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通鑒紀事本末 | 上頁 下頁
匈奴歸漢(5)


  元延元年。匈奴搜諧單于將入朝,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為車牙若鞮單于,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綏和元年秋八月,匈奴車牙單于死,弟囊知牙斯立為烏珠留若鞮單于。烏珠留單于立,以弟樂為左賢王,輿為右賢王。漢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使匈奴。或說王根曰:「匈奴有鬥入漢地,直張掖郡,生奇材木,箭竿,鷲羽。如得之,于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實,將軍顯功垂於無窮。」根為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于求之,為有不得,傷命損威。根即但以上指曉藩,令從藩所說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語次說單于曰:「竊見匈奴鬥入漢地,直張掖郡,漢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寒苦,候望久勞。單于宜上書獻此地,直斷割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複天子厚恩,其報必大。」單于曰:「此天子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也。」藩曰:「詔指也。然藩亦為單于畫善計耳。」單于曰:「此溫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

  藩、容歸漢,後複使匈奴,至則求地。單于曰:「父兄傳五世,漢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也。已問溫偶駼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還,遷為太原太守。單于遣使上書,以藩求地狀聞。詔報單於曰:「藩擅稱詔,從單于求地,法當死。更大赦二,今徙藩為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

  哀帝建平四年秋八月,匈奴單于上書,願朝明年。時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游來厭人,自黃龍、竟甯時,單于朝中國,輒有大故。」上由是難之,以問公卿,亦以為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未發。黃門郎揚雄上書諫曰:

  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于未戰。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單于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為漢與匈奴從此隙矣。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明甚。臣不敢遠稱,請引秦以來明之。

  以秦始皇之強,蒙恬之威,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于平城,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乃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于姑衍,以臨翰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

  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之北哉。以為不壹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啄,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以擊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強,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強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往時嘗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藉蕩妲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已犁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捲,後無餘災。唯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縣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

  今單于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來厭之辭,疏以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疑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歸怨於漢,因以自絕,終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為大憂乎。夫明者視於無形,聰者聽於無聲,誠先于未然,即兵革不用而憂患不生。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于內,辯者轂擊於外,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往者圖西域,制車師,置城郭都護三十六國,費歲以大萬計者,豈為康居、烏孫能逾白龍堆而寇西邊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書奏,天子寤焉,召還匈奴使者,更報單于書而許之。賜雄帛五十匹,黃金十斤。單于未發,會病,複遣使願朝明年,上許之。

  元壽二年春正月,匈奴單于來朝。自黃龍以來,單于每入朝,其賞賜錦繡、繒絮輒加厚於前,以慰接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