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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據江東(3)


  八年冬十月,孫權西伐黃祖,破其舟軍,惟城未克,而山寇複動。權還,過豫章,使征虜中郎將呂范平鄱陽、會稽,蕩寇中郎將程普討樂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領海昏,以別部司馬黃蓋、韓當、周泰、呂蒙等守居縣令長,討山越,悉平之。建安、漢興、南平民作亂,聚眾各萬餘人,權使南部都尉會稽賀齊進討,皆平之,複立縣邑,料出兵萬人,拜齊平東校尉。

  十二年,孫權西擊黃祖,虜其人民而還。權母吳氏疾篤,引見張昭等,屬以後事而卒。

  十三年。初,巴郡甘寧將僮客八百人歸劉表,表儒人,不習軍事,寧觀表事勢終必無成,恐一朝眾散,並受其禍,欲東入吳。黃祖在夏口,軍不得過,乃留,依祖三年,祖以凡人畜之。孫權擊祖,祖軍敗走,權校尉淩操將兵急追之。寧善射,將兵在後,射殺操,祖由是得免。軍罷還營,待甯如初。祖都督蘇飛數薦甯,祖不用。寧欲去,恐不免,飛乃白祖,以寧為邾長。甯遂亡奔孫權,周瑜、呂蒙共薦達之,權禮異同於舊臣。

  甯獻策于權曰:「今漢祚日微,曹操終為篡盜。南荊之地,山川形便,誠國之西勢也。甯觀劉表慮既不遠,兒子又劣,非能承業傳基者也。至尊當早圖之,不可後操。圖之之計,宜先取黃祖。祖今昏耄已甚,財穀並乏,左右貪縱,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修,怠于耕農,軍無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軍,鼓行而西,據楚關,大勢彌廣,即可漸規巴、蜀矣」權深納之。張昭時在坐,難曰:「今吳下業業,若軍果行,恐必致亂。」寧謂昭曰:「國家以蕭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憂亂,奚以希慕古人乎?」權舉酒屬寧曰:「興霸,今年行討,如此酒矣,決以付卿。卿但當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則卿之功,何嫌張長史之言乎?」

  權遂西擊黃祖。祖橫兩蒙沖挾守沔口,以栟閭大絏系石為碇,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飛矢雨下,軍不得前。偏將軍董襲與別部司馬淩統俱為前部,各將敢死百人,人被兩鎧,乘大舸突入蒙沖裡。襲身以刀斷兩絏,蒙沖乃橫流,大兵遂進。祖令都督陳就以水軍逆戰。平北都尉呂蒙勒前鋒,親梟就首。於是將士乘勝,水陸並進,傅其城,盡銳攻之,遂屠其城。祖挺身走,追斬之,虜其男女數萬口。

  權先作兩函,欲以盛祖及蘇飛首。權為諸將置酒,甘甯下席叩頭,血涕交流,為權言:「飛疇昔舊恩,寧不值飛,固已捐骸於溝壑,不得致命於麾下。今飛罪當夷戮,特從將軍乞其首領。」權感其言,謂曰:「今為君置之,若走去何。」寧曰:「飛免分裂之禍,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豈當圖亡哉。若爾,寧頭當代入函。」權乃赦之。淩統怨甯殺其父操,常欲殺甯,權命統不得仇之,令寧將兵屯於他所。

  秋八月,劉表卒。

  初,魯肅聞劉表卒,言于孫權曰:「荊州與國鄰接,江山險固,沃野萬里,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也。今劉表新亡,二子不協,軍中諸將,各有彼此。劉備天下梟雄,與操有隙,寄寓於表,表惡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備與彼協心,上下齊同,則宜撫安,與結盟好。如有離違,宜別圖之,以濟大事。肅請得奉命吊表二子,並慰勞其軍中用事者,及說備使撫表眾,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備必喜而從命。如其克諧,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為操所先。」權即遣肅行。

  到夏口,聞操已向荊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備南走,肅徑迎之,與備會于當陽長阪。肅宣權旨,論天下事勢,致殷勤之意。且問備曰:「豫州今欲何至。」備曰:「與蒼梧太守吳巨有舊,欲往投之。」肅曰:「孫討虜聰明仁惠,敬賢禮士,江表英豪,鹹歸附之,已據有六郡,兵精糧多,足以立事。今為君計,莫若遣腹心自結於東,以共濟世業。而欲投吳巨,巨是凡人,偏在遠郡,行將為人所並,豈足托乎?」備甚悅。肅又謂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子瑜者,亮兄瑾也,避亂江東,為孫權長史。備用肅計,進住鄂縣之樊口。

  曹操自江陵將順江東下。諸葛亮謂劉備曰:「事急矣,請奉命求救于孫將軍。」遂與魯肅俱詣孫權。亮見權于柴桑,說權曰:「海內大亂,將軍起兵江東,劉豫州收眾漢南,與曹操共爭天下。今操芟夷大難,略已平矣,遂破荊州,威震四海。英雄無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願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將軍外托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苟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慕仰,若水之歸海。若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複為之下乎?」權勃然曰:「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制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以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亮曰:「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敝,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裡,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荊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勢耳,非心服也。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強,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權大悅,與其群下謀之。

  是時,曹操遺權書曰:「近者奉辭伐罪,旌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于吳。」權以示群下,莫不響震失色。長史張昭等曰:「曹公,豺虎也,挾天子以征四方,動以朝廷為辭,今日拒之,事更不順。且將軍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今操得荊州,奄有其地。劉表治水軍,蒙沖鬥艦乃以千數,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陸俱下,此為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而勢力眾寡又不可論。愚謂大計不如迎之。」魯肅獨不言。權起更衣,肅追於宇下。權知其意,執肅手曰:「卿欲何言。」肅曰:「向察眾人之議,專欲誤將軍,不足與圖大事。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事,乘犢車,從吏卒,交遊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迎操,欲安所歸乎。願早定大計,莫用眾人之議也。」權歎息曰:「諸人持議,甚失孤望。今卿廓開大計,正與孤同。」

  時周瑜受使至番陽,肅勸權召瑜還。瑜至,謂權曰:「操雖託名漢相,其實漢賊也。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英雄樂業,當橫行天下,為漢家除殘去穢,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請為將軍籌之。今北土未平,馬超、韓遂尚在關西,為操後患,而操舍鞍馬,仗舟楫,與吳、越爭衡。又今盛寒,馬無槁草,驅中國士眾,遠涉江、湖之間,不習水土,必生疾病。此數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將軍禽操,宜在今日。瑜請得精兵數萬人,進住夏口,保為將軍破之。」權曰:「老賊欲廢漢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呂布、劉表與孤耳。今數雄已滅,惟孤尚存。孤與老賊,勢不兩立。君言當擊,甚與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因拔刀斫前奏案曰:「諸將吏敢複有言當迎操者,與此案同。」乃罷會。

  是夜,瑜複見權曰:「諸人徒見操書言水步八十萬而各恐懾,不復料其虛實,便開此議,甚無謂也。今以實校之,彼所將中國人不過十五六萬,且已久疲。所得表眾亦極七八萬耳,尚懷狐疑。夫以疲病之卒,禦狐疑之眾,眾數雖多,甚不足畏。瑜得精兵五萬,自足制之,願將軍勿慮。」權撫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元表諸人,各顧妻子,挾持私慮,深失所望,獨卿與子敬與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贊孤也。五萬兵難卒合,已選三萬人,船糧戰具俱辦,卿與子敬、程公便在前發,孤當續發人眾,多載資糧,為卿後援。卿能辦之者誠決,邂逅不如意,便還就孤,孤當與孟德決之。」遂以周瑜、程普為左、右督,將兵與備並力逆操。以魯肅為贊軍校尉,助畫方略。

  劉備在樊口,日遣邏吏于水次候望權軍。吏望見瑜船,馳往白備,備遣人慰勞之。瑜曰:「有軍任,不可得委署。儻能屈威,誠副其所望。」備乃乘單舸往見瑜,問曰:「今拒曹公,深為得計。戰卒有幾。」瑜曰:「三萬人。」備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觀瑜破之。」備欲呼魯肅等共會語,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見子敬,可別過之。」備深愧喜。進,與操遇於赤壁。

  時操軍眾,已有疾疫,初一交戰,操軍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將黃蓋曰:「今寇眾我寡,難與持久。操軍方連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乃取蒙沖鬥艦十艘,載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裡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備走舸,系於其尾。先以書遺操,詐雲欲降。時東南風急,蓋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帆,餘船以次俱進。操軍吏士皆出營立觀,指言蓋降。去北軍二裡餘,同時發火,火烈風猛,船往如箭,燒盡北船,延及岸上營落。頃之,煙炎張天,人馬燒溺死者甚眾。瑜等率輕銳繼其後,雷鼓大進,北軍大壞。操引軍從華容道步走,遇泥濘,道不通,天又大風,悉使羸兵負草填之,騎乃得過。羸兵為人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眾。劉備、周瑜水陸並進,追操至南郡。時操軍兼以饑疫,死者太半。操乃留征南將軍曹仁、橫野將軍徐晃守江陵,折衝將軍樂進守襄陽,引軍北還。

  周瑜、程普將數萬眾,與曹仁隔江,未戰,甘寧請先徑進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益州將襲肅舉軍降,周瑜表以肅兵益橫野中郎將呂蒙。蒙盛稱「肅有膽用,且慕化遠來,於義宜益,不宜奪也。」權善其言,還肅兵。曹仁遣兵圍甘甯,寧困急,求救于周瑜,諸將以為兵少不足分。呂蒙謂周瑜、程普曰:「留淩公績于江陵,蒙與君行,解圍釋急,勢亦不久。蒙保公績能十日守也。」瑜從之,大破仁兵於夷陵,獲馬三百匹而還。於是將士形勢自倍,瑜乃渡江屯北岸,與仁相拒。十二月,孫權自將圍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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