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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孝宗淳熙五年


  戊戌淳熙五年春二月戊辰,臣僚言:「郡縣之政,最害民者,莫甚於預借。蓋一年稅賦,支遣不足,而又預借于明年。是名曰借而終無還期。前官既借,後官必不肯承。望嚴戒州縣,如有違戾,監司常切覺察。」從之。

  己巳,臣僚言丁稅二弊:「一丁之稅,人輸絹七尺,此唐租庸調之所自出也。二十歲以上則輸,六十則止。殘疾者以病丁而免,二十以下者以幼丁而免,此祖宗之法也。比年鄉司為奸,托以三年一推排,方始除附。乃使久年系籍與疾病之丁無時銷落,前添之丁隱而不籍,皆私糾而竊取之,致令實納之人無幾,而官司所人大有侵弊,此陰附之弊也。若其輸納,則六丁之稅方湊成絹一疋,官司紐於久例,利其重價及頭子勘合、市例縻費之屬,必欲單名獨鈔,其已納者,又不即與銷簿,重疊追呼,此輸納之弊也。今欲縣委丞,置丁稅一司,遇歲終,許民庶之家長或次丁立罪賞,自陳其家實管丁若干,老病少壯悉開列於狀,將舊簿照,年實及六十與病廢者悉除之,壯而及令者重行收附。如隱年者,許人告首。每歲納足,即與銷簿給鈔,許錢絹從便送納。」從之。是月,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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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辛酉,四川制置胡元質言:「蜀折科之額,視東南為最重。如夏秋稅絹,以田畝所定稅錢為率,凡稅錢僅及三百,則科絹一匹;不及三百者,謂之畸零。其所輸納乃理估錢,則準時直,當承平時,每縑不過二貫,兵興以來,每縑乃至十貫,是一縑而取三倍也。陛下軫念遠民重困,每縑裁定作七貫五百,蜀民歡呼鼓舞,然獨成郡自淳熙五年為額減放訖,其它州縣,尚有應昨來指揮去處。乞行下約束,詔四川總領所同逐路轉運司取見諸州軍未盡數減放因依,更相度與裁減。若以歲計卻有妨闕,仰公共措置,將諸州財賦通融相補,開具以聞。」是月,以史浩為右丞相。親試舉人,賜姚穎以下及第、出身有差。先是,侍御史謝廓然言:「近來掌文衡者,主王氏之說,則專尚穿鑿;主程氏之說,則務為虛誕。夫虛誕之說行則日入於險怪,穿鑿之說興則日趨於破碎。今省闈引試,乞詔有司公心考校,毋得徇私,專尚程、王之末習。」從之。是春,詔會子以一千萬緡為一界,尋又詔如川錢引例,兩界相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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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月辛未,知紹興府張津奏:「本府支用剩錢四十萬貫,起發應副御前激賞支用。」詔令紹興府將張津所獻錢為人戶代納今年和買身丁之半,仍令本府印給文榜,遍下諸縣鄉村曉諭通知。如人戶今年已多納折帛錢與理充來年應輸之數,即不得因而重疊催擾。如稍有違戾,許人戶徑詣尚書省陳訴。

  丁亥,詔:「令今後差給事中一員立一司,專一看詳天下言利病奏狀劄子及經朝廷陳乞敷奏者,如有利國便民事,雖其言可采,並先參訂祖宗法,委無違戾,方許上籍,一供省覽,一留三省,以備舉行。如涉兵機,即關密院。」是月,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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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甲午朔,詔知靜江府張栻除秘撰,令再任。以栻久任閫帥,績效有聞也。

  庚子,右丞相史浩奏:「臣蒙恩俾再輔政,唯盡公道,庶無朋黨之弊。」上曰:「宰相豈當有朋黨?人主亦不當以朋黨名臣下。既已名其為黨,彼安得不結為朋黨?朕但取賢者用之,否則去之。且如葉衡既去,人以王正己為其黨,朕固留之,以王正己雖衡所引,其人自賢,則知朕不以朋黨待臣下也。」浩奏:「陛下此心如止水,如明鏡,賢否皆不得遁,故奸邪不敢名正人以朋黨。漢黨錮、唐白馬之禍,皆人君不明,為群邪所惑,遂致如此。」

  甲辰,進呈庚子宣諭聖語論朋黨事,上曰:「唐文宗有言:「去河北賊易,去朋黨難。」朕常嗤其言,何至於此?朋黨本不難去,若人主灼知賢否所在,惟賢是進,不肖是退,弗問其他,則黨論自消。漢、唐末世,朋黨皆數十年不能解,以至禍亂,朕常歎之,其患盡在人君之無學,所以聽納之不明也。若能公是公非,惟理適從,何朋黨之有哉?使胸中有《詩》《書》,有古今,則党論何從而起?」浩奏:「用人惟論賢否,則自無朋黨。只如唐牛李之事,後世之論者謂德裕之党多君子,宗閔之黨多小人。然德裕之黨,豈無白敏中之傾險?宗閔之黨,豈無周墀之直諒?但于兩黨中用賢者,黜不肖者,則其黨自破。」范成大奏:「陛下學力高妙,鑒自聖心,漢、唐史策,所載無此氣象。當於前日聖語中增入,以詔萬世。」上曰:「漢、唐朋黨之論,大抵皆由主聽不明,而其原始于時君不知學。」浩奏:「《說命》三篇,專論聖學,如「終始典於學」,如「學於古訓」之類。帝王要道。無先於此。」上曰:「善。」

  辛亥,進呈庚子、甲辰兩日聖語,上曰:「前世朋黨之興,盡由人主偏聽,及党論既成,亦墮其中,混而為一。朕故推究源流,以立此論。卿等記錄詳矣。朕觀漢、唐之末,時君心術不明,又偏聽是非,故奸臣得投其隙,以立黨與,遂成禍亂,甚可憐也。每讀前代史書,至可喜處則欣慕之,至有不忍觀者,則為之掩卷太息。」上又曰:「君子群而不黨,和而不同。賢者自然以類聚,雖曰群曰和,然自有不黨不同之處,豈皆可指以為朋黨邪?」浩奏:「堯舜在位,九官相遜,文武傳國,十亂同心,謂之朋黨,可乎?」趙雄奏:「人主之聽儻有所偏,即所偏之處,臣下必從而趨附之,則党與遂成。今陛下謂朋黨盡由偏聽,可謂深切著明。」范成大奏:「陛下聖謨正大,可以頒示臣庶,使皆知天子不以朋黨待天下之士,則孰不精白一心,以承休德?」上曰:「朋黨之論不立,則士大夫可以安心營職,無他顧慮。至於治亂禍福,又有不可盡言者。蓋國之將興,則有所謂天誘其衷,否則有所謂天奪其魄。天人之際,甚可畏也。」是月,詔諸路州縣創立場務者皆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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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庚午,新知南劍州曾植言:「近日公正之道微,請托之風盛。省部之理訴、倉庫之出納、刑獄之決讞、州縣之爭訟,無一不用關節,欲望百司舉職,難矣。乞戒飭百官:若內外皆行公道,毋循私情,其有不悛,行法自近始,庶幾百官各揚乃職。」從之。

  甲申,詔:「可令翰林學士、諫議大夫、給事中、中書舍人各舉堪任監察禦史二人,以備擢用。遵用祖宗故事施行。」

  壬辰,詔侍御史亦令薦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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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閏六月丁酉,湖廣總領周嗣武奏:「蜀為今日根本之地,自屯兵蜀口五十年間,竭全蜀之力,僅足以供給軍費。目今曆尾,雖管錢月八百萬道,欲望軫念蜀民之力已疲,乞存留在蜀,以備經常急闕之須,是亦富藏天下,維持根本之義。」上曰:「甚善。」又奏:「蜀中錢引自天聖間創始,每界初隻一百二十五萬餘道。至建炎間,依元符之數添印至三百七十余萬道,尚未為多。目今見行兩界通共四千五百余萬道,較之天聖之初,何啻數十倍?今四川總領所又有別造錢銀會子接濟民間貿易,比折成貫錢引,自是六十三萬道。儻歲歲添印,一旦價例減落,則于四川錢引所系非輕。」上曰:「蜀中錢引已多,豈可更有增添?」並從之。大理卿吳交如等劄子:「本寺公事勘斷盡絕,並無收禁罪人。見今獄空,欲依故事上表稱賀。」詔免上表,令降詔獎諭。

  丙辰,淮東總領言:「高郵寶應田歲被水澇,昔元祐間,發運張綸興築長堤二百餘裡,為涵管一百八所、石堰斗門三十六座,以時疏泄,下注射陽湖,流入於海,故年穀屢登。自殘擾之後,盡皆廢壞,湖水漫流。今乞專委官同守令于農隙之際,官給米募夫,擇湖水衝要去處,建石堰、斗門、函管,察堤岸之損缺修築填補,庶幾公私利便。」從之。明年四月三日畢工,詔淮東總領葉翥核實以聞。是月,興州都統吳挺言:「令階、成、西和、鳳州並長興縣營田,以三年計之,所得才四萬九千餘緡,而所費乃一十七萬緡。乞令州縣召民戶請佃,將軍兵抽還教閱。」從之。強霓、強震並贈觀察使,仍於西和州立廟,賜額旌忠,以知興州吳挺言霓守環州、震為兵官,並死節,不屈於敵也。利州路複分東、西,以吳挺帥西路兼知興州,知興元府程價充東路安撫。

  秋八月甲午,內降御筆。詔略曰:「比年以來,五穀屢登,蠶絲盈箱,嘉興海內,共享阜康之樂。尚念耕夫蠶婦終歲勤動,賈賤不足以償其勞,而郡邑或弗加恤,使倍蓰以輸其直,甚亡謂也。其令諸路監司嚴戒所部,應民間兩稅,除折帛、折變自有常制外,當輸本色者,毋以重賈強之折錢,若有故違,按劾以聞,重置於法。可令臨安府刻石,遍賜諸路監司、帥臣、郡守。」國子博士錢聞詩劄子,論:「今日登用武臣,不過於武臣中選用有文采者,欲以此激勵武勇,恐反怠其習,將見將帥子弟必有事文墨、弄琴書、趨時好尚以幸進用者。」上曰:「若如此時,朕安得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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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壬申,幸秘書省,禦制詩一首賜史浩以下,賜秘書監陳駿、少監鄭丙紫章服。是月,陳俊卿入對。時曾覿以使相領京祠,王拃知閣門事,樞密都承旨甘昪為入內押班。三人相與盤結,士大夫無恥者爭附之,於是鄭鑒為館職,袁樞為宗正簿,因轉對,數為上言之。俊卿判建康,因過闕入對,宣出賜茶,論覿、抃招權納賂,薦進人材而皆以中批行之,此非宗社之福。且曰:「陛下信任此曹,壞朝廷之綱紀,廢有司之法令,敗天下之風俗,累陛下之聖德。」上感其言,因是稍疏覿,於是覿亦覺為上所疏,七年,疽發背死。八年,趙汝愚為吏部侍郎,上章力抵王抃之罪,會抃擅許北使以起立問起居,上悔悟。汝愚因請對論抃,逐之。抃去,獨有昪在。朱熹嘗因過闕奏事,力為上言之。上曰:「昪乃德壽所薦,謂有材行。」熹曰:「好人若無材,何以動人主?」其後上察其奸,竟抵昪罪。

  《大事記》曰:曾覿、龍大淵、王抃、甘昪四人,憑恃恩寵,招權納賄。然四凶之寡,不能以勝元、凱之眾,故曾覿、龍大淵之始用事,雖劉度、張震、胡沂、周必大、金安節諸公爭之而未勝,而終以陳應求一言而去。曾覿再至,與王抃、甘昪為奸,雖劉珙、張栻、龔茂良、鄭鑒、袁樞爭之未勝,而曾覿複以俊卿一言而去,王抃以趙汝愚一言而去,甘昪以朱熹一言而去,於此見孝宗之英明,塵翳終不能以滓太清也。于此見乾、淳君子之多,稂莠終不能以害嘉禾也。俊卿之在建康也,是時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賚送,俊卿因上奏曰:「號令出於人主,行於朝廷,布於中外,古今之所同也。間有軍國幾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則用寶行下,此所以示信防偽也。今乃直以白劄傳旨,處分事宜於數百里之外,其間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今白劄既信於天下,則他時緩急,或有支降錢物、調發軍馬、處置邊防,於國家大利害事,其間豈能保其無偽?若嚴重知體之人必須奏審,則往來之間或失事機。若庸懦無識之人即便施行,則真偽不分,豈不誤事?況祗稟文字,只付差來人,或令回申元承受處,到之與否,不可得知,此于事體,尤為非便。」上降手劄獎諭,愧謝之言。是秋,進呈三祖下第六世仙源類譜、仁宗皇帝玉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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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先是,曆官推九月庚寅晦。既頒曆矣,而北使來賀生辰者乃以為己醜晦,蓋小盡也。於是會慶節差一日。接伴檢詳丘密調護久之,北使乃肯用正節日上壽。蓋曆官荊大聲妄改甲午年十二月為大盡,故後天一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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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庚申,右丞相史浩奏:「陛下事親之懿,二典所載,誠有所不能及者。如朔望駕朝德壽宮,與夫聖節、冬至、正旦上壽,或留侍終日,或恭請宴遊,凡所以盡子之道以天下養者,皆極其至,自宜大書於策,以為萬世父子之法。然自陛下登位以來,至是凡十有七年,其間豈無親聞太上皇帝聖訓與夫陛下問對玉音,外庭不得而知、史官不得而書?誠今日之闕典也。欲望陛下以前所聞及自今以後所得太上皇帝聖訓、陛下問對玉音,許令輔臣隨時奏請,俾之登載日曆或宣付史館,別為一書,則聖子神孫,得以遵承家法,而天下後世,知聖朝慈孝之德之盛。」詔從之。

  庚午,秘書監鄭丙等奏:「所書太上皇帝聖訓、皇帝問對玉旨及尊號詔冊、儀注之類,乞先載日曆外,仍別為一書,自朝廷之為書名頒降。」尋詔其書以《光堯慈訓》為名。

  丁醜,進呈王希呂繳奏:「浙間州縣推排物力,至於牛畜,亦或不遺。舊法即無將舍屋、耕牛紐充作家業等第之文,送敕令所看詳。人戶租賃牛畜,雖系營運取利,緣亦便於貧民。欲依所奏,將應民戶耕牛、租牛,依紹興三年五月六日指揮,並與免充家力,行下諸路州縣遵守施行。」上曰:「國以農為本,農以牛為命。牛多則耕墾者廣,豈可指為家力,因而科擾?可令檢坐紹興指揮,申嚴行下,監司常切覺察,如有違戾,按劾聞奏。」

  戊寅,上宣諭宰臣曰:「卿等皆朕親擢,凡事盡心,當官而行,勿有所畏。朕既深知卿等,則讒毀之言無自而入。朕觀魏徵、王珪之事,唐太宗凡有所言,亦未嘗每事皆從。彼皆終其身事太宗。卿等當以魏徵、王珪為法,不得輕為去就。」詔成都一路十六州,除成都自有飛山軍及威、茂、黎、雅、嘉州、石泉軍系沿邊去處,兵備不可抽摘外,自余諸州各選兵官前去,逐州按試勇壯有武藝人抽摘團結,共取一千人作二隊,如李德裕雄邊子弟。以雄邊軍為名。從知成都胡元質請也。是月,史浩罷相,授少傅、保寧節度、醴泉觀使兼侍讀。以趙雄為右丞相,王淮為樞密使,錢良臣參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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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辛卯,進呈監司郡守除目。上曰:「郡守得人則千里蒙福,監司得人則一路蒙福。卿等遴選其人,不可輕授。」

  壬辰,進呈趙彥逾劄子,乞將南康軍諸處魚池為放生池,不許租與民戶。上曰:「聞沿江之民以魚為生,今而禁之,恐妨細民。」

  乙卯,進呈知臨安府吳淵劄子,乞複置西溪等兩處發引欄稅。上曰:「關市譏而不征,去城五十裡之外,豈可複置欄稅?」臣僚言:「昔大觀中,嘗患內外官司奏辟員闕,差遣多是權要子弟,及易舉親戚,升養資任,非任能責成之意,嘗下詔,凡奏辟官,於奏狀前,用貼黃具所辟官在朝親屬職位姓名以聞。欲望檢舉大觀已行之詔,應自今有合奏辟官屬,必于貼黃前說不系權要子弟、親戚,庶幾公道稍伸,私情盡革,以仰副清朝綜核名實之意。」詔從之。是歲,前知雷州李茆奏:「廣西鹽法,見於已行者日鈔,商興販也;曰官,自搬賣也。然二者利害不可不究。且官自搬賣,舊系本路轉運司主其事,行之既便,歲課自充,諸州亦無闕乏之患。爰自紹興八年改行鈔法,轉運司所得僅二分,不能給諸州歲計,至於高折秋苗,民被其害,逐年賣鈔,所虧之數甚多。陛下灼見其弊,仍舊撥還轉運司,均與諸州,官搬官賣,盡罷折米、招糴之為民害者,止令轉運司歲認息錢三十一萬貫,其為計甚善,自當確守此法,必為永久之利。臣恭聞光堯太上皇帝在禦之日,嘗詔諸路提舉鹽事司不得妄有申請變更鹽法。乞申嚴行下,勿使朝廷良法為妄議者紛更,實一路幸甚。」詔令戶部將廣西官搬官賣鹽法申嚴行下,常切遵守。劉珙以屬疾請奉祠,未報,請致仕。上以珙病亟,遣中使挾侍醫以來。珙知疾不可為,亟上遺表,首引恭顯伾文,以為近習用事之戒。且言:「今以腹心耳目寄此曹,故士夫倚之以媒其身,將帥倚之以饑其軍,牧守倚之以賊其民。朝綱以紊,士氣以索,民心以離,咎皆在是。願亟加擯退,以幸天下。」後諡忠肅。珙,韐之孫、子羽之子也。知廬州舒城縣餘永錫坐贓,特貸命,編管封州,仍籍沒家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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