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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歸漢(3)


  三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贊謁稱藩臣而不名。賜以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綬,玉具劍、佩刀,弓一張,矢四發,棨戟十,安車一乘,鞍勒一具,馬十五匹,黃金二十斤,錢二十萬,衣被七十七襲,錦繡綺縠雜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禮畢,使使者道單于先行宿長平。上自甘泉宿池陽宮。上登長平阪,詔單于毋謁,其左右當戶、群臣皆得列觀,及諸蠻夷君長、王、侯數萬,咸迎於渭橋下,夾道陳。上登渭橋,鹹稱萬歲。單于就邸長安。置酒建章宮,饗賜單于,觀以珍寶。二月,遣單于歸國。單于自請「願留居幕南光祿塞下,有急,保漢受降城」。漢遣長樂衛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將騎萬六千,又發邊郡士馬以千數,送單于出朔方雞鹿塞。詔忠等留衛單于,助誅不服。又轉邊谷米糒,前後三萬四千斛,給贍其食。先是,自烏孫以西至安息諸國近匈奴者,皆畏匈奴而輕漢,及呼韓邪單于朝漢後,鹹尊漢矣。

  上以戎狄賓服,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于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其次張安世、韓增、趙充國、魏相、丙吉、杜延年、劉德、梁丘賀、蕭望之、蘇武凡十一人,皆有功德,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四年冬十月,匈奴呼韓邪、郅支兩單于俱遣使朝獻,漢待呼韓邪使有加焉。

  黃龍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二月,歸國。始,郅支單于以為呼韓邪兵弱降漢,不能複自還,即引其眾西,欲攻定右地。又屠耆單于小弟本侍呼韓邪,亦亡之右地,收兩兄餘兵得數千人,自立為伊利目單于。道逢郅支,合戰,郅支殺之,並其兵五萬餘人。郅支聞漢出兵谷助呼韓邪,即遂留居右地,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乃益西近烏孫,欲與並力,遣使見小昆彌烏就屠,烏就屠殺其使,發八千騎迎郅支。郅支覺其謀,勒兵遂擊烏孫,破之。因北擊烏揭、堅昆、丁令,並三國。數遣兵擊烏孫,常勝之。堅昆東去單于庭七千里,南去車師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元帝初元元年秋九月,匈奴呼韓邪單于覆上書言民眾困乏。詔雲中、五原郡轉谷二萬斛以給之。

  五年。匈奴郅支單于自以道遠,又怨漢擁護呼韓邪而不助已,困辱漢使者江乃始等,遣使奉獻,因求侍子。漢議,遣衛司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貢禹、博士東海匡衡以為「郅支單于鄉化未醇,所在絕遠,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還。」吉上書言:「中國與夷狄有羈縻不絕之義,今既養全其子十年,德澤甚厚,空絕而不送,近從塞還,示棄捐不畜,使無鄉從之心,棄前恩,立後怨,不便。議者見前江乃始無應敵之數,智勇俱困,以致恥辱,即豫為臣憂。臣幸得建強漢之節,承明聖之詔,宣諭厚恩,不宜敢桀。若懷禽獸心,加無道於臣,則單于長嬰大罪,必遁逃遠舍,不敢近邊。沒一使以安百姓,國之計,臣之願也。願送至庭。」上許焉。既至,郅支單于怒,竟殺吉等。自知負漢,又聞呼韓邪益強,恐見襲擊,欲遠去。會康居王數為烏孫所困,與諸翕侯計,以為「匈奴大國,烏孫素服屬之。今郅支單于困厄在外,可迎置東邊,使合兵取烏孫以立之,長無匈奴憂矣。」即使使至堅昆,通語郅支。郅支素恐,又怨烏孫,聞康居計大說,遂與相結,引兵而西。郅支人眾中寒道死,餘才三千人。到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脅諸國。郅支數借兵擊烏孫,深入至赤穀城,殺略民人,驅畜產去。烏孫不敢追,西邊空虛不居者五千里。

  永光元年。匈奴呼韓邪單于民眾益盛,塞下禽獸盡,單于足以自衛,不畏郅支,其大臣多勸單于北歸者。久之,單于竟北歸庭,民眾稍稍歸之,其國遂定。

  建詔三年冬,使西域都護、騎都尉北地甘延壽、副校尉山陽陳湯共誅斬匈奴郅支單于于康居。始,郅支單于自以大國,威名尊重,又乘勝驕,不為康居王禮,怒殺康居王女及貴人、人民數百,或支解投都賴水中。發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歲乃已。又遣使責闔蘇、大宛諸國歲遺,不敢不予。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詔,而因都護上書,言:「居困厄,願歸計強漢,遣子入侍。」其驕嫚如此。

  湯為人沈勇,有大慮,多策謀,喜奇功,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為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國,數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戰伐,數取勝。久畜之,必為西域患。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如發屯田吏士,驅從烏孫眾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壽亦以為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延壽猶與不聽。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巳校尉屯田吏士。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眾已集會,豎子欲沮眾邪?」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即日引軍分行,別為六校:其三校從南道逾蔥領,徑大宛。其三校都護自將,發溫宿國,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涉康居界,至闐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寇赤穀城東,殺略大昆彌千餘人,驅畜產甚多,從後與漢軍相及,頗寇盜後重。湯縱胡兵擊之,殺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還付大昆彌,其馬牛羊以給軍食。又捕得抱闐貴人伊奴毒。入康居東界,令軍不得為寇。間呼其貴人屠墨見之,諭以威信,與飲盟,遣去。徑引行,未至單于城可六十裡,止營。複捕得康居貴人貝色子男開牟以為導。貝色于,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單于,由是具知郅支情。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裡,止營。

  單于遣使問:「漢兵何以來?」應曰:「單于上書言居困阸,願歸計強漢,身入朝見,天子哀閔單于,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使都護將軍來迎單于妻子。恐左右驚動,故未敢至城下。」使數往來相答報,延壽、湯因讓之「我為單于遠來,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受事者,何單于忽大計,失客主之禮也。兵來道遠,人畜罷極,食度且盡,恐無以自還,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裡,止營傳陳。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幟,數百人以被甲乘城。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講習用兵。城上人更招漢軍曰:「鬥來」百餘騎馳赴營,營皆張弩持滿指之,騎引卻。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步兵,騎、步兵皆入。延壽、湯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塹塞門戶,鹵楯為前,戟弩為後,仰射城樓上人。」樓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從木城中射,頗殺傷外人。外人發薪燒木城,夜,數百騎欲出外,迎射殺之。

  初,單于聞漢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已,為漢內應,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為無所之。郅支已出,複還,曰:「不如堅守。漢兵遠來,不能久攻。」單于乃被甲在樓上,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單于鼻,諸夫人頗死,單于乃下。夜過半,木城穿,中人卻入土城,乘城呼。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為十餘處,四面環城,亦與相應和。夜,數奔營,不利,輒卻。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鉦鼓聲動地。康居兵引卻,漢兵四面推鹵楯,並入土城中。單于男女百餘人走入大內。漢兵縱火,吏士爭入,單于被創死。軍候假丞杜勳斬單于首。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齎帛書。諸鹵獲,以畀得者。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

  四年春正月,郅支首至京師。延壽、湯上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唐、虞,今有強漢。匈奴呼漢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于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丞相匡衡等以為「方春掩骼、埋胔之時,宜勿縣。」詔縣十日,乃埋之。仍告祠郊廟,赦天下。群臣上壽,置酒。

  五年。匈奴呼韓邪單于聞郅支既誅,且喜且懼,上書願入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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