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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出師(1)


  (平南中附)

  魏文帝黃初四年春三月,漢主病篤,命丞相亮輔太子,以尚書令李嚴為副。漢主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漢王又為詔敕太子曰:「人五十不稱夭,吾年已六十有餘,何所複恨,但以卿兄弟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夏四月癸巳,漢主殂于永安,諡曰昭烈。丞相亮奉喪還成都,以李嚴為中都護,留鎮永安。五月,太子禪即位,時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建興。封丞相亮為武鄉侯,領益州牧。政事無巨細,咸決於亮。

  亮嘗自校簿書,主簿楊顒直入,諫曰:「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請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婢典炊爨,雞主司晨,犬主吠盜,牛負重載,馬涉遠路,私業無曠,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飲食而已。忽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復付任,勞其體力,為此碎務,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奴、婢、雞、狗哉。失為家主之法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故丙吉不問橫道死人而憂牛喘,陳平不肯知錢谷之數,雲自有主者,彼誠達於位分之體也。今明公為治,乃躬自校簿書,流汗終日,不亦勞乎?」亮謝之。

  初,益州郡耆帥雍闓殺太守正昂,因士燮以求附于吳,又執太守成都張裔以與吳,吳以闓為永昌太守。永昌功曹呂凱、府丞王伉率吏士閉境拒守,闓不能進,使郡人孟獲誘扇諸夷,諸夷皆從之。牂柯太守朱褒、越巂夷王高定皆叛應闓。諸葛亮以新遭大喪,皆撫而不討,務農殖谷,閉關息民,民安食足,而後用之。

  六年春二月,漢諸葛亮率眾討雍闓等,參軍馬謖送之數十裡。亮曰:「雖共謀之歷年,今可更惠良規。」謖曰:「南中恃其險遠,不服久矣,雖今日破之,明日複反耳。今公方傾國北伐以事強賊,彼知官勢內虛,其叛亦速。若殄盡遺類以除後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倉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願公服其心而已。」亮納其言。謖,良之弟也。

  秋七月,漢諸葛亮至南中,所在戰捷。亮由越巂入,斬雍闓及高定。使庲降督益州李恢由益州入,門下督巴西馬忠由牂柯入,擊破諸縣,複與亮合。孟獲收闓餘眾以拒亮。獲素為夷、漢所服,亮募生致之,既得,使觀于營陳之間,問曰:「此軍何如?」獲曰:「曏者不知虛實,故敗。今蒙賜觀營陳,若祗如此,即定易勝耳。」亮笑,縱使更戰。七縱七禽,而亮猶遣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亮遂至滇池。益州、永昌、牂柯、越巂四郡皆平,亮即其渠率而用之,悉收其俊傑孟獲等以為官屬,出其金銀、丹漆、耕牛、戰馬以給軍國之用。自是,終亮之世,夷不復反。

  七年春正月,漢丞相亮欲出軍漢中,前將軍李嚴當知後事,移屯江州,留護軍陳到駐永安而統屬于嚴。

  明帝太和元年春三月,蜀丞相亮率諸軍北駐漢中,使長史張裔、參軍蔣琬統留府事。臨發,上疏曰:「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于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陳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端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託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巳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興複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複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于沔北陽平石馬。

  亮辟廣漢太守姚伷為掾,伷並進文武之士,亮稱之曰:「忠益者莫大於進人,進人者各務其所尚。今姚掾並存剛柔以廣文武之用,可謂博雅矣。願諸掾各希此事以屬其望。」

  帝聞諸葛亮在漢中,欲大發兵就攻之,以問散騎常侍孫資。資曰:「昔武皇帝征南鄭,取張魯,陽平之役,危而後濟。又自往拔出夏侯淵軍,數言南鄭直為天獄,中斜穀道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險,喜出淵軍之辭也。又武皇帝聖于用兵,察蜀賊棲於山岩,視吳虜竄於江湖,皆橈而避之,不責將士之力,不爭一朝之忿,誠所謂見勝而戰,知難而退也。今若進軍就南鄭討亮,道既險阻,計用精兵及轉運鎮守南方四州,遏禦水賊,凡用十五六萬人,必當複更有所發興,天下騷動,費力廣大,此誠陛下所宜深慮。夫守戰之力,力後參倍。但以今日見兵,分命大將據諸要險,威足以震懾強寇,鎮靜疆場,將士虎睡,百姓無事,數年之間,中國日盛,吳、蜀二虜必自罷敝。」帝乃止。

  六月,以司馬懿都督荊、豫州諸軍事,率所領鎮宛。

  初,孟達既為文帝所寵,又與桓階、夏侯尚親善。及文帝殂,階、尚皆卒,達心不自安。諸葛亮聞而誘之,達數與通書,陰許歸蜀。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隙,儀密表告之。達聞之,惶懼,欲舉兵叛。司馬懿以書慰解之,達猶豫未決,懿乃潛軍進討。諸將言:「達與吳、漢交通,宜觀望而後動。」懿曰:「達無信義,此其相疑之時也,當及其未定促決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吳、漢各遣偏將向西城安橋、木闌塞以救達,懿分諸將以距之。初,達與亮書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復,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及兵到,達又告亮曰:「吾舉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

  二年春正月,司馬懿攻新城,旬有六日,拔之,斬孟達。申儀久在魏興,擅承制刻印,多所假授,懿召而執之,歸於洛陽。

  諸葛亮將入寇,與群下謀之。丞相司馬魏延曰:「聞夏侯楙,主婿也,怯而無謀。今假延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楙聞延奄至,必棄城逃走,長安中惟禦史、京兆太守耳環。橫門邸閣與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東方相合聚,尚二十許日,而公從斜穀來,亦足以達。如此,則一舉而咸陽以西可定矣。」以為此危計,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十全必克而無虞,故不用延計。

  亮揚聲由斜穀道取郿,使鎮東將軍趙雲、揚武將軍鄧芝為疑軍,據箕穀。帝遣曹真都督關右諸軍,軍郿。亮身率大軍攻祁山,戎陳整齊,號令明肅。始,魏以漢昭烈既死,數歲寂然無聞,是以略無備豫,而卒聞亮出,朝野恐懼。於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應亮,關中響震,朝臣未知計所出。帝曰:「亮阻山為固,今者自來,正合兵書致人之術,破亮必也。」乃勒兵馬步騎五萬,遣右將軍張合督之,西拒亮。丁未,帝行如長安。

  初,越巂太守馬謖,才器過人,好論軍計,諸葛亮深加器異。漢昭烈臨終謂亮曰:「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亮猶謂不然,以謖為參軍,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及出軍祁山,亮不用舊將魏延、吳懿等為先鋒,而以謖督諸軍在前,與張合戰於街亭。

  謖違亮節度,舉措煩擾,舍水上山,不下據城。張合絕其汲道,擊,大破之,士卒離散。亮進無所據,乃拔西縣千餘家還漢中。收謖下獄,殺之。亮自臨祭,為之流涕,撫其遺孤,恩若平生。蔣琬謂亮曰:「昔楚殺得臣,文公喜可知也。天下未定而戮智計之士,豈不惜乎?」亮流涕曰:「孫武所以能制勝於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楊於亂法,魏絳戮其僕。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複廢法,何用討賊邪?」

  謖之未敗也,裨將軍巴西王平連規諫謖,謖不能用。及敗,眾盡星散,惟平所領千人鳴鼓自守,張合疑其有伏兵,不往逼也,於是平徐徐收合諸營遺迸,率將士而還。亮既誅馬謖及將軍李盛,奪將軍黃襲等兵,平特見崇顯,加拜參軍,統五部兼當營事,進位討寇將軍,封亭侯。亮上疏請自貶三等,漢主以亮為右將軍,行丞相事。

  是時,趙雲、鄧芝兵亦敗于箕穀,雲斂眾固守,故不大傷,雲亦坐貶為鎮軍將軍。亮問鄧芝曰:「街亭軍退,兵將不復相錄,箕穀軍退,兵將初不相失,何故」芝曰:「趙雲身自斷後,軍資什物,略無所棄,兵將無緣相失。」雲有軍資餘絹,亮使分賜將士,雲曰:「軍事無利,何為有賜,其物請悉入赤岸庫,須十月為冬賜。」亮大善之。

  或勸亮更發兵者,亮曰:「大軍在祁山、箕穀,皆多於賊,而不破賊,乃為賊所破,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減兵省將,明罰思過,校變通之道於將來,若不能然者,雖兵多何益。自今已後,諸有忠慮于國,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定,賊可死,功可趶足而待矣。」於是考微勞,甄壯烈,引咎責躬,布所失于境內,厲兵講武,以為後圖,戎士簡練,民忘其敗矣。

  亮之出祁山也,天水參軍薑維詣亮降。亮美維膽智,辟為倉曹掾,使典軍事。

  曹真討安定等三郡,皆平。真以諸葛亮懲于祁山,後必出從陳倉,乃使將軍郝昭等守陳倉,治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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