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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紹興七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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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壬辰,張浚奏:「探報偽齊簽軍自六十以上則減之,十五以上則增之,科調之煩,民不堪命,出軍之際,自經於溝瀆者,不可勝計。」上蹙然歎息曰:「朕之赤子至於如此,當思有以拯救之。可諭江淮諸郡,凡歸附者加意撫納,厚與賙恤,勿令失所,以稱朕意。」 乙未,江南東路宣撫使張俊為淮南西路宣撫使,盱眙軍置司;主管殿前司公事楊沂中為淮南西路制置使,權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劉錡為淮南西路制置副使,並廬州置司。時呂祉至廬州,而酈瓊等複訟王德於祉,祉諭之曰:「若以君等為是,則大相誑然。張丞相但喜人向前,儻能立功,雖有大過,彼亦能闊略,況此小嫌疑乎?」於是密奏,乞罷瓊及統制官靳賽兵權,乃命二帥往淮西,召瓊等還行在。 丁酉,左從事郎朱松特改宣教郎,為秘書省校書郎。松,熹之父也,以薦得召見。時已用張浚策,進次建康,指授諸將,計日大舉,以複中原。松欲堅上志,即奏言:「陛下當抗志于高明,而輔以睿智日躋之學,垂精延訪,早夜汲汲,以求宗廟社稷經遠持久之計。申明紀律,崇獎節義,而又以民心為基本,忠良為腹心,則恢復大功,指日可冀矣。」因論:「自古中興之君,惟漢之光武勤勞不怠,身濟大業,可以為法。晉之元帝、唐之肅宗志趣卑近,功烈不終,可以為戒。」又言:「宜鑒既往之失,深以明人倫、勵名節為先務,而又博求魁磊骨鯁純正不回之士置之朝廷,使之乎居無事,正色立朝,則奸萌逆節銷伏於冥冥之中,一朝有緩急,則奮不顧身,以抗大難,亦足以禦危辱淩暴之侮,庶幾乎神器尊嚴而基祚強固矣。」蓋松深病夫士溺於俗學,不明於君臣之大義,是以處於成敗之間者,常有苟生自恕之心,而闕於捨生取義之節,將使三綱淪墜,而有國家者無所恃以為安,而發為是言。上深悅之,諭輔臣曰:「光武固無可議,若元帝,僅能保區區之江左,略無規取中原之心;肅宗惑于張後、李輔國之讒,而虧人子之行,此其可戒也。」四川制置大使席益複與都轉運使李迨有違言,交訴於上。詔令學士院賜詔戒諭。 戊戌,張浚進呈知荊南府王庶複徽猷閣直學士,上曰:「庶嘗雲:『今天下不可專用姑息,要當以誅殺為先』。謂朕太慈。聞仁宗皇帝嘗雲:『寧失之太慈,不可失之太察。』此祖宗之明訓也。今百姓犯罪自有常法,何以誅殺為先乎?」浚等曰:「聖人三寶,一曰慈,未聞以慈為戒也。」酈瓊叛,執兵部尚書呂祉。祉簡倨自處,將士之情不達。淮西轉運判官韓璡舊在劉光世幕中,光世待之不以禮,至是諸校或以罪去。祉之乞罷瓊與靳賽也,其書吏朱照漏語於瓊,瓊令人遮置郵,盡得祉所言軍兵之罪,瓊等大怨怒。前一日,被旨易置分屯,康淵曰:「歸事中原則安矣。」詰朝,諸將晨謁,祉坐定,瓊袖出文書示中軍統制官張景曰:「諸兵官有何罪,張統制乃以如許事聞之朝廷邪?」祉見之大驚,欲退走不及,為瓊所執,瓊遂以所部四萬人渡淮降劉豫。 壬寅,張浚見上引咎。上曰:「失三萬人,不系國安危,譬猶臨陣折傷,亦是常事,卿等不可以此介意,當益鎮安人心,激厲士氣,以為後圖。」浚曰:「臣非才誤國,上貽聖慮。今聖志先定,臣複何憂?敢不黽勉,以圖報效!」是日,呂祉為酈瓊所殺。先一日,瓊與其眾擁祉次三塔,距淮僅三十裡,下馬立棗林下,謂曰:「劉豫逆臣,我豈可見之?」眾逼祉上馬,祉罵曰:「死則死此,爾等過去,亦豈可保也?」軍士聞之,有傷感諮嗟者。瓊恐搖眾心,乃急策馬先渡淮,至霍立縣,令統領官尚世元殺祉。世元以刃刺祉,且顧統領官王師晟,師晟不肯。祉罵瓊不已,遂碎首折齒而死。 甲辰,御筆:「兩浙東路安撫制置大使兼知紹興府趙鼎充萬壽觀使兼侍讀,疾速赴行在。」是日,張浚留身求去位,上問可代者,浚不對。上曰:「秦檜何如?」浚曰:「近與共事,始知其暗。」上曰:「然則用趙鼎。」遂令浚擬批召鼎。檜謂必薦己,退至都堂就浚語,良久,上遣人趣進所擬文字,檜錯愕而出。浚始引檜共政,既同朝,乃覺其包藏顧望,故上問及之。詔新除崇政殿說書尹焞疾速赴行在,以焞再辭除命故也。 丁未,張浚論淮西地勢險阻,可以固守。陳與義曰:「見王德呈淮西圖,道路幾不可方軌。」上曰:「地形雖險,亦在將兵者如何耳。李左車謂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韓信卒由井陘口以破趙軍。要是險阻不足恃也。」 戊申,權禮部侍郎吳表臣言:「比年科舉校藝,詩賦稍優,不復計策論之精粗,以致老成實學之士不能無遺落之歎。欲望特降睿旨,今之秋試及將來省闈,其程文並須三場參考,庶幾四方學者不徒事于空文,皆有可用之實。」輔臣進呈,上曰:「文學政事自是兩科,詩賦止是文詞,策論則須通古今,所貴于學者,修身、齊家、治國以治天下。專取文詞,亦複何用?」 癸醜,贈呂祉資政殿大學士。時有得祉括發之帛歸吳中者,其淑人吳氏持之自盡以徇葬,聞者傷之。 甲寅,中書言:「命官犯贓抵死,祖宗之時,間有杖脊刺面,系一時酌情斷遣。近來刑部引為常例,甚非朝廷欽恤之意。」詔自今似此案狀,令刑部更不坐例,止由朝廷酌情斷遣,自是贓吏不復黥配矣。 乙卯,禦史中丞周秘入對,論:「右僕射張浚輕而無謀,愚而自用,德不足以服人而惟恃其權,誠不足以用眾而專任其數,雖本無疑貳者,皆使有疑貳之心;雖本無怨望者,皆使有怨望之意,故酈瓊以此懷疑而叛。願早正其誤國之罪,以為後來之戒。」 丙辰,殿中侍御史石公揆入對,論張浚罪。是月,諸路大旱,江湖淮浙被害甚廣。江西制置大使李綱獻言,乞修政事以救今日之弊,大略以謂:「前年江湖閩浙嘗苦大旱,陛下親灑宸翰,勸誘賑濟,至誠感天,報以休應,歲大豐穰,民以安樂。自經一稔之後,上下恬嬉,不復勤恤民隱,朝廷百色誅求。上供不以官數而以虛額,和糴不以本錢而以關子;絲蠶未生,已督供輸,禾穀未秀,已催裝發。州縣困於轉輸,文移急於星火,官吏愁歎,閭裡怨諮,感動天心,旱災複作。然則陛下欲銷彌災異,導迎吉祥,不必他求,但如前日之用心,自然感召和氣,休應立臻,繼旱暵複為豐年矣。今日之患,欲民力寬則軍食闕矣,欲軍食足則民力乏矣,非有術以權之,使斂不及民而軍食足,不可得而均也。惟陛下留神邦本,天下幸甚!」 ◇ 九月辛酉,申命吏部審量崇、觀以來濫賞。初,范宗尹既免相,遂罷討論。及是複開生二十四項,自是追奪者複眾矣。左正言李誼論張浚,望收還政柄,置之閑慢。 乙丑,禦史中丞周秘入對,言:「近上殿論宰相張浚失謀誤國,乞正其罪,未蒙付外施行。臣謹摭所聞,為陛下言其二十罪,雖未足以盡浚之所為,而不達軍情、不恤民力、不用善言、不畏公議,所以至於敗事者,實皆由此。今猶強顏廟堂之上,以淮西之變為細事,以呂祉之死為奇節,尚欲文飾其過,以欺聖明,此亦可謂無恥矣。望將浚前後罪狀明正典刑,以為人臣誤國之戒。」浚聞,複求去,自是不復入對矣。 丁卯,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淮西宣撫使張俊皆入見,議移屯。秦檜曰:「臣嘗語世忠、俊,主上倚兩大將譬如兩虎,固當各守藩籬,使寇盜不敢近。」上曰:「此諭猶未切,政如左右手,豈可一手不盡力也?」乃命俊將所部自盱眙軍移屯廬州。 辛未,江西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李綱奏疏論淮西兵叛,因勸上以兼聽,上深以為然,令學士院賜詔獎諭。時綱疏所陳朝廷措置失當者五,深可嘆惜者五,及鑒前失以圖將來者五,且言:「天地之變,不足為災。人不盡言,國之大患。侍從者,獻納論思之官也;台諫者,耳目心腹之寄也。今侍從、台諫以言為職,類皆毛舉細故以塞責,至於國家大計系社稷之安危、生靈之休戚者,初未嘗聞有一言及之。陛下試察,如淮西之變,侍從、台諫之臣,亦有見危納忠為陛下言之者乎?大臣懷祿而不敢諫,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最今日之可憂者。」又以書遺張浚言:「自今春閣下專任大政以來,薦進人才,調護將帥,措置邊防,均理財用,皆未卓卓然有以慰天下之心者。聲譽損于前時,規模爽於舊說,中興氣象,邈未有期,不知何為而然也?且以近日淮西叛將事觀之,官吏軍民二十余萬相率而北去,將佐遇害者甚眾,閣下平日信任以為可屬大事如呂祉者,被執以往,挫威辱國,中外震驚,於誰責而可乎?今有人力足以舉百鈞,而益之以萬鈞,則力必不勝矣。然有可任之理者,與人共之也。今閣下以一人兼將相之權,總中外之任,而無與人共功名之心,軟美者進,鯁諒者疏,逆耳苦口之言不聞,曲突徙薪之謀不至,變生所忽,不足怪也。若因淮西之變痛自懲創,輯睦將帥,博詢眾謀,惟其是之為從,幡然改圖,則未必不轉禍而為福也。安危休戚,與國家及閣下同之。」和靖處士尹焞言:「誤蒙召命,已及國門。癃老廢疾,委實可矜。伏望敷奏,許之自便。」輔臣進呈,上曰:「尹焞可謂恬退矣,辭免之奏至十數上而未止。可降旨不允。」初,以旱故求直言,而太學生有應詔上書論兵事者,且言:「以淮西事論之,去歲劉豫力攻淮西,劉光世遂欲南渡,為退保之計。光世之罪,天下共欲誅之。酈瓊等兵馬平日驕墮,終不為用,天下之事,有大於此者乎?古中興之世,則必有中興之臣。臣觀張浚區區之心,實有是念,惜乎才力有限,與非其人。浚之孤立,無一介為助者,為陛下自任以天下之責,此亦今日之所難矣。臣願陛下召諸大臣盡赴行在,拜張浚為大都督,陛下親禦戰馬往來問勞,庶使蕃偽之情不能探伺。臣聞張俊一軍號曰『自在軍』,平居無事,未嘗閱習,惟韓世忠、岳飛兩軍人馬整肅。願陛下速置諸路都督,以通上下之情,無使諸軍複有淮西之禍也。」 壬申,特進、守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監修國史張浚罷為提舉江州太平觀。浚為相凡三年。給事中、直學士院胡世將試尚書兵部侍郎。先是,趙鼎言:「臣蒙恩召還經帷,方再辭而複遣使宣押,臣無地措足。然先事言之,則不敢殊。蓋進退人才,乃其職分。今之清議所與如劉大中、胡寅、呂本中、常同、林季仲之徒,陛下能用之乎?妒賢党惡如趙霈、胡世將、周秘、陳公輔,陛下能去之乎?陛下于此或難,則臣何敢措其手也?」疏入,上為徙世將。於是公輔等相繼補外。 癸酉,湖北京西宜撫使嶽飛言:「近傳淮西軍馬潰叛,于國計未有所損,不足上軫淵衷。臣願提全軍進屯淮甸,萬一蕃偽窺伺,臣當竭力奮擊,期於破滅。」詔獎之。右司諫王縉請對,乞留張浚,不從。 甲戌,張浚落職,依舊宮觀。浚既罷相,而禦史中丞周秘複論浚,望削奪官職,重賜竄責,以為大臣專權誤國之戒。殿中侍御史石公揆亦論浚罪,請投之遠方,故有是命。 乙亥,大理少卿薛仁輔乞天下獄有半年未決者,委提點刑獄親問;一年未決者,具因依申省。張守等奏:「累降旨催諸路決獄,不得淹系。若如仁輔所奏,則許及半年或一年矣。」上以為然,且曰:「獄,重事也。朕自即位以來,未嘗送一人入獄。」淮西宣撫使張俊言軍中營寨未辦,張守乞增支錢。上因論:「財用皆出民力,若如此之費,實不可已,苟可已者,須極愛惜。張俊嘗奏:『軍中費卻陛下無限錢糧。』朕語之:『朕何嘗有一錢與卿,此皆百姓膏血也。卿知百姓膏血不可窮竭,務與朝廷為一體,則中興之功不難致矣。』」 丙子,萬壽觀使兼侍讀趙鼎守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前一日,鼎至行在,上召對於內殿,首論淮西事。鼎曰:「臣愚慮不在淮西,恐諸將竊議,因謂罷劉光世不當,遂有斯變。自此驕縱,益難號令。朝廷不可自沮,為人所窺。」上以為然。 丁醜,上問趙鼎防秋大計,鼎曰:「淮西雖空闕,當以壯根本為先務。」又問去留如何。鼎曰:「來已失之,遽去不可複爾。今國威少挫,須勉強自振。」上以為然,且曰:「初聞淮西之報,未嘗輒動,執政奏事皆皇懼失措,反求以安慰之。」鼎曰:「正須如此。見諸將尤須安靖,使之罔測,不然,益增其驕蹇之心矣。仍以控制之事專責之二將曰:『光世之兵,本不為用。我之所賴,惟汝二人。』彼必感陛下倚任之重,且不敢以朝廷為弱也。前此大臣曾以此啟否?」上曰:「彼皆倉皇無地措足,何暇及此?」 戊寅,禦書《羊祜傳》賜樞密使秦檜。 辛巳,合祀天地於明堂,太祖、太宗並配。張俊至行在,特詔俊赴大禮侍祠。召劉光世、高世則赴行在。權禮部侍郎陳公輔言:「光世之召,乃因大將之言。如是,則朝廷威令可否,皆在諸將。今後大將有過,何以處之?張浚之罷,幾於助將帥而罷宰相,何倒置之甚耶?」 乙酉,張子儀監登聞鼓院,未上,改軍器監丞。大將子孫除職事官始此。交趾郡王李陽煥薨,子天祚立。 丙戌,李處廉除名、新州編管。處廉知永嘉縣,坐以官錢雕《伊川集》板及印造與人,並他贓當絞。貸死,籍其貲,自是以為例。 丁亥,中書言川陝宣撫副使吳玠于梁、洋勸誘軍民營田,今夏二麥並約秋成所收近二十萬石,可省饋餉。詔獎之。 戊子,權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劉鑄知廬州、主管淮南西路安撫司公事,仍兼制置副使。張俊既還行在,朝議複遣之,趙鼎顯言於眾曰:「今行朝握精兵十余萬,何至自擾擾如此?儻有他虞,吾當身任其責。俊軍還未閱月,乃遽使之複出,不保其無潰亂也。」起居舍人勾濤因薦錡以所部屯合淝,上從之。時淮西制置副使楊沂中亦已還行在,在淮西者,錡一軍而已。劉豫使乞兵于金主亶,且請用酈瓊為鄉導,並力南下。亶陽許之,遣使馳詣汴京,以防瓊詐降力名立散其眾。先是,王倫奉使,至歸德府,豫遲之不遣。彌旬,迓使至,倫始渡河見魯王昌、沈王宗弼於涿州,具言劉齊營私、民怨之狀。時金人已定議廢豫,頗納其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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