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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並六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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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年正月,王陵攻邯鄲,少利,益發卒佐陵;陵亡五校。武安君病癒,王欲使代之。武安君曰:「邯鄲實未易攻也;且諸侯之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雖勝於長平,士卒死者過半,國內空,遠絕河山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內,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王自命不行,乃使應侯請之。武安君終辭疾,不肯行;乃以王齕代王陵。 趙王使平原君求救于楚,平原君約其門下食客文武備具者二十人與之俱,得十九人,餘無可取者。毛遂自薦于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得處囊中,乃脫穎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乃與之俱,十九人相與目笑之。平原君至楚,與楚王言合從之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曆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決,何也?」楚王怒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裡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也。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之惡焉。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以從。」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以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於殿上。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相與歃此血於堂下!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從而歸,至於趙,曰:「勝不敢相天下士矣!」遂以毛遂為上客。 於是楚王使春申君將兵救趙,魏王亦使將軍晉鄙將兵十萬救趙。秦王使謂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諸侯敢救之者,吾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遣人止晉鄙,留兵壁鄴,名為救趙,實挾兩端。又使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說趙王,欲共尊秦為帝,以卻其兵。齊人魯仲連在邯鄲,聞之,往見新垣衍曰:「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彼即肆然而為帝於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不願為之民也!且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悅,曰:「先生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於紂,紂以為惡,醢九侯;鄂侯爭之強,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牖裡之庫百日,欲令之死。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柰何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卒就脯醢之地乎!且秦無已而帝,則將行其天子之禮以號令於天下,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新垣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複言帝秦矣!」 初,魏公子無忌仁而下士,致食客三千人。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樑夷門監者。公子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睥睨,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乃謝客就車,至公子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及秦圍趙,趙平原君之夫人,公子無忌之姊也,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魏,讓公子曰:「勝所以自附於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能急人之困也。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縱公子輕勝棄之,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敕晉鄙令救趙,及賓客辯士遊說萬端,王終不聽。公子乃屬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赴鬬以死于趙;過夷門,見侯生。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去,行數裡,心不快,複還見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今公子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如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公子再拜問計。侯嬴屏人曰:「吾聞晉鄙兵符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力能竊之。嘗聞公子為如姬報其父仇,如姬欲為公子死無所辭。公子誠一開口,則得虎符,奪晉鄙之兵,北救趙,西卻秦,此五伯之功也。」公子如其言,果得兵符。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有如晉鄙合符而不授兵,複請之,則事危矣。臣客朱亥,其人力士,可與俱。晉鄙若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請朱亥與俱。至鄴,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者,父歸!兄弟俱在軍中者,兄歸!獨子無兄弟者,歸養!」得選兵八萬人,將之而進。 王齕久圍邯鄲不拔,諸侯來救,戰數不利。武安君聞之曰:「王不聽吾計,今何如矣?」王聞之,怒,強起武安君。武安君稱病篤,不肯起。〔燕武成王薨,子孝王立。〕 五十八年十月,免武安君為士伍,遷之陰密。十二月,益發卒軍汾城旁。武安君病,未行,諸侯攻王齕,齕數卻,使者日至,王乃使人遣武安君,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出咸陽西門十裡,至杜郵。王與應侯群臣謀曰:「白起之遷,意尚怏怏有餘言。」王乃使使者賜之劍,武安君遂自殺。秦人憐之,鄉邑皆祭祀焉。 魏公子無忌大破秦師於邯鄲下,王齕解邯鄲圍走。鄭安平為趙所困,將二萬人降趙,應侯由是得罪。 五十九年,秦將軍摎伐韓,取陽城、負黍,斬首四萬。伐趙,取二十餘縣,斬首虜九萬。赧王恐,背秦,與諸侯約從,將天下銳師出伊闕攻秦,令無得通陽城。秦王使將軍摎攻西周,赧王入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歸赧王于周。是歲,赧王崩。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河東守王稽坐與諸侯通,棄市。應侯日以不懌。王臨朝而歎,應侯請其故。王曰:「今武安君死,而鄭安平、王稽等皆畔,內無良將而外多敵國,吾是以憂!」應侯懼,不知所出。 燕客蔡澤聞之,西入秦,先使人宣言于應侯曰:「蔡澤,天下雄辯之士;彼見王,必困君而奪君之位。」應侯怒,使人召之。蔡澤見應侯,禮又倨。應侯不快,因讓之曰:「子宣言欲代我相,請聞其說。」蔡澤曰:「籲,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君獨不見夫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何足願與?」應侯謬曰:「何為不可!此三子者,義之至也,忠之盡也。君子有殺身以成名,死無所恨。」蔡澤曰:「夫人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次也;名僇辱而身全者,下也。夫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周公,豈不亦忠且聖乎!三子之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善。」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惇厚舊故,不倍功臣,孰與孝公、楚王、越王?」曰:「未知何如。」蔡澤曰:「君之功能孰與三子?」曰:「不若。」蔡澤曰:「然則君身不退,患恐甚於三子矣。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進退嬴縮,與時變化,聖人之道也。今君之怨已仇而德已報,意欲至矣而無變計,竊為君危之!」應侯遂延以為上客,因薦于王。王召與語,大悅,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免。王新悅蔡澤計劃,遂以為相國。澤為相數月,免。 周民東亡。秦人取其寶器,遷西周公於憚狐之聚。〔燕孝王薨,子喜立。〕 孝文王元年冬,十月,己亥,王即位;三日薨。子楚立,是為莊襄王。 莊襄王元年,呂不韋為相國。 東周君與諸侯謀伐秦;王使相國帥師討滅之,遷東周君于陽人聚。周既不祀。周比亡,凡有七邑:河南、洛陽、穀城、平陰、偃師、鞏、緱氏。 以河南洛陽十萬戶封相國不韋為文信侯。 蒙驁伐韓,取成皋、滎陽,初置三川郡。 二年,蒙驁伐趙,取榆次、狼孟等三十七城。 三年,王齕攻上党諸城,悉拔之,初置太原郡。 蒙驁帥師伐魏,取高都、汲。魏師數敗,魏王患之,乃使人請信陵君于趙。信陵君畏得罪,不肯還,誡門下曰:「有敢為魏使通者死!」賓客莫敢諫。毛公、薛公見信陵君曰:「公子所以重于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樑,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下乎!」語未卒,信陵君色變,趣駕還魏。魏王持信陵君而泣,以為上將軍。信陵君使人求援于諸侯。諸侯聞信陵君複為魏將,皆遣兵救魏。信陵君率五國之師敗蒙驁於河外,蒙驁遁走。信陵君追至函谷關,抑之而還。 安陵人縮高之子仕于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謂安陵君曰:「君其遣縮高,吾將仕之以五大夫,使為執節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國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請之。」使吏導使者至縮高之所。使者致信陵君之命,縮高曰:「君之幸高也,將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見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辭!」使者以報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猶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則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願君生束縮高而致之!若君弗致,無忌將發十萬之師以造安陵之城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詔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憲,憲之上篇曰:『臣弑君,子弑父,有常不赦。國雖大赦,降城亡子不得與焉。』今縮高辭大位以全父子之義,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負襄王之詔而廢太府之憲也,雖死,終不敢行!」縮高聞之曰:「信陵君為人,悍猛而自用,此辭必反為國禍。吾已全己,無違人臣之義矣,豈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之使者之舍,刎頸而死。信陵君聞之,縞素辟舍,使使者謝安陵君曰:「無忌,小人也,困於思慮,失信於君,請再拜辭罪!」 王使人行萬金于魏以間信陵君,求得晉鄙客,令說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複為將,諸侯皆屬,天下徒聞信陵君而不聞魏王矣。」王又數使人賀信陵君:「得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乃使人代信陵君將兵。信陵君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日夜以酒色自娛,凡四歲而卒。韓王往吊,其子榮之,以告子順。子順曰:「必辭之以禮!『鄰國君吊,君為之主。』今君不命子,則子無所受韓君也。」其子辭之。 五月,丙午,王薨。太子政立,生十三年矣,國事皆決于文信侯,號稱仲父。 晉陽反。 始皇帝元年,蒙驁擊定之。 韓欲疲秦人,使無東伐,乃使水工鄭國為間于秦,鑿涇水自仲山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中作而覺,秦人欲殺之。鄭國曰:「臣為韓延數年之命,然渠成,亦秦萬世之利也。」乃使卒為之。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鐘,關中由是益富饒。 二年,麃公將卒攻卷,斬首三萬。〔二年,趙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 三年,蒙驁伐韓,取十二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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