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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篡漢(3)


  二年春正月,曹操敗呂布于定陶。

  閏四月,呂布將薛蘭、李封屯巨野,曹操攻之,布救蘭等,不勝而走,操遂斬蘭等。操軍乘氏,以陶謙已死,欲遂取徐州,還乃定布。荀彧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將軍本以兗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悅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今雖殘壞,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內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陳宮,宮必不敢西顧,以其間勒兵收熟麥,約食畜穀,一舉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虛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衛可全,其餘非己之有,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歸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也。彼征往年之敗,將懼而結親,相為表裡。今東方皆已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攻之不拔,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眾未戰而自困耳。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為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棄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權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願將軍熟慮之。」操乃止。

  布覆從東緡與陳宮將萬餘人來戰,操兵皆出收麥,在者不能千人,屯營不固。屯西有大堤,大破之,追至其營而還。布夜走。操複攻拔定陶,分兵平諸縣。布東奔劉備。

  冬十月,以曹操為兗州牧。

  建安元年秋八月,曹操在許,謀迎天子。眾以為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制。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為。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為慮,亦無及矣。」操乃遣楊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險拒之,洪不得進。

  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操書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操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董承患之,因潛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既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討有罪也。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有功也。贈射聲校尉沮雋為弘農太守,矜死節也。

  操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複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操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以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于許。

  九月,車駕之東遷也,楊奉自梁欲邀之,不及。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術,遂攻其梁屯,拔之。

  詔書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党,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深自陳訴。戊辰,以紹為太尉,封鄴侯。紹恥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以操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

  操以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操問彧以策謀之士,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操征攸為尚書,與語大悅,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

  初,郭嘉往見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十日,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于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吾將更舉以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之,且今最強,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言,遂去之。操召見,與論天下事,喜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為司空祭酒。

  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操從弟洪,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以白操,操召許主者。寵知將欲原客,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事不當爾邪?」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穀,無終歲之計,饑則寇略,飽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嬴,民多相食,州裡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併群雄。軍國之饒,起于祗而成於峻。

  驃騎將軍武威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為流矢所中死。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眾,屯宛。宣威將軍賈詡往歸繡。

  二年春正月,曹操討張繡,軍于淯水。繡舉眾降,襲擊操軍,殺操長子昂。操中流矢,敗走。操引軍還許。

  袁紹與操書,辭語驕慢。操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高惟智勝項羽,故羽雖強,終為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簡易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間遠近,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不為虛美,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也。紹見人饑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公于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禦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也。」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若紹為寇,布為之援,此深害也。」彧曰:「不先取呂布,河北未易圖也。」操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奈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惟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方爭,必各擁眾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射鐘繇有智謀,若屬以西事,公無憂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為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袁術稱帝于壽春,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以書召沛相陳圭,圭答書曰:「曹將軍興複典刑,將撥平凶慝,以為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欲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也。」

  初,袁術畏呂布為己害,乃為子求婚,布許之。夏五月,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陳圭恐徐、揚合從,為難未已,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結昏,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已受也,女已在塗,乃追還絕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

  陳圭欲使子登詣曹操,布固不肯。會詔以布為左將軍,操複遺布手書,深加慰納。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謝恩,並答操書。登見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究其情偽。」即增圭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眾以為內應。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饑即為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術遣其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步騎數萬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圭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奈何?」圭曰:「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于連雞,勢不俱棲,立可離也。」布用圭策,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與袁術同為賊乎?不如相與並力破術,為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大喜,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勳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並到勳營,勳等散走,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水陸並進,到鐘離,所過虜掠,還渡淮北,留書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還。

  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術聞操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由是遂衰。操辟陳國何夔為掾,問以袁術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為國失賢則亡,君不為術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嚴,掾屬公事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藥,誓死無辱,是以終不見及。

  沛國許褚勇力絕人,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禦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操徇淮、汝,褚以眾歸操。操曰:「此吾樊噲也。」即日拜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焉。

  冬十一月,曹操複攻張繡,拔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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