。若因十思之義,廣諮當世之務,聞善速於雷動,從諫急於風移,豈得隕首殿堂,死於凶豎之刃。世人奇其英辯,造次可觀,而哂呂侯無對為陋,不思安危終始之慮,是樂春藻之繁華而忘秋實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禦之,精嚴垂發,而費禕方與來敏對棋,意無厭倦。敏以為必能辦賊,言其明略內定,貌無憂色也。況長寧以為君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蜀為蕞爾之國,而方向大敵,所規所圖,唯守與戰,何可矜已有餘,晏然無戚。斯乃禕性之寬簡,不防細微,卒為降人郭循所害,豈非兆見於彼而禍成於此哉。往聞長寧之甄文偉,今睹元遜之逆呂侯,二事體同,皆足以為世鑒也。 恪至建業,見吳主於臥內,受詔床下,以大將軍領太子太傅,孫弘領少傅,詔有司諸事一統於恪,惟殺生大事然後以聞。為制群官百司拜揖之儀,各有品序。又以會稽太守北海滕胤為太常。胤,吳王婿也。 四年春二月,吳主病困,召諸葛恪、孫弘、滕胤及將軍呂據、侍中孫峻入臥內,屬以後事。夏四月,吳主殂。孫弘素與諸葛恪不平,懼為恪所治,秘不發喪,欲矯詔誅恪。孫峻以告恪,恪請弘諮事,於坐中殺之,乃發喪。諡吳主曰大皇帝。太子亮即位,大赦,改元建興。閏月,以諸葛恪為太傅,滕胤為衛將軍,呂岱為大司馬。 初,吳大帝築東興堤以遏巢湖,其後入寇淮南,敗,以內船,遂廢不復治。冬十月,太傅恪會眾於東興,更作大堤,左右結山,俠築兩城,各留千人,使將軍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東城,引軍而還。 鎮東將軍諸葛誕言于大將軍師曰:「今因吳內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羈吳之上流,然後簡精卒攻其兩城,比救至,可大獲也。」是時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母丘儉等各獻征吳之計。朝廷以三征計異,詔問尚書傅嘏。嘏對曰:「議者或欲泛舟徑濟,橫行江表。或欲四道並進,攻其城壘。或欲大佃疆場,觀釁而動。誠皆取賊之常計也。然自治兵以來,出入三載,非掩襲之軍也。賊之為寇,幾六十年矣,君臣相保,吉凶共患,又喪其元帥,上下憂危,設令列船津要,堅城據險,橫行之計,其殆難捷。今邊壤之守,與賊相遠,賊設羅落,又特重密,間諜不行,耳目無聞。夫軍無耳目,校察未詳,而舉大眾以臨巨險,此為希幸徼功,先戰而後求勝,非全軍之長策也。唯有進軍大佃,最差完牢。可詔昶、遵等擇地居險,審所錯置,及令三方一時前守。奪其肥壤,使還塉土,一也。兵出民表,寇鈔不犯,二也。招懷近路,降附日至,三也。羅落遠設,間構不來,四也。賊退其守,羅落必淺,佃作易立,五也。坐食積穀,士不運輸,六也。釁隙時聞,討襲速決,七也。凡此七者,軍事之急務也。不據則賊擅便資,據之則利歸於國,不可不察也。夫屯壘相逼,形勢已交,智勇得陳,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計,角之而知有餘不足,虜之情偽,將焉所逃。夫以小敵大則役煩力竭,以貧敵富則斂重財匱,故曰敵逸能勞之,飽能饑之此之謂也。」司馬師不從。 十一月,詔王昶等三道擊吳。十二月,王昶攻南郡,母丘儉向武昌,胡遵、諸葛誕率眾七萬攻東興。甲寅,吳太傅恪將兵四萬,晨夜兼行,救東興。胡遵等敕諸軍作浮橋以渡,陳於堤上,分兵攻兩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諸葛恪使冠軍將軍丁奉與呂據、留贊、唐諮為前部,從山西上。奉謂諸將曰:「今諸軍行緩,若賊據便地,則難以爭鋒,我請趨之。」乃辟諸軍使下道,奉自率麾下三千人徑進。時北風,奉舉帆二日即至東關,遂據徐塘。時天雪,寒,胡遵等方置酒高會,奉見其前部兵少,謂其下曰:「取封侯爵賞,正在今日。」乃使兵皆解鎧,去矛戟,但兜鍪刀楯,裸身緣堨。魏人望見,大笑之,不即嚴兵。吳兵得上,便鼓噪,斫破魏前屯。呂據等繼至,魏軍驚擾散走,爭渡浮橋,橋壞絕,自投于水,更相蹈藉。前部督韓綜、樂安太守桓嘉等皆沒,死者數萬。綜故吳叛將,數為吳害,吳大帝常切齒恨之,諸葛恪命送其首以白太帝廟。獲車乘、牛、馬、驢、騾各以千數,資器山積,振旅而歸。 五年春正月,光祿大夫張緝言于師曰:「恪雖克捷,見誅不久。」師曰:「何故」緝曰:「威震其主,功蓋一國,求不死,得乎?」 二月,吳軍還自東興,進封太傅恪陽都侯,加荊、揚州牧,督中外諸軍事。恪遂有輕敵之心,複欲出軍,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同辭諫恪,恪不聽。中散大夫蔣延固爭,恪命扶出。因著論以諭眾曰:「凡敵國欲相吞,即仇讎欲相除也。有仇而長之,禍不在已則在後人,不可不為遠慮也。昔秦但得關西耳,尚以併吞六國,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數倍,以吳與蜀比古六國,不能半也。然今所以能敵之者,但以操時兵眾,於今適盡,而後生者未悉長大,正是賊衰少未盛之時。加司馬懿先誅王淩,續自隕斃,其子幼弱而專彼大任,雖有智計之士,未得施用。當今伐之,是其厄會。聖人急於趨時,誠謂今日。若順眾人之情,懷偷安之計,以為長江之險可以傳世,不論魏之終始,而以今日遂輕其後,此吾所以長歎息者也。今聞眾人或以百姓尚貧,欲務閑息,此不知慮其大危,而愛其小勤者也。昔漢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閉關守險,以自娛樂,空出攻楚,身被創痍,介胄生蟣虱,將士厭困苦,豈甘鋒刃而忘安寧哉。慮于長久,不得兩存者耳。每鑒荊邯說公孫述以進取之圖,近見家叔父表陳與賊爭競之計,未嘗不喟然歎息也。夙夜反側,所慮如此,故聊疏愚言,以達二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隕沒,志畫不立,貴令來世,知我所憂,可思於後耳。」眾人雖皆心以為不可,然莫敢複難。 丹陽太守聶友素與恪善,以書諫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東關之計,計未施行。今公輔贊大業,成先帝之志,寇遠自送,將士憑賴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豈非宗廟神靈社稷之福邪。宜且按兵養銳,觀釁而動。今乘此勢,欲複大出,天時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為不安。」恪題論後,為書答友曰:「足下雖有自然之理,然未見大數,熟省此論,可以開悟矣。」 滕胤謂恪曰:「君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強敵,名聲振於海內,天下莫不震動,萬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勞役之後,興師出征,民疲力屈,遠主有備。若攻城不克,野略無獲,是喪前勞而招後賞也。不如按甲息師,觀隙而動。且兵者大事,事以眾濟,眾苟不悅,君獨安之。」恪曰:「諸雲不可,皆不見圖算,懷居苟安者也。而子複以為然,吾何望乎。夫以曹芳暗劣,而政在私門,彼之民臣,固有離心。今吾因國家之資,藉戰勝之威,則何往而不克哉。」三月,恪大發州郡二十萬眾複入寇,以滕胤為都下督,掌統留事。 夏四月,吳諸葛恪入寇淮南,驅略民人。諸將或謂恪曰:「今引軍深入,疆場之民必相率遠遁,恐兵勞而功少。不如止圍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圖之,乃可大獲。」恪從其計。五月,還軍圍新城。 詔太尉司馬孚督諸軍二十萬往赴之。大將軍師問于虞松曰:「今東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諸將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亞夫堅壁昌邑而吳、楚自敗,事有似弱而強,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銳眾,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戰耳。若攻城不拔,請戰不可,師老眾疲,勢將自走,諸將之不徑進,乃公之利也。薑維有重兵而縣軍應恪,投食我麥,非深根之寇也。且謂我並力於東,西方必虛,是以徑進。今若使關中諸軍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將走矣。」師曰:「善」乃使郭淮、陳泰悉關中之眾,解狄道之圍,敕母丘儉等按兵自守,以新城委吳。陳泰進至洛門,薑維糧盡,退還。 揚州牙門將涿郡張特守新城,吳人攻之連月。城中兵合三千人,疾病戰死者過半,而恪起土山急攻,城將陷,不可護。特乃謂吳人曰:「今我無心複戰也。然魏法,被攻過百日而救不至者,雖降,家不坐。自受敵以來,已九十餘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餘人,戰死者已過半,城雖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當還為相語,條別善惡,明日早送名,且以我印綬去為信。」乃投其印綬與之。吳人聽其辭,而不取印綬。特乃投夜徹諸屋材柵,補其缺為二重。明日,謂吳人曰:「我但有鬥死耳。」吳人大怒,進攻之,不能拔。 會大暑,吳士疲勞,飲水,泄下、流腫,病者太半,死傷塗地。諸營吏日白病者多,恪以為詐,欲斬之,自是莫敢言。恪內惟失計,而恥城不下,忿形於色。將軍朱異以軍事迕恪,恪立奪其兵,斥還建業。都尉蔡林數陳軍計,恪不能用,策馬來奔。諸將伺知吳兵已疲,乃進救兵。秋七月,恪引軍去,士卒傷病,流曳道路,或頓僕坑壑,或見略獲,存亡哀痛,大小嗟呼。而恪晏然自若,出住江渚一月,圖起田于潯陽,詔召相銜,徐乃旋師。由此眾庶失望,怨讟興矣。 汝南太守鄧艾言于司馬師曰:「孫權已沒,大臣未附,吳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勢,足以違命。諸葛恪新秉國政,而內無其主,不念撫恤上下,以立根基,競於外事,虐用其民,悉國之眾,頓於堅城,死者萬數,載禍而歸,此恪獲罪之日也。昔子胥、吳起、商鞅、樂毅皆見任時君,主沒猶敗,況恪才非四賢,而不慮大患,其亡可待也。」 八月,吳軍還建業,諸葛恪陳兵導從,歸入府館,即召中書令孫嘿厲聲謂曰:「卿等何敢數妄作詔。」嘿惶懼辭出,因病還家。 恪征行之後,曹所奏署令長職司,一罷更選,愈治威嚴,多所罪責,當進見者無不竦息。又改易宿衛,用其親近。複敕兵嚴,欲向青、徐。 孫峻因民之多怨,眾之所嫌,構恪于吳主,雲欲為變。冬十月,孫峻與吳主謀置酒請恪。恪將入之夜,精爽擾動,通夕不寐,又家數有妖怪,恪疑之。旦日,駐車宮門,峻已伏兵於帷中,恐恪不時入事泄,乃自出見恪曰:「使君若尊體不安,自可須後,峻當具白主上。」欲以嘗知恪意。恪曰:「當自力入。」散騎常侍張約、朱恩等密書與恪曰:「今日張設非常,疑有他故。」恪以書示滕胤,胤勸恪還。恪曰:「兒輩何能為,正恐因酒食中人耳。」恪入,劍履上殿,進謝,還坐。設酒,恪疑未飲。孫峻曰:「使君病未善平,有常服藥酒,可取之。」恪意乃安,別飲所齎酒。數行,吳主還內,峻起如廁,解長衣,著短服,出曰:「有詔收諸葛恪。」恪驚起,拔劍未得,而峻刀交下。張約從旁斫峻,裁傷左手,峻應手斫約斷右臂。武衛之士皆趨上殿,峻曰:「所取者恪也,今已死。」悉令複刃,乃除地更飲。恪二子竦、建聞難,載其母欲來奔,峻使人追殺之。以葦席裹恪屍,篾束腰,投之石子岡。又遣無難督施寬就將軍施績、孫壹軍,殺恪弟奮威將軍融于公安,及其三子。恪外甥都鄉侯張震、常侍朱恩,皆夷三族。 臨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震雷電激,不崇一朝,大風沖發,希有極日,然猶繼以雲雨,因以潤物,是則天地之威不可經日浹辰,帝王之怒不宜訖情盡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諱,敢冒破滅之罪,以邀風雨之會。伏念故太傅諸葛恪,罪積惡盈,自致夷滅,父子三首,梟市積日,觀者數萬,詈聲成風。國之大刑,無所不震,長老孩幼,無不畢見。人情之于品物,樂極則哀生,見恪貴盛,世莫與貳,身處台輔,中間歷年,今之誅夷,無異禽獸,觀訖情反,能不憯然。且已死之人,與土壤同域,鑿掘斫刺,無所複加。願聖朝稽則乾坤,怒不極旬,使其鄉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項籍受殯葬之施,韓信獲收斂之恩,斯則漢高發神明之譽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國澤加于辜戮之骸,複受不已之恩,於以揚聲遐方,沮勸天下,豈不大哉。昔欒布矯命彭越,臣竊恨之,不先請主上而專名以肆情,其得不誅,實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謹伏手書,冒昧陳聞,乞聖明哀察。」於是吳主及孫峻聽恪故吏斂葬。 初,恪少有盛名,大帝深器重之,而恪父瑾常以為戚,曰:「非保家之主也。」父友奮威將軍張承亦以為恪必敗諸葛氏。陸遜嘗謂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則扶接之。今觀君氣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漢侍中諸葛瞻,亮之子也。恪再攻淮南,越巂太守張嶷與瞻書曰:「東主初崩,帝實幼弱,太傅受寄託之重,亦何容易。親有周公之才,猶有管、蔡流言之變,霍光受任,亦有燕、蓋、上官逆亂之謀,賴成、昭之明以免斯難耳。昔每聞東主殺生賞罰不任下人,又今以垂沒之命,卒召太傅,屬以後事,誠實可慮。加吳、楚剽急,乃昔所記,而太傅離少主,履敵庭,恐非良計長算也。雖雲東家綱紀肅然,上下輯睦,百有一失,非明者之慮也。取古則今,今則古也,自非郎君進忠言于太傅,誰複有盡言者邪。旋軍廣農,務行德惠,數年之中,東西並舉,實為不晚,願深采察。」恪果以此敗。 吳群臣共議上奏,推孫峻為太尉,滕胤為司徒。有媚峻者言曰:「萬機宜在公族,若承嗣為亞公,聲名素重,眾心所附,不可量也。」乃表峻為丞相、大將軍,督中外諸軍事,又不置御史大夫。由是士人失望。滕胤女為恪子竦妻,胤以此辭位。孫峻曰:「鯀、禹罪不相及,滕侯何為。」峻與胤雖內不沾洽,而外相包容,進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 高貴鄉公正元元年,孫峻驕矜淫暴,國人側目。司馬桓慮謀殺峻,立太子登之子吳侯英,不克,皆死。 二年秋七月,吳將軍孫儀、張怡、林恂謀殺峻,不克,死者數十人。全公主譖朱公主于峻曰:「與儀同謀。」峻遂殺朱公主。 甘露元年秋九月,孫峻使票騎將軍呂據及車騎將軍劉纂、鎮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諮自江都入淮、泗,以圖青、徐。峻餞之於石頭,遇暴疾,以後事付從父弟偏將軍綝。峻卒,吳以綝為侍中、武衛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召呂據等還。 呂據聞孫綝代孫峻輔政,大怒,與諸督將連名共表薦滕胤為丞相,綝更以胤為大司馬,代呂岱駐武昌。據引兵還,使人報胤,欲共廢綝。冬十月丁未,綝遣從兄憲將兵逆據于江都,使中使敕文欽、劉纂、唐諮等共擊取據,又遣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告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禍及,因留融、晏,勒兵自衛,召典軍楊崇、將軍孫諮,告以綝為亂,迫融等使有書難綝。綝不聽,表言胤反,許將軍劉承以封爵,使率兵騎攻圍胤。胤又劫融等使詐為詔發兵,融等不從,皆殺之。或勸胤引兵至蒼龍門,將士見公出,必委綝就公。時夜已半,胤恃與據期,又難舉兵向宮,乃約令部曲,說呂侯已在近道,故皆為胤盡死,無離散者。胤顏色不變,談笑如常。時大風,比曉,據不至,綝兵大會,遂殺滕及將士數十人,夷其三族。己酉,大赦,改元太平。或勸呂據奔魏者,據曰:「吾恥為叛臣。」遂自殺。 十一月,吳孫綝遷大將軍。綝負貴倨傲,多行無禮。峻從弟憲嘗與誅諸葛恪,峻厚遇之,官至右將軍、無難督,平九官事。綝遇憲薄于峻時,憲怒,與將軍王惇謀殺綝。事泄,綝殺惇,憲服藥死。 二年夏四月,吳主臨正殿,大赦,始親政事。孫綝表奏,多見難問。又科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以上三千餘人,選大將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將之,日于苑中教習,曰:「吾立此軍,欲與之俱長。」又數出中書,視大帝時舊事,問左右侍臣曰:「先帝數有特製,今大將軍問事,但令我書可邪?」 三年秋八月,吳孫綝以吳主親覽政事,多所難問,甚懼。返自鑊裡,遂稱疾不朝,使弟威遠將軍據入倉龍門宿衛,武衛將軍恩、偏將軍幹、長水校尉闓分屯諸營,欲以自固。吳主惡之,乃推朱公主死意。全公主懼曰:「我實不知,皆朱據二子熊、損所白。」是時熊為虎林督,損為外部督,吳主皆殺之。損妻即孫峻妹也。綝諫不從,由是益懼。 吳主陰與全公主及將軍劉丞謀誅綝。全後父尚為太常、衛將軍,吳主謂尚子黃門侍郎紀曰:「孫綝專勢,輕小於孤。孤前敕之使速上岸,為唐諮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事見《淮南三叛》。又委罪于朱異,擅殺功臣,不先表聞。築第橋南,不復朝見。此為自在,無複所畏,不可久忍,今規取之。卿父作中軍都督,使密嚴整士馬,孤當自出臨橋,率宿衛虎騎、左右無難一時圍之,作版詔敕綝所領皆解散,不得舉手。正爾,自當得之。卿去,但當使密耳。卿宣詔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曉大事,且綝同堂姊,邂逅漏泄,誤孤非小也。」紀承詔,以告尚。尚無遠慮,以語紀母,母使人密語綝。 九月戊午,綝夜以兵襲尚,執之,遣弟恩殺劉承于蒼龍門外,比明,遂圍宮。吳主大怒,上馬帶鞬執弓欲出,曰:「孤大皇帝適子,在位已五年,誰敢不從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牽攀止之,不得出,歎吒不食,罵全後曰:「爾父憒憒,敗我大事。」又遣呼紀,紀曰:「臣父奉詔不謹,負上,無面目複見。」因自殺。綝使光祿勳孟宗告太廟,廢吳主為會稽王。召群臣議曰:「少帝荒病昏亂,不可以處大位,承宗廟,已告先帝廢之。諸君若有不同者,下異議。」皆震怖曰:「唯將軍令。」綝遣中書郎李崇奪吳主璽綬,以吳主罪班告遠近。尚書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殺之。典軍施正勸綝迎立琅邪王休,綝從之。己未,綝使宗正楷與中書郎董朝迎琅邪王於會稽,遣將軍孫耽送會稽王亮之國。亮時年十六。徙全尚於零陵,尋追殺之。遷全公主于豫章。 冬十月戊午,琅邪王行至曲阿,有老公遮王叩頭曰:「事久變生,天下喁喁,願陛下速行。」王善之。是日,進及布塞亭。孫綝以琅邪王未至,欲入居宮中,召百官會議,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選曹郎虞汜曰:「明公為國伊、周,處將相之任,擅廢立之威,將上安宗廟,下惠百姓,大小踴躍,自以伊、霍複見。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宮,如是群下搖盪,眾聽疑惑,非所以永終忠孝,揚名後世也。」綝不懌而止。汜,翻之子也。 綝命弟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輿法駕迎琅邪王於永昌亭,築宮,以武帳為便殿,設禦坐。己卯,王至便殿,止東廂,孫恩奉上璽符,王三讓,乃受。群臣以次奉引,王就乘輿,百官陪位。綝以兵千人迎於半野,拜於道側,王下車答拜。即日,禦正殿,大赦,改元永安。孫綝稱「草莽臣詣闕上書,上印綬、節鉞,求避賢路」。吳主引見,慰諭。下詔以綝為丞相、荊州牧,增邑五縣。以恩為御史大夫、衛將軍、中軍督,封縣侯。孫據、幹、闓皆拜將軍,封侯。又以長水校尉布為輔義將軍,封永康侯。 先是,丹陽太守李衡數以事侵琅邪王,其妻習氏諫之,衡不聽。琅邪王上書乞徙他郡,詔徙會稽。及琅邪王即位,李衡憂懼,謂妻曰:「不用卿言,以至於此。吾欲奔魏,何如?」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過重,既數作無禮,而覆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歸,何面目見中國人乎?」衡曰:「計何所出。」妻曰:「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可自囚詣獄,表列前失,顯求受罪。如此,乃當逆見優饒,非但直活而已。」衡從之。吳主詔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敗。夫射鉤、斬祛,在君為君。其遣衡還郡,勿令自疑。」又加威遠將軍,授以棨戟。 己醜,吳主封故南陽王和子皓為烏程侯。 群臣奏立皇后、太子。吳主曰:「朕以寡德,奉承洪業,蒞事日淺,恩澤未敷,後妃之號,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固請,吳主不許。 孫綝奉牛酒詣吳主,吳主不受,齎詣左將軍張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廢少主,時多勸吾自為之者。吾以陛下賢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禮見拒,是與凡臣無異,當複改圖耳。」布以告吳主。吳主銜之,恐其有變,數加賞賜。戊戌,吳主詔曰:「大將軍掌中外諸軍事,事統煩多,其加衛將軍、御史大夫恩侍中,與大將軍分省諸事。」或有告綝懷怨侮上欲圖反者,吳主執以付綝,綝殺之。由是益懼,因孟宗求出屯武昌,吳主許之。綝盡敕所督中營精兵萬餘人,皆令裝載。又取武庫兵器,吳主鹹令給與。綝求中書兩郎典知荊州諸軍事,主者奏中書不應外出,吳主特聽之。其所請求,一無違者。 將軍魏邈說吳主曰:「綝居外,必有變。」武衛士施朔又告綝謀反。吳主將討綝,密問輔義將軍張布,布曰:「左將軍丁奉,雖不能吏書,而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吳主召奉告之,且問以計劃。奉曰:「丞相兄弟支党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臘會有陸兵以誅之。」吳主從之。 十二月丁卯,建業中謠言明會有變,綝聞之,不悅。夜大風,髮屋揚沙,綝益懼。戊辰,臘會,綝稱疾不至。吳主強起之,使者十餘輩,綝不得已,將入,眾止焉。綝曰:「國家屢有命,不可辭。可豫整兵,令府內起火,因是可得速還。」遂入,尋而火起,綝求出。吳主曰:「外兵自多,不足煩丞相也。」綝起離席,奉、布目左右縛之。綝叩頭曰:「願徙交州。」吳主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呂據於交州乎?」綝複曰:「願沒為官奴。」吳主曰:「卿何不以胤、據為奴乎?」遂斬之。以綝首令其眾曰:「諸與綝同謀者,皆赦之。」放仗者五千人。孫闓乘船欲降北,追殺之。夷綝三族,發孫峻棺,取其印綬,斫其木而埋之。 吳主改葬諸葛恪,朝臣有乞為諸葛恪立碑者,吳主詔曰:「盛夏出軍,士卒傷損,無尺寸之功,不可謂能。受託孤之任,死於豎子之手,不可謂智。」遂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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